六
当他们骑着摩托来到幼儿园时,幼儿园的大门还没打开,门口聚满了接小孩的人。破损的玻璃再贴起也会还有印迹的,刚才在摩托车上没有象过去亲密无间的拥着,这时等待在最外围,似乎有了过去的感觉。不一会门开了,茹若让李云清守着摩托车,自己进去接小小。李云清格外依顺,珍惜这光景。小小在小班,小班就在一楼,是第三间教室。茹若不和那帮人相挤,心里纳闷的安爷爷怎么还没来接,幸亏他们来了。等人走得稀疏了她才跟过去,找到小小的教室。这时,安爷爷正牵着小小在跟老师说再见,被茹若一眼瞧见。安爷爷也眼快,说,小小,你妈妈来接你了。又对茹若说,你怎么也来了。茹若说,是小小爸想她要来接的,他在门口等着。安爷爷立刻落下脸,狠的说,谁让他来接的!走,你们都走。他又补了一句,你们都回家吃饭去。他怕听走了他的话不回家,也想避着外人再好好教训他。小小也学说,你们都走,我就要安爷爷接。
茹若出来,对李云清说,小小让安爷爷接了。我们先回去。李云清没看出她有异常表情,想等他们一路走。茹若又催促先走,她坐上车,不知不觉的抱住了她温热厚实的腰,飞舞似的离去。他们先到家,茹若让李云清去厨房喊了安奶奶,安奶奶不习惯的嗯了声,也不朝他看,只管忙自己的。见瑛瑛回来,李云清先喊了她,她不答理。茹若说,李叔喊你呢,瑛瑛。瑛瑛朝他一瞅,说,噢,我做作业去的。妈妈回来又要问的。他感觉安家的气氛依旧,无所适从的便上楼去上网。茹若随后去了,他转身和她亲热一番。茹若说,坚持不住了吧。别急,这是白天呢。他松了手,茹若理了理衣服,下楼来到餐厅。家里人很快到齐,准备吃饭。安奶奶问,云清呢,喊他吃饭。安频望了安爷爷说,他还是来了。茹若朝楼上大声喊了,云清下来吃饭。瑛瑛要上楼去喊被安频拉住了,问作业做了没。李云清听到喊声,关了机下楼,来到餐厅,喊了安爷爷,喊了姐。喊得别扭,变味。他们静默了下,算是回答,也算是对他到来的态度。饭局的气氛显得凝固。茹若装笑说,妈妈的卤菜越来越好吃了。安频说,爸,有这么好的卤猪腿,怎么不喝酒。安爷爷突然来了兴趣,说,喝。又让安奶奶去拿酒和酒杯。茹若争着要去,安奶奶不让。酒来了,安爷爷接过自己倒了,要李云清自己拿去倒。他坐在他的侧边,李云清推辞不能喝。安爷爷沉下脸说,你这伢,让你喝你不喝,不准你喝你偏喝,你怎么偏和我们逢斗是怎的。李云清含笑说,不是的。他说着碰了他一下目光,咄咄逼人得仿佛燃烧起来,忙低下头去,又说,我真不能喝,安爷爷。他欲言又止的,怕喝了酒控制不住自己。安爷爷听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得刺耳,又瞟了他下。安奶奶说,不喝就算了。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自己喝,别劝了。李云清想顺安爷爷的意思倒酒,但听安奶奶这么一说,也不好顺意了。免得象上次,为喝酒闹得大家不愉快,还和茹若分住着的。
酒热肚内让安爷爷激奋起来,话语也多起来。他边嚼着菜边说,小李,不是我说的。现在你们年轻人没有受过思想教育,不循规蹈矩的。这阵子你没来家里,在外面都忙些什么。现在的社会活跃着,活跃着也就是复杂着,懂吗?如果自己不时刻很好的警醒自己,就会不知不觉的融入不良旋涡之中,到时候难以自拔的。难以自拔,后悔莫及。安频也插话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替茹若和小小她们多想想。小小乖巧说,老师总让我们想想的。看小小那样儿,李云清想笑:然而,他又笑不出来,哽溢着,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他安家发泄情绪的中心靶子。他只得埋头扒自己的饭,恨不得扒完了,赶紧离去,松松劲,嘘嘘气的。安奶奶也看不惯他不理睬他那傲样儿,插话说,听说昨天公安局在市宾馆抓了牌,还有某某局的局长也被抓了,赌资都缴了几万。