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栋新楼房里走出一位80多岁的婆子,一身乌青的衣服,盘腿站着,向任泽友他们这边张望。任泽友向徐维志示意了下,要让他去问问。谢宝姣正好从屋间小路走出来,与徐维志临面碰上。徐维志招呼说:“大妈,您好!”谢宝姣已经看到了三凌车和一堆人,就问:“找人吗?”颜容乖巧地跑过来说:“谢女巴女巴,他们要找你。”谢宝姣放下锄头问:“你友琼舅妈呢?”颜容说:“不知道。”便拿过她手中的锄头。谢宝姣恍然大悟了,在心里责骂,这该死的老头,只看见小车就认定是友琼他们回来了。徐维志和她们向人群这边走来。并介绍说:“我们是省里来的,了解了解你们村的夏征情况。”近了,谢宝姣一眼看见了任泽友,尽管衣着变了,像貌可没变,还是和蔼可敬的,只是似乎微黑了点。立刻想起他去年来过这里,还在谢炳学家坐了的。当时,听乡亲议论说是省里的书记来了,立马回避了。眼下,她还是只想回避。自从韩翔宇不再在龙场当副镇长,去了深圳,虽然时下都兴南下闯,那是乡下人为奔活路,哪有象韩翔宇放着现存官不当,而去闯荡的。这不和颜容她爸学诰一样,没有文化,没有生路去闯荡的。在她的心里,始终对儿子韩翔宇去深圳闯荡是个谜,或者说是见不得人的丑事。或者是韩翔宇犯了什么错误而逃避了现实。她这个心事搁在心里已有几年了,就是从不当人说,没法解脱。哪怕是儿子年前回家,她也只字未提过。眼下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任泽友含笑向她招呼,说:“老嫂子,你忙着呢。能不能让我们去你家里坐去。”尽管谢宝姣心里戒备着,还是笑说:“你们是贵客,接都难接到,坐会有什么碍事的。”说着便向自家走去。又说:“您们要问事,应该去找他们干部。我们一个老婆婆的,知道什么呀。”他们踏进这平房,觉得格外阴凉。谢宝姣热情给座,又用饭碗递上画树叶的凉茶。任泽友他们接过,喝了口土瓦壶的凉茶,清甜爽口润喉的,还泌人心腑。与城里的矿泉茶比,又是一种感觉。谢宝姣站在一旁,看得真切,见他们毫无嫌弃或顾忌。心中的距离在缩近着。说:“这热天,难得您们惦着我们乡下人,也没什么法子让您们解凉的。”他们很随便地聊了几句家常话。任泽友便问:“你家的夏征款子交没,拿出来我们看看。”谢宝姣不好意思的一笑说:“我们知道个什么。款子好象交了的,那些字条单据都是他爷爷掌着。”任泽友并没有对她的话感到失望,又说:“今年和去年比是增加还是减少了。”谢宝姣还是说:“不知道。”这时,已围过一些卷着裤腿、戴着抖笠草帽的男女村民,有的抖笠草帽已陈旧、破烂,坏了边的,也舍不得扔了。任泽友又问:“现在的政策对你们么样?”谢宝姣爽快说:“比过去强多了。”门外有人插话说:“现在的负担是轻了,我们就担心不持久,你要给我们作保证,税改政策不能变。”任泽友转向大门,大声说:“我可以明确向大家保证,中央的政策不会变。不仅不会变,而且今后对我们农民更有利。”谢宝姣觉得他们是在质问,有些反感,冲着门口的人说:“你们让开点,把个门堵得没缝的,一丝风也没有了。闷得泛汗尸臭的。”也还有人说:“现在的干部作风也转了,不乱吃乱喝上街嫖婊子了。和我们群众的话也说得贴近了。”
这时,韩冬生背着药水机回来了,见家门口围了一堆人,象垛厚厚的墙把家门堵得死死的。便狠狠地说:“干么呢!都围到我家来了。”尽管药水机已在水坑里洗过,但还是有股子药味随身伴着。他正要往屋里闯,见堂屋里坐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并没有看到儿媳张友琼和想念的孙子振超。忙拉下眼帘,羞涩说:“哇,您们希客。对不起!”他边说边退回,将药水机放在了外墙边,然后再进屋来。谢宝姣说:“他们是从省里来的干部。你把交款的字据拿出来给他们看看。”憨笑着的韩冬生没有说话,去房里找出个纸袋,递给任泽友。并说:“您是省委书记,我认得您。您去年也来过我们村。”接着又很感动说:“哎,天太热了,没什么让您们解暑的,为了我们老百姓,让您们下来受苦了。”任泽友认真查看明白卡和税票,还有镇财政所的收据,边望了韩冬生。说:“老哥子,我也是农村出生,你们祖辈都生活耕种在乡下。我们才下来一两次,有什么苦不苦的。早谷快收获了吧,到了双抢就更紧张了。”韩冬生笑说:“是啊,是啊。早谷都低头散籽了,黄灿灿的。只有期把日子就可动镰了。”任泽友还拿出笔记本,亲自在记着。童豆刂村4组,韩冬生,人,劳,计税面积6.6亩,总负担1016.。其中农税5.6元,还有水费,一事一议,世行开发资金,村组排水费、防疫、两工折资等。任泽友仔细询问,韩冬生一一作答,还说夏征交了600斤油菜籽。还介绍就俩老口在家了,女儿出嫁,儿子读大学去了深圳。有乡亲插话说:“他儿子还当过副镇长,现在又去深圳当大老板了。”