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燥热让人有些按捺不住,打开窗子透透气,吹进屋的也是热风。还没有到六月天,这天气怎么热得怪怪的。振超烦燥不安地做着脸,柳莹似乎受染,也感觉燥灼。其实,这是要下大雨的前兆。然而,大雨点不痛快倾泻,别在老天爷的肚里,也是怪难受的。振超噘嘴说:“我妈妈怎么还不来!我要回经管局了,柳奶奶,你送我去。”小孩子犟起来老人真拿他没办法。柳莹哄他说:“奶奶再给你讲小皇帝的故事听。”振超摇头说:“不听,小皇帝都死了。就要你送我回经管局去。”柳莹无可奈何说:“你不是最喜欢到奶奶家嘛,今天怎么不听话了呢。”振超说:“你家脏,把我的身上弄痒了。”柳莹知道他说的扯皮话,满屋子连个蚊虫的影子都没有,怎么会痒呢。但心里一阵疾痛起来,便说:“奶奶去用沐浴露给你洗澡就不痒了。”振超半信半疑的跟柳莹进洗澡间,让脱光衣服洗了澡,冲洗的时候觉得舒服,穿好衣服感觉还是不好受。柳莹心想,一定是小孩怕热,就说:“奶奶给你开空调去,好啵!”这下振超才有点笑意。入夏以来,她还没有开过空调,空调还是张道然在世时装的,是格力的名牌,匹的柜机,就装在客房里。一年到头也就夏季暑热用上一二十天,平时都闲着。再说人上了年纪,火气不旺,肌肉收缩了,没有年轻人怕热的。空调一开,兹兹地不到半小时,室内便清凉起来。振超的情绪也慢慢平缓下来。曾老太受不了凉,关上门躲到自己的小房里去。渐渐地,柳莹也觉得手脚冰凉起来,身子打起冷颤。便说:“超超,你冷不冷。奶奶关了空调好不好。”振超就是不依,还说:“不要关,我喜欢空调!”柳莹只好依着他的,想等他瞌睡来了去睡觉了再关空调。然而,是开了空调带来了振超的新鲜感,一下兴奋极了,望着电视一眨也不眨的,还不时地被电视剧情逗乐得扬起双脚。柳莹说:“超超,10点多了,明天还要上学,早些睡去。”振超不搭理,盯着电视哈哈笑他的。柳莹知道这孩子,玩东西也好,看电视也好,做作业也好,都是很专注投入的,就是吃饭不专注。她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觉得这孩子今后一定有出息的。电视里是铁嘴纪晓南,是大人的戏,他也看得用心。柳莹也被他巧妙周旋,智趣对联,让皇上转怒为笑而吃吃笑开来。还起身去房里找了件夹衣披上,坐下来陪着振超。电视剧完了,振超去卫生间撒泡尿,又换了几个频道,觉得没什么吸引的,这才去自己的小房里睡去还叮嘱说:“不把空调关了,我要好好睡觉去的。”柳莹摸了他的额头,感觉冰凉冰凉的。
这天夜里,张友琼又被梅子叫去邦那家打牌。还没有打完一个风,就让黄少平的电话唤回去了。她明知黄少平下乡回来,要发脾气的,可奈于邦那的面子,再说张友琼还欠他的债,是她打过保票的。从正月十五还款,结果只还了一万,说是五一长假去深圳找韩翔宇拿了钱就还清。然而,让非典一闹是,也没有去成。虽然,可以用非典搪塞,但他们那帮人不是吃素的。梅子要起身离去,张友琼也跟着起身。邦那把脸一黑说:“今天怎么这么扫兴,都走,都走,都别再来了。可别怪我手下的不认人啦!”梅子向张友琼递了眼色说:“友琼,你走么事呀,我是老公那儿不好交待,你又没有谁管着你,还在这里玩会,说不定我去了就来的,把少平也带来。”邦那说:“你别把他搞来!他是当官的,和我们不一般的人。你早点滚。”其实,黄少平无意流露过有干部和这类人打得火热,也是一股支撑力量。张友琼只好打消了去念头,呆立着。真如俗话说,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邦那异趣说:“你傻站着干么,坐下。”他又对手下的说:“豹子,你去把平头叫来,我们还玩两圈,就去消夜。”豹子起身去了。俩人的世界陡然静寂下来,然后张友琼开口说:“邦那,我张友琼不是那号人,钱的事,你尽管放心。”邦那气慨说:“我是那号小心眼的人吗。梅子给我说过,你有的是钱,我怎么不放心。”张友琼问:“你爱人呢?”她的话一出口,知道自己问了个很笨的话题,但话已收不回了。邦那咧齿说:“她个女人,看我下岗了没钱了,她就跟人跑了,去了深圳。现在没有她我多自由啊,我现在也不缺钱了。你差我的钱那只是个零头芝麻呢。我是看你和梅子好,梅子和我是街坊。她没有告诉你吧。她过去甩着两把辫子老往我家跑,惹人喜爱的,可我被那女人缠上了。她把女儿身子给了我,我不能那么没了情谊,所以和她结合了。”张友琼又申明说:“邦那,我真的不是那号人,你的钱一定跑不了的。”邦那说:“今天谁给你说钱了,我是看重梅子过去对我的情份,你知道吧!他正醉迷说着,豹子进来了,说:“邦哥,平头还有一会,让我给你解释一下。”邦那把脸一横说:“翅膀硬了,不听号令了是吧!”豹子又就近邦那的耳朵、耳语几句。说的是邦那让他去给某某局长摆平一事,正在回县的路上。邦那便起身说:“友琼,走,咱们宵夜去。今天真扫兴!”