现在人的胆子也真大,大白天的宾馆包房打牌,邪不邪,睡觉的地方成了牌场子。我们么,是老了;几个婆婆老老混时间的。他们正搞事的时候却尸位素餐邪门歪道。安爷爷说,小李,你总说应酬应酬的搪塞我,可不能应酬到安奶奶说的牌桌上去口罗。安频也说,还有,不能应酬到按摩室去,得了性病可不是好玩的,会传染家里人的。这些忠言逆耳象瓢泼大雨飘刮他,给他洗脑似的。他仿佛觉得是一颗颗的原子弹在脑内引爆。他们见他默不作声,也无动于衷的,就死盯着他那张加速嚼饭的嘴。安奶奶说,云清,吃饭慌什么,不要狼吞虎咽的,让人瞧不起。细嚼慢咽对胃有好处,你年纪轻体会不到。等到我们这把年纪你就有体会了。都得吃烂一点的。安爷爷对他一副满不在乎,甚至无声抗击的鸟样有些恼了。愤然说,小李,我们给你说话呢,听到没有。李云清突然停住,惊异地望了下安爷爷。茹若感觉气氛有些浓烈了,忙说,云清,爸爸和你说话呢。李云清说,我都听到了。然后,放下碗筷,叹息地说,我吃饱了,便站身离去,撇下一桌人。
在安家看来,李云清的表情简直是蔑视他们,回击他们,让他们一片关心付居东流的。安频轻巧巧的说,他怎么是这样呢。她的话象一颗手榴弹扔进火药库里。安爷爷猛地一摔筷子,没家教的东西!茹若忙喊,云清,来,爸爸跟你说话呢。之前李云清不也向自己陪过不是的,她是深知爸的脾气的,想让李云清给爸恭维几句,服服人心,息息气,往后的日子也好相处。他们父女一个脾性的。然而,李云清气冲冲的过来说,我不是鼠标啦,任人点击的。安爷爷也许知道这话的大概意思,在竭力控制自己,不想和他正面冲突。安奶奶说,云清伢,你要是我养的,象你这样的脾气,使性子,坚决不行的。安爷爷接过话说,不是养的怎么了,女婿也是半边子,我该教的就得教,我不把话让外人说去的。又不是怂恿去做坏事当犯人。你们今后都是独生子女,那不任其他们放纵,那还成何体统。李云清犟着说,不是不让你们管,我今天又错什么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该管的该说的,你们不怕劳神,只管说,我听着,不该管的说了不起作用的,又何必劳神伤气的。安奶奶心想,这家伙蛮会挖苦人的。便说,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茹若狠的说,云清,你干么呢!要犯上人认人是吧。李云清环视了虎视眈眈的安家人,说,我敢嘛。你们一家人吃都可把我吃完。也是的,这个李云清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说出不知轻重的话,竞把自己置于外姓孤立无援的境地。
嚷嚷声越来越大,引来了邻居们要看个究竟。瑛瑛和小小被惊吓得哭泣不止,安家有些吃不住了,安爷爷猛的立起身,说谁欺了你,你家是乡下的我们也从不轻视,从没把你看外过,你今天还说出如此混帐的话。说着说着气急的举起拳要揍他一顿才解恨的。李云清毫无畏惧说,怎么,想打人不成。他似乎也控制不住的举起手。茹若火了,忙说你想怎么!然后,他将手板落到自己的脸面上,扇红了。安频赶过去,几乎与他同时的掀了他一掌。安爷爷愤慨的对邻居们说,你们看啊,这个翻眼不认人的孽障,还想打人啦!忙有邻居过来拉走李云清,说不能这样兴蛮的。安爷爷说,滚,跟老子滚,你今后休想进我安家的门。尽管邻居拉走了李云清,让他一蹬摩托的飞去了。但安家还沉浸在愤怒之中。激愤让安频不停的咳嗽起来,还对看热闹的人群喧叫,这都是爸妈宠的结果。安爷爷说,茹若,老子今天给你说清楚,你和那畜牲的缘分就此了结,和他搞清楚,我们没福气载那狗东西,有人养无人教的东西。有人劝说,算了,安爷爷,安奶奶。气头上是这样的,等气下去了,他们也还是一家人,亲亲热热的,你又有何必呢。安频说,爸妈真没拿他看外,就象自己养的,你们平常是知道的。有人劝阻说,安频,你不说什么了,让安爷爷安奶奶消消气,发怒会伤身体的。安频还要反驳邻居,安爷爷又怒火洒向茹若,说你当我说说,下不下坚决心和那狗东西搞清楚的。茹若忿然说,云清也是太不象话了。爸、妈,你们消消气。全当没养我这个女儿,没发生任何事的。明天我就去和他办了手续。看了女儿的态度,安奶奶稍微好受些,又对众人说,没什么好看的,哪个家庭没个吵闹的,你们散去。众人陆续离去,爆炸引起的火焰也渐泯熄,然而,留在安家心目中的仇怨却刻骨铭心。