谢宝姣瞥他一眼,说:“去你的,多嘴!还不给人家打工。”任泽友记下后,说:“不当行政干部,下海去当老板,这好!当了老板,还可回大县投资办企业,支持家乡发展经济嘛。”谢宝姣将他的话铭刻在心间。儿子弃官去深圳是好事,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呢。他省里的书记都肯定,还称赞了。她满心的高兴了,喜得眼眉一条缝的。任泽友又问了他家去年的负担情况。韩冬生说记不准了,又去拿出一个纸袋来。任泽友在帮他进行两年的比较。另外,他家今年还每亩80块钱转租了其他打工村民的10亩田。而两工折资按省里定的政策减少70元。今年共种油菜1亩,棉花.6亩、中稻1亩、早稻1.5亩,晚稻亩。还有疏菜、果树的。听了这些,任泽友夸他们是勤劳的老哥子、老嫂子。韩冬生欣喜地露着白牙说:“今年争取落万把块钱应该没问题。要是前几年,能糊个嘴巴就不错了。一旦遇上灾年,就亏本落荒要饭了。”看他喜悦和希望的劲头,听他一席畅言,任泽友在心头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来,种田比下岗职工差不到哪去了,比拿工资的行政干部不过辛苦一点,收入也少不了多少。然而,望了望他家这破旧、歪扭的平房,心里又纳闷了。按说在农村他这样的家庭,又没有什么负担了,还可以找子女们外援,早该住上楼房了。别看谢宝姣一个农村婆子,见任泽友环顾了她的破屋,便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说:“去年就准备重盖了这破房的,老头子还有点保守,今年下半年是一定要重盖的。”任泽友说:“是啊!我看你们村,从我去年来后,又竖起了几幢新楼。”韩冬生感慨说:“我们种田的这一生,就指望着盖个新房。我惭愧呀,不好对后人交待,不好对乡亲们交待。”他接着说:“过去一些年,因为儿子读书借了一些债。去年才还清。现在一想通,我是为国家培养了人,穷了自己啊!”他说得太朴实实在了,让在场的乡亲们无法理解。有乡亲说:“你韩爹还不向媳妇靠拢,迟早要搬进城去了。”韩冬生胀红着脸说:“哪个油机巴日的想进城!”他又转向任泽友说:“我们乡下人不会说话,有点粗。您敬谅。”众人哄地笑乐了。
在韩家座谈的时间也不短了,却不象上几次,跟着就是乡村干部,还有县干部也很快赶到了,还带来了随行记者。此行,任泽友的心情比过去轻松多了,大县农村确实在变化着。任泽友将一沓子资料单据递给徐维志。徐维志粗略过目后,便叠好装进《农民负担明白袋》,递还给韩冬生。嘱咐说:“你把他收好呐。”随后,任泽友站立起来,其他人也站立起来,向韩家道谢告别。谢宝姣因了了心病,心情格外快畅,硬是热情有余地要留任泽友他们在家吃饭。还坚决说:“您们不同意,我是不让您们走的。”正僵持着,村支书彭昌贵,村长韩东方骑着自行车来到。他们丢下自行车,就热情地迎上去,喊:“任书记。”并一一与其他人握手招呼。彭昌贵粲然说:“我们在镇里开会刚来。一是夏征结帐,一是安排双抢工作。”徐维志见任泽友不发话,便问:“结帐怎么样?”韩东方说:“不在头不在尾,过得去了。”彭昌贵说:“您们坐啦,我把村里的工作具体汇个报。”徐维志说:“我们和韩大伯,和乡亲们已座谈了一两个小时。”彭昌贵说:“好,那接您们去我家坐坐。”韩东方不等他们表示同意,忙说:“我家近些,就在尽头。彭书记的家还隔一条河呢。”任泽友这才表态说:“好吧!”谢宝姣在一旁说:“你们书记村长真不是人,我留下的客人,却让你们给拉走了。”徐维志忙解释说:“都一样!”一小秘书要替任泽友提着公文包,任泽友示意甩了下手。韩东方的家在这排人家的岭尾倒数第二户,第一户年前做的楼房,一切崭新。他韩东方的屋是8年前做的,是栋假的大三间的瓦房,台基显得高朗宽敞。大门敞开着,屋里被强烈的阳光照得明晃晃的。他去年才娶进一房儿媳,儿媳外出打工不在家了。还没有孙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在镇上读高中。任泽友他们了解这些基本情况后,便说:“当村干部的人也要带头勤劳致富。也要争当生产能手,当好致富的领头雁。”他俩应声着,反问道:“您们来童豆刂,镇里还不知道吧。”徐维志说:“镇里和县里我们都没有通知。任书记就想到最基层农户走走,又不惊动太多的人。”彭昌贵说:“我刚才给镇里胥书记通电话了,他们马上来接的。”任泽友微笑着说:“我们只了解一下你们村的情况,就去镇里的。你再打个电话,不让他们赶来。”他接着说:“你说说,税改后的工作难度还在哪里,还有哪些问题需上面解决的。”彭昌贵说:“东方,你把情况向省领导汇个报。”韩东方推辞说:“就你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