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是暴雨倾盆,寒冷彻骨;突然是太阳火辣,酷暑残喘。张友琼、还有韩翔宇勿儿在破垛避雨,勿儿在大厅纳凉。还有韩冬生不再那么衰老,乌黑的粗发,圆润的脸膛。在那间破平房里,变成了三层的新楼房里,张友琼和韩冬生睡在了带音乐的新床上。他让她爬上他,两人不顾羞耻地狂欢开来。还有振超吵闹着,要送他上学。她还在嗜睡,嗜睡得迷迷糊糊的,终于还是被吵醒了。张友琼潜意识地睁开惺松的双眼,街市的通宵灯光透过淡雅的窗帘,把房间变得朦胧迷离的。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摸摸身上的被子已掀开一半,便坐起来。瞧瞧电热毯的指示灯还绿亮着。又起床去卫生间小便,划破寂静的屋子。当她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却清晰地记起刚才自己做的奇怪的梦。回味着颠三倒四的场景,真羞死人了!怎么会是公公他呢。她揣摩着,尽管她不信唯心主义,然而总觉得这梦是有所指的。一种潜意识让她将另一个忱头抱到怀中,要是这忱头真是翔宇就好了。还可以把这个怪异的梦毫无遮掩地地说给他听,让他解释这梦之谜。房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张友琼将忱头抱得更紧贴了。又想到隔壁房里的姆妈,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真是寂寞寒窗空守寡!姆妈说得对,要他今年一定回来过年。他要回来过年,真得准备准备,多腌制些腊鱼腊肉的。老辈人说过,冬至后就可腌制,而且腌制才腊香香的,才是那个腊味儿。已有好多人家都腌制了,晒好,吃过了。妈妈只腌了少量的,得赶紧腌制点,除了香肠,还有舌头、头皮、腰肝,还有牛肉、狗肉。男人们啃着腊狗肉喝烧酒,美滋滋的,赛过神仙。狗肉还是补肾的佳肴。还要腌有头有尾的大红鲤鱼。过年的鱼也要讲礼信,不能无头无尾,一块块的。那样,来年做事也会无头无尾不顺畅的。张友琼开始翻来覆去的想着,越想越新鲜,难以入睡。是失眠了,她警告自己。其实,她是开始继承世代过年的传统了,开始以家庭主妇之责来操持过年了。她觉得不能光顾吃的传统,那多俗。还得讲究过年的质量,还有整理居室环境,让居室不仅舒适,还要显得现代而高雅。买几钵花卉回家装点,如西洋鹃开得红彤彤的。还有茶花、茉莉花,也会开得香扑扑的,但不是在这时节。有腊梅盆景就好,一定傲寒而放。还要养缸金鱼,大狮头、鹤点红、裙尾墨龙、凤尾水泡,还有珍珠砣儿,龙睛蝶尾……。它们能美化生活环境,提高生活品味。人不能少了精神享受!还要择过日子去童豆刂,让他们也有个准备,翔宇要回家过年的。漫无边际的思绪终于在天要亮时的时候将她带入了朦胧的睡境。
一眨眼今天已经腊月初十了,是个年前的紧张双休日。张友琼硬拖强拉地拽醒了振超,还狠地说:“早点,去童豆刂看爷爷奶奶。没几天你爸就回来了,就过年了,更没有时间去童豆刂了。”振超撒娇地吵闹着说:“等爸爸回来了一起去,不更好!”张友琼无奈地说:“老师怎么教你的,怎么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振超揉着眼犟嘴说:“是对的才听,错的就不听。”冉腊娥在一旁说:“妈妈的话怎么会有错的呢!孔子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振超反映敏捷地说:“你是妈妈的妈妈。你不是说你老了,有说错话做错事的么。”张友琼说:“你个小东西,还蛮会顶嘴了。”她同时举起手要打下去,被冉腊娥拦住了。并哄着说:“超超最乖,最听话。他一定跟妈妈去的。”张友琼用力拉下他揉眼的手,狠地说:“不讲卫生!用手擦眼要得眼疾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要保护好眼睛。”振超说:“心里有窗口,在哪呀!”张友琼指了他眼说:“这不,你的眼睛就是心灵的窗口。”冉腊娥去用振超的毛巾,用热水拧了拿过来给振超揩脸,还用一只湿手在他脸上擦。张友琼没好气地说:“您也用手,不卫生的。让他自己去洗,还要漱口的。看您把他惯的。”小振超见执拗不过,不情愿的去了洗手间。慢斯斯地洗了好一会才出来,任凭张友琼在怎么焦急发吼,他一点也不配合的。张友琼又说:“这孩子不知象谁的脾气。”当她一看挂钟,时间确实不早了,便慌忙地提出包裹袋,拉着振超出了门。冉腊娥叮嘱说:“注意安全。”他们在经管局门前的早摊上吃了碗炒面,带上杯热牛奶,招了个面的。听了司机的开价,她愤愤地说:“去北市搭客车只要五块钱。你还真舍得开口,要50,怎么不说500呀!”刚才被振超激起的怒火仿佛没有灭下去,要泼向司机。的士好言说:“姐姐,现在是旺季。