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总觉得难过,把他丢到一边的,又打去了电话。诚恳地说:“老姐姐,过来吧。也没有什么吃的,就是一年上头,到一起聚聚。团年就是团聚么。”在冉腊娥的心里始终跟她扯不到一家人的份上去。便婉转地说:“柳奶奶,心情我领了,家里的菜都准备好了。”柳莹只好作罢,去忙着炸肉丸、炸鱼块等。鱼糕和鱼丸她做不好,是从市场上买的。张友琼忙着刺江回古、刺鳝鱼、择菜。柳莹边忙边吩咐说:“翔宇,我买了对联来的,去帮着贴上。”韩翔宇拿过对联展开看来,红底金字。春回大地暖风吹柳绿,福满人间桃杏映山红。他猜想,柳莹一定是看上面有个柳字,所以选了这副回家。横批是万象更新。忙笑说:“这副对联买得好。充满了新春喜气。”柳莹说:“你就用胶布,一扒就上了。我这是几年没有贴对联了。今年,翔宇回来了,给家里带上了生机和喜气。”韩翔宇去搭了大椅搭小凳,按照右手为上的原则,小心认真地将上下联贴上,光耀门庭。曾老太去看了,也高兴得咧嘴笑了。张友琼说:“昨天应该让翔宇来给您打扫扬尘的,也忘了。”柳莹说:“前天你们去童豆刂,我已简单的扫了下,抹了门窗。”
张友琼当下手,默契地配合着柳莹做年饭菜。柳莹时不时地搛点菜,或沾点汁,让张友琼尝味。也许是心情的原故,张友琼就觉得柳莹今天的菜味做得特别鲜美。连连称赞说:“没说的。您这让我尝味哪,都尝出涎来了。”韩翔宇插话说:“你别把涎掉到菜里了,败坏了柳奶奶的厨艺。”张友琼打俏地说:“那不是涎,是调味剂。你懂个屁!”柳莹见小俩口逗趣着,也暗暗喜在心里。张友琼又问:“妈妈,您这鳝鱼是切丝还是切乔。”柳莹说:“做蒸鳝,当然切乔。”韩翔宇孩子般地贪寐说:“鳝鱼好!”柳莹说:“这鸡子是昨晚在煤碳炉上用火文火炖的,又时刻当心着,怕水烧干。翔宇,你用筷子戳戳,看烂了没有。”韩翔宇关切地说:“您不昨天一晚上觉都没睡好。”柳莹心甘情愿地说:“一个晚上算什么。昨晚还做了豆腐丸,正宗南桥味的,是翔宇最喜欢吃的。”张友琼故意瞟眼说:“妈妈,看你就疼他。”柳莹说:“我都一样疼。这鸡子总是年把才喂成这样肥的。看我吃了你爸爸妈妈的,心不安啊。前天我没有买点东西带给你爸爸妈妈的。”
前天他们从童豆刂提来的四只阉鸡,剥了毛还有两三斤重的。韩翔宇去拿筷子了。她接着说:“你们,前天到超市里带了点什么去没有?”韩翔宇耿直地说:“友琼就给了500块钱。”柳莹缓了会,才说:“给钱也一样。乡下种田一亩田一年收不了两百块钱的。真正遭孽的是农民啊!”韩翔宇说:“我问了家里。现在好多了,税费轻了。种田不会倒亏了。现在就是他们行政干部难熬。”张友琼果敢地说:“行政干部你同情什么!他们自己门径多,只是苦了老百姓。你看你那个破屋,人家搞一届党委书记,可做几个楼房的。”韩翔宇说:“烂了,香喷喷的。”他接着说:“我家是我读书读穷的。这年把家里才把债还清。”柳莹说:“你们现在应该多支持你爸爸妈妈,把楼房做起来。家里出了个大学生也不容易,不能太寒碜,你们回去也光彩些。”她边说边在姆指和食指间的虎口挤出一个个肉丸下到油锅里,最后将手上糊着的肉沫已刮干净捏了肉丸。接下来该炸鱼块了。她伸了伸腰又说:“翔宇,把鸡子端开,把沙锅里的架子汤放上去。友琼,你快来把肉丸子舀起来,快糊了的。”张友琼慌忙地闭了气炉,再去洗手,再用丝瓢舀起肉丸。菜忙得差不多了,是按照预定菜单上10盘一汤做的。张友琼就吩咐韩翔宇去先铺桌子,铺碗筷。碗筷是平时不用的留存着的新碗筷。
接下来,是柳莹开始炒菜了。三鲜、猪肚、葫萝卜炒羊肉丝等。柳莹说:“翔宇,去看电视。这里有我和友琼。友琼,你把菜端到桌上,盖上,不让冷了。超超今天就听话,也不见他吭声的。”张友琼照着去做了。韩翔宇去坐到电视机前,关切地问曾老太:“您血压么样?”“睡眠么样?”曾老太还灵敏地回答着,又反过来问:“伢,你一个在外面,过得惯吧?”韩翔宇和缓地说:“深圳都是现代化的生活,只要能挣到钱就好说。要挣不到钱那恐怕是一天也呆不了的。”曾老太又说:“你这次去了再几时回来。”韩翔宇说:“这说不定的。”曾老太说:“要友琼能去就好了。不过,她有一个好单位,我看上班蛮轻松,不象那些下岗的愁生活,丢了也可惜。”韩翔宇说:“现在单位都不是重要的。主要是超超还小,柳奶奶这边和冉奶奶那边都不能没有友琼。”曾老太说:“你这说得也在道儿。”她心里感慨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的呵。等菜全都做好,刚好还不到1点。柳莹看了下时间,高兴地说:“蛮好,按我心里想的,准时可以吃团年饭了。”