他们一的士坐到一家卤狗肉餐馆,关在小店里吃狗肉喝烧酒。张友琼看邦那被酒喝得眼里都冒火光了,便想起身离去。邦那又举杯了,卷着舌头说:“来,来,来,我们三人干一口。”豹子乖巧说:“不敢。还是我敬你们俩人一口。”邦那兴奋说:“这就对了。”他又对张友琼嘻笑说:“这是规矩!”豹子尊敬说:“张姐,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或想找谁修理,就只跟邦哥说一声,准让你扬眉吐气。”邦那说:“你小子,把我献殷勤的话都说了。滚,滚!”豹子点头哈腰,知趣离去,反关上门,在门外侯着。邦那刁上一支烟,硬给张友琼一支,并要给她点火。张友琼文静说:“烟确实不能,刚才的酒已经破例了。”邦那红着眼,将火机递给她,说:“那你给我点燃总行吧!”张友琼支吾着,第一次感觉到胁迫而恐惧的滋味,觉得身险囹圄无人解救的。仿佛周围是悬崖绝壁,身边是张牙舞爪的豺狼虎豹。她心里发怵地给他点烟,想等他得意忘形吸烟的瞬间,迅即起身,打开门离去。他总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胡作非为吧。她这样谋划着,便着力按去,然而用力不当,一下没有着火。邦那胁眉谄笑说:“女人啊!用点力就打着了。”张友琼正重新用足力气打着火机的时候,邦那饿狼似的扑向了她。将那酒臭恶心的嘴巴使劲往她嘴上贴。她挣脱着说:“别这样!我喊人了。”当她要大声喊叫时,已经没法喊出声了,只留一阵碗盘碎响。他已经将她扳倒在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脚手抗挣了几下,便失去了力量。当张友琼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淅淅沥沥的下雨声。是雨声唤醒了她,望着黑暗的房间,又顺手摸到了桌子,还有麻将。忙意识到自己还在邦那的麻将场里,还囚困在狼窝里。还记得是被邦那侵犯过了的,一种逃脱的欲望升起,她恍忽起身子,提起桌上的坤包,轻巧的打开门。走道上还亮着灯,顺着灯光找到了大门,推开虚掩的门,向外飞似的跑去。大雨在冲刷着她的身子,不一会从头到脚都湿渌渌了。此时,她不仅仅是要赶快逃脱狼窝,真想让纯洁的雨水淋个痛快才罢休。空车面的主动开到她面前,还给她打开了车门。她猫腰上车,回到经管局,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家,回到了母亲慈爱安恙的怀抱。
冉腊娥在床上关切问:“是友琼吧!”张友琼平常说:“是的。您醒了,睡吧。”冉腊娥不放心地起床,见张友琼一个水人儿,衣裙紧贴着单簿的身子,风都要吹倒似的。忙说:“快去换了干衣,小心着冻感冒。”她又说:“从下起雨我就没睡着,心里总象有事的。这不,雨都把你淋湿透了。”看到冉腊娥这么爱幸自己,狠不得抱住姆妈,依偎到她怀里,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然而,张友琼硬把这百般的痛苦,百般的耻辱,满腹的苦水哽在了喉咙里。忙去房里拿了短裤和小上衣,关到洗手间,打开淋浴冲洗了。萧扬的水冲刷着那柔嫩洁白的肌肤,半夜的自来水格外有冲击力,似乎理解她,拼命地冲着她的秀发,连毛孔和指甲间的被人沾染的污浊都要彻底清除。她呆立着,泪水和洗水融为一体,顺体瀑布而下。流不断的泪水仿佛比洗水更奔涌,仿佛是泪水在冲洗。是沐浴露的芬芳抹去了她身上的腥臭,清醒了她的头脑。她这才取下毛巾,抹去脸上水渍,再去抹洗身子,一遍两遍多遍的抹。一瓶沐浴露都快用完了。沐浴露能洗涤污迹,可洗涤愈合不了受辱创伤的心灵。她躺上床去,不敢想象那可怕的一幕。回想着自己的女儿身给韩翔宇的时候,那是一种高尚至尊的爱碰撞出的情感火花,而自然尽情的奔放,编织成的五彩光环。那是人间的一种至真至纯的享受。结婚七八年了,每每同房都是俩人由温情的投入的迭起,相互配合得那么默契,悠然。韩翔宇不乏有阳干的豪放,可从没象那个畜牲粗野狂暴过。回味这些,更悲切地抽泣起来。她悲切自己失去了自尊和人格;她悲切没有为深爱她的韩翔宇守住纯洁;她悲切没有力量来整治邦那那帮家伙。她似乎没有想到去报案,报了案,事情败露,让韩翔宇和振超今后都没法做人,还有那笔欠债她也没法向家人交待,还有家人的安全更叫人担忧。他们是群疯狗,不会打住,而要报复致极的。那滔滔不绝的泪水和止不住的哭声里,不仅仅是悲切了,而是无穷的悔恨了。她悔恨自己不该那么贪玩,那么不懂世事,不懂人世险象环生,不该旋入那种生活怪圈不能自拨。看着老家的那些人,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虽然生活得艰辛点,但生活是那么坦然,那么原汁原味。坦然的生活让她是那么羡慕和渴望。渐渐地,在悔恨里又夹杂了怨恨的成份。怨恨是谁发明了麻将,怨恨那么多人都沉醉于其中。渐渐地,怨恨里又升腾起警醒,警醒唤起世人要踏踏实实做人,警醒唤起大县人要踏踏实实做人。张友琼个人困窘也许是大县贫穷落后的一个影子。没有勤劳不能致富,投机和取巧里本来就藏有祸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