淡季0块我都可跑北市。”实际上的士司机永比她大,称她姐姐无非是和气生财。张友琼却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发你的财去。”的士一踏脚刺地开走了。振超说:“妈妈,你好凶啦!”张友琼说:“你懂个屁!”等再驶过一辆竖着红色小空车牌的的士开过时,张友琼横着个脸招了。司机靠近他的停下,又反手推开车门。张友琼问:“去北市多少钱?”司机没有表情地说:“50跑一趟算了。”张友琼向一边走去,的士忙开走了。她由焦虑变得急躁,等又驶过一辆竖着空牌的士,忙招手,问去北市啵。当司机点头说去,她便拖着振超上车,再拉上车门。然后才平常地问:“只送去,多少钱?”司机说:“公开价,50块。”司机也不急于发动车。张友琼催促说:“走啊,还等皇上!”又缓和了口气,笑着说:“注意安全啦!师付。”张友琼终于坐上了既称心又不如意的的士,前往北市童豆刂。
不到一小时,的士就开到了熙攘忙碌的北市街,司机忙停了车。张友琼急着说:“我们去童豆刂,师付吃亏多跑几步。”的士说:“去童豆刂。你上车时没说,那加10块钱吧!”张友琼似一点即着的汽油,火冒三丈地说:“你是黑心车是怎么的,宰乡巴佬,我是城关的,我要举报你。”司机不阴不阳地说:“小姐,你要这么说。那你下车去。”并反手推开车门,还说:“我要回城了,等着你去举报。谁知童豆刂在哪个乡旮旯里。你肯出钱不说,要路不行,颠坏了车,那10块钱能买个锣钉什么的。下车吧!”张友琼有点哭笑不得,怒不可喻了。只好忍气吞声地说:“10块钱就10块。童豆刂的贝壳阳干路,好走得很呢。”司机这才反手拉上门,发动了车。
她心里好不气愤,这没道德的的士!又好不埋怨找了个乡下的婆家,走一趟都这么劳神的。曾经有同事女友要给她介绍居家在县城的向某,劝她不要找乡下的。且不说去婆家没好路走,吃饭、睡觉都不方便,更要命是的没有个好厕所,蹲不了一分钟,身上会臭一天的。在她的火气怒气怨气尚未消时,的士已经到了那座依旧破败的平房的婆家门口,几只狗吠起来,她如数付了钱,的士开走了,两清。振超突突地问:“妈妈,我怎么会有二个奶奶的?”张友琼说:“小孩子别问。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的。”谢宝姣精神地笑咧咧地迎出屋来,制住狗吠,高兴地说:“我的超儿来了!”又接过张友琼手中的提袋。张友琼喊过妈,又教儿子喊奶奶。振超睁大眼不开口,平常活泼顽皮的小皇上,这时仿佛恹恹的沉默老实起来。不等儿子喊奶奶,他们已经踏进砖土门槛的家门。韩冬生缩紧了皱褶迎着他们,容容也笑盈盈地迎接他们。张友琼喊过爹,又让儿子喊爷爷,喊容姐。她心里疙瘩着打量韩冬生,韩冬生却没有正眼看她。振超就喊着口干,硬是不喊任何人。张友琼说:“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憨了。”颜容乘巧地说:“超超,喊爷爷奶奶。喊了我带你去玩。”振超终于傲气地说:“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没有电动小车,没有手枪……”颜容兴奋地说:“我们可以捏泥人、做家家、做楼房的。”张友琼说:“容容,你带弟弟玩去。别玩泥巴,把身上弄脏了。”颜容牵着振超出去了。谢宝姣脱口说:“友琼,来时也不说声,你看家里菜也没有。他爹,你去学斌那看还有鱼、肉没有,买点菜来。”韩冬生听了,还是不正眼看儿媳一眼,愕头愣脑地去了。倒是张友琼又偷了一眼他,见他并没有梦中的一丝影子,俨然一位老气横秋而又忠厚纯朴的长者。便说:“爹,别去。又不是外人,不能把我们当客待的。”韩冬生边走边说:“你们又不是天天回家的。”
韩冬生信步地去了。谢宝姣忙去屋后的菜园砍包菜,莴笋什么的,还扯嫩甜的红萝卜。张友琼吹了吹椅子,才安心坐下。一人坐着,静静的屋子倒有些阴寒的感觉,还夹着点儿前几天下过雨留下的霉味。她环视着古迹似的屋子,把目光定在了屋上的几根曲扭的木梁和檩条上。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些被烟熏得发黑的木条、椽子等,似乎朽蚀一般的不堪重负了。第一次来韩冬生家时她有的只是渴望和欣奇,以后来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今天怎么就觉得这些木条要断裂,担心屋顶要塌下来似的。神龛上也没有供奉什么神灵,而是堆着杂物。心里一吃紧,仿佛屋子真的晃动起来,它会出其不意地坍塌下来的。这种担心仿佛变成了忧虑,变成了恐惧。她坐立不安起来,狠不得马上离开童豆刂,离开这个邋遢而危险的家。然而,眼下惟一安全之举,是走出这间即将倾塌的房子,心里才能稍稍安稳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