城市的天象被蒙上眼睛似的朦胧起来,朦胧中又泛起如昼的灯光。茹若站在凉台上,吸允着清新的春风,凝眸远眺浩瀚天空中的星星点点,想到答应爸妈的明天就要和云清去办手续,意味着多年培植的感情从此就恩断义绝,从此小小就只能生活在破裂的家庭,她幼小的心灵怎能承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是真的,也不敢相信会发生那无可挽回的可怕一幕。客观事实,千真万确,多么残忍的客观真实。要是当时云清冷静一点,也不会闹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悔之晚矣,悔之过而不及,也是自己太偏爱云清了,平时看不到他的不足,没有严格要求他,由着他的性子来所致。渐渐的,她的眼睛湿润了,灯光下亮晶晶的。
同样的夜对于安频来说又是一种绝然不同的感慨,那个不听人话的李云清,缠绕得她烦躁不安,忿懑、气闷、喘z、咳嗽不止。他怎么象螺纹钢被水泥凝固似的扭不动呢,亏得妹妹竞爱上这么一个不通人情的东西朝夕相伴。今天总算让他露出了狐狸尾巴,狼的本性,也免说长期蒙骗大家,让茹若坑苦终身。她说了的,明天一定和他搞清楚的,凭茹若的条件可再找个比他强百倍的。当时要不推开他,掴他两巴掌就好了,就解恨了。女人的巴掌是能让男人背时倒霉的。太遗憾了,当时为什么不掴他。不行,这股气还梗在心上。反正睡不着,她摸了手机打开一瞧才一点钟。不行,说不定他又象上次样偷地溜进她的被窝,说不定瞌睡一醒,她又改变了主意,不和他分手的。她迫不急待地打了她的手机。茹若惊愕的接通了,听到咳嗽,惊呼的说,怎么,姐,咳嗽又发作了。我陪你去医院,这时有急诊的。安频说,一点咳是很正常的。我是担心瑛瑛挤着你们睡,不碍事吧。茹若听出了姐的话里音,说,瑛瑛和小小睡一头一床被子,我一个人一头一床被子。她们正睡得呼噜你听到吗,蛮好的,你放心。安频哦着,心里不踏实,茹若不能一人一头,一人那不还有空隙让李云清可钻,便说,你怎么不让小小和你一头。茹若说,她们俩姊妹亲热的,要一头睡,就象我们小时候。安频说是吗。然后又说,茹若,下午的事你也亲眼见着了,也亲身感受了。李云清怎么这样横蛮不讲理的,简直要打爸的。如果他连家里人都敢打了,谁来抵挡,那安家哪来安宁之日,不让他称王称霸才怪。安家的天不就塌了,怎么得了。当时,要不是我挺身而出的推他,把他镇住,还不知会发生什么鱼死网破的事件来,我看爸妈气得要命的。茹若说,这个云清也是真要不得,我算是看透他了,天晓得他过去的通情达理都是伪装的,明天坚决和他去搞清楚。安频说,唉,我也有责任,当时我见了他也积极赞成你们的,我也被蒙瞎眼了。这次,你的态度一定要坚决,不能被他软化了,同情不是爱情,终不长久的。今天是对爸妈那么狠歹,明儿后儿说不定就对你大打出手的,你怎么对付得了,不把小命送在他手里了。趁早搞清楚好些,不要顾虑什么。姐再给你找个好的,你当时不听我找的哪。茹若打断她的话说,我会的。姐,我听你咳的不轻,我陪你去医院看急诊,你等着。安频说,你也睡不着吧,我也是。茹若说,是我连累了家里人。我已经起床了,你等着。安频说,我没事,就不放心你。李云清这个无赖今晚不会来打搅你们吧。茹若说,不会的,他要真来了,我就喊抓盗窃,喊救命。邻居听了会帮我们的,你安心睡吧。安频说,我是想睡,可一想到下午的情形,太可怕了,不敢睡呀!她停住了说话,似乎听到了手机里有他的气息。茹若说,姐,你不说了,我听着呢。不说了我们都睡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