她又去拿出振超喜欢喝的可乐,张友琼喜欢喝的椰奶,还有前几年张道然留下的竹叶青和茅台酒。问韩翔宇:“翔宇,看你喜欢喝哪种酒。”张友琼说:“茅台太贵了。就让他喝竹叶青。”柳莹爽朗地说:“过年,有什么贵不贵的,前天我没拿出来给他喝,就是留着今天的团年饭享用的。”韩翔宇不以为然的说:“竹叶青也不便宜哦。”张友琼笑了,说:“你想喝茅台就喝啵。别酒好贪杯喝多了。”柳莹要帮着开茅台酒,韩翔宇说:“我自己来。”取开防伪盖后,韩翔宇尊敬地说:“老奶奶也喝点,很香的。”曾老太虽听说茅台是名酒,活了几十年可尝都没尝过。就说:“他奶奶,去找个小杯子,我尝尝。”柳莹也欣喜地说:“友琼,我们都喝一点。活得地久天长的。看这茅台酒究竟是什么味儿,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她把“喝”字说得特别重,强调这是过年的吉祥语。张友琼起身说:“您坐着,让我去拿。”她去厨房找小酒杯,就说:“妈妈,炉子上空着,放不放水。”柳莹说:“嗯,今天过年,不是空着,是越烧越旺。”曾老太也说:“前辈人说过,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团年饭正式开始了,一家人共同举杯喝了一口。然后吃菜,然后是韩翔宇给曾老太、柳莹、张友琼、振超分别敬酒祝贺。还赋上“健康长寿”“恭喜发财”“事业有成”“学习进步”的祝词。
除了曾老太不给大家敬酒,却相互笑颜敬酒,边振超也被大人们熏陶得喜用饮实敬酒。柳莹见张友琼杯中的酒没有动,就说:“你不喝茅台,就喝椰奶。”张友琼重复着她刚才的话,说:“喝!活得天长地久。”她鼓起勇气,将一杯酒豪气地一口喝了。辛辣刺进了他的心窝,她忙又拉开椰奶喝了调和,想以甜来缓解。立刻,她脸上发烧起来,浑身热血沸腾着。他们品着酒菜,论断着现实,畅谈着未来,勾画着更美好的生活蓝图。喜庆的团年饭一直持续了个多小时。然而,在曾老太心中,可惜的是县城不能放鞭,屋外冷冷清清的,不象过年的气氛。没有鞭炮鸣响,反复不知道哪家在吃团年饭的。要在南桥街上,1点吃年饭,鞭炮一点,劈呖啪啦的,就知道比谁家的团年饭都早。看着这喜庆的团年饭,曾老太悲忄妻起来,也不知儿媳和孙女在外地怎么过年的。他们和柳莹有过结,只能把心思藏心里。
完成了团年饭这一伟大而神圣的使命,他们的心境更坦然起来,坦然得甚至有点空虚了。柳莹不让他们帮着收洗,心想冉腊娥还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经管局那边。他们告辞了县委会,往经管局去。大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冷冷清清的只有寒风在空气中流动,两边的店铺除了红对联,红灯笼,都大门紧闭着,连的士也没有踪影的。他们只能徒步走向经管局了。张友琼说:“姆妈,一世就是这个臭脾气,不然也不会被爸爸甩下的。到县委会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该多好。也不知她吃了年饭没有,反正菜都安排好了的。”韩翔宇指责说:“老人的心,你懂多少。这都是爸爸的得意佳作啊。在你心里是一家人,可在她心里呢,她只是孤单的一人,一无所有的孤独一人。她不愿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你懂吗。”张友琼似乎奉承,也似乎讥俏地说:“不看你闯外面的大世界,还懂得这些婆婆妈妈的事。”
这时,好不容易开过一辆的士,他们招手上车,很快到了经管局。下车时,张友琼从坤包里找出三块零钱递给司机。司机粗糙地说:“五块。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张友琼心想,上午来都只有三块,这时就五块了。在她犹豫的时候,韩翔宇已经付了五块。是的,单位值班都还发加班工资的,有什么想不通。司机收了钱,一踩油门赶生意去了。他们敲门进屋,冉腊娥便说:“年饭就吃了,这么早,柳奶奶真是能干的呀。”张友琼惊异地说:“您还没有吃。”冉腊娥说:“午饭吃了。”张友琼默然地到厨房一看,见准备好的鱼肉鸡等菜都没有动,不禁一阵心酸起来。忙揍近冉腊娥说:“姆妈,都给您准备好了的,您怎么不吃呢!”冉腊娥缓缓地说:“你们下午还去不去柳奶奶家的。”张友琼纠正说:“还什么下午,已经下午了。再就是吃晚饭,晚饭就在家里吃了。”她突然悟到什么,忙说:“晚饭,我们再和您吃团年饭。”冉腊娥有了笑意说:“我是这么想的!”说着就有了热情,忙悄悄地去抽开门外的煤碳炉子,把炖鸡去热到上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