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楼下房间聊着,因为是家宴,似乎没有人格等级,只有畅所欲言。那调侃的高亢豪放的嗓音扬上了屋顶,仿佛把他们带到人间天堂,让人忘忽了一切烦恼锁事,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秦寅成上楼去,推开房门,对焦虑等待在房里的余凤洁说:“凤洁,你看到他了。”余凤洁苦楚着脸说:“看到了。我想他也看到我了的。他回避了,他目中充满了陌生。甚至没有一点理解的意思。”这时,秦寅成的老婆杨幺姑也进房来,余凤洁见了她,忙变了脸,愤然地说:“祸都是他闯出来的,写什么上访信!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我所做的一切都还是为了他。有谁知道我们做女人的苦衷呐!”杨幺姑忙劝慰说:“哎,一日夫妻,百日思啦。梦梦都要上大学了。凤洁,你听舅妈一句劝,都不要互相中伤,互相埋怨了。”余凤洁站起来说:“我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去向他问个明白。”秦寅成忙慌张起来,阻止说:“不行,不行。你头脑要冷静一点,你没有看他当时扫你一眼的那表情,现在你下去质问他只能把事情搞糟的。等饭后,你舅妈再替你去说话。”余凤洁还在撒着性子说:“糟就糟,看他去讨什么好。”秦寅成认真起来,狠狠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接曾国超来,是你说好的,要以和为贵。你们这样一闹腾起来,不是把亮儿的喜事给搅和了么,叫我怎么下台。好吧,听我的,饭后再等你们见面,别着急,你现在千万不要和他堵面。”杨幺姑拽了老秦一把,说:“去,还有客在下面坐着呢!”他俩走出房来,杨幺姑瞪着眼埋怨说:“叫你别管那野行事!看你,让亮儿的好日子都不安逸的!”秦寅成打着手势,让她别说,担心余风洁听到,又轻声地说:“你不是常说,姻缘劝拢,祸事劝开么。做好事积德呢!”杨幺姑嗤地一笑说:“去你的!”俩老避着人来了个嬉戏的表情。
俩老来到厨房察看菜肴烹饪情况。秦寅成问正在锅边尝着味道的年轻厨师:“象么样了?”厨师只顾忙着自己的,俏皮地说:“你的客到齐么?”秦寅成说:“还么事不到齐,早到了。”厨师不客气地说:“到齐了就出菜!还有什么说的。”秦寅成看了下时间,接近6点,便说:“杨师傅的时间把握得蛮准啦!”他见厨师不答理他的话,就对杨幺姑下令说:“老杨,去开饭啰!把亮儿同学的一桌铺好。”秦寅成又来到曾国超他们房间,问大家:“可以开餐了吧?”秦寅均说:“可以,上菜吧!”他女儿同学们的一桌就摆在餐厅里,风华正茂的男女同学,天之娇子,笑笑格格地围了一大圆桌。厨师带来的帮手杂工女子,忙着将滚烫的菜端上桌来。第一个菜是蒸鲩鱼,按南桥人上菜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叫鱼头肉尾。秦寅成站在一旁兴奋地说:“兆新,我今天不喊你李所长了,你给我代东斟酒。”他已经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李兆新也不推辞,便说:“我代东可以。曾书记第一次到你老秦家吃饭,你东家立在旁袖手旁观,这象话么!”桌上其他人也跟着说:“老秦,这还有位子,你一起来。”秦主任,你来呀!”秦寅成推委不过,便坐在靠门边的空位上,也正好接菜放到桌上。秦寅成坐好后,接过李兆新手中的酒瓶,说:“没有喊你的官号,你不必打急眼报了的。我的酒量不比你差,我这个东家应该还是当得好的。”他俩挑逗说笑着,他们也跟着笑。酒席上的话么,总是半真半假的,这样才有生活的情趣。秦寅成从曾国超的杯里开始斟酒,他又推让着先给秦寅均斟。秦寅均还是推让他。一次性的塑料杯被倒进满满的简直要堆起来了。曾国超又稍稍推脱说:“怎么喝得了这么多!”秦寅均相劝说:“今天是我们寅成伯的小灶饭,特殊优待的,不把酒吃好怎么行。”其他人再没有推脱,让秦寅成都斟了满满一杯。然后,秦寅成放下酒瓶,举杯相敬说:“小女升学,感谢各位捧场赏光,我先敬大家一口。”秦寅成与各位一一碰手,喝了一口。碰手不碰杯表示只喝一口,不干一杯。曾国超觉出了酒中的香精味,便说:“不是散酒。”秦寅均说:“新推出的白云边9年陈酿。有杜甫的诗为证。”曾国超说:“难怪味道不一般。”秦寅成又拿起筷子,说:“蒸鱼要趁热吃,再凉了就不好吃了。”这时,杂工女人端上一个乌龟煲,秦寅成放下筷子,忙接着放到曾国超、秦寅均那边。又介绍说:“正中野生的。”李兆新兴奋地说:“野生的不便宣吧!”秦寅成说:“他们去买的,划80一斤吧。”杨老板夹了一块咬后,说:“这是野生的。”他是开馆的,知道行情,家养的才10元一斤。当然,要辨别家生和野生,还得看肉质。既然有人附和说是野生的,还是权威的杨老板,就都认定是野生的。而曾国超在秦寅成的邀请下,才搛了一小块。乌龟,俗名叫王八,有哪个男人甘愿当王八,戴绿帽呢。此时,谁也不能理解他悲疾的心情,他的心窝又疾痛起来。
所谓小灶特殊餐,这个乌龟煲就是标志了。酒席民俗要铺张三天,头两天叫预备饭,三荤三素6个菜。第三天的中午一餐叫正席,正席是8菜一汤。正席也不能有乌龟的,一席乌龟肉吃下来得多少钱,少说也得三四百元。每户送人情100块,有的连吃几天,有的一户来几人,或全家搬,那不把东家吃垮才怪呢!所以只能在小灶上优待,有了乌龟贵菜,又是贵人喝酒,酒气氛自然上来了。他们先从曾国超开始相互敬酒,杯中酒不相上下的都喝去了一半。秦寅成又举瓶斟酒,都不依,都要从曾国超斟起。曾国超推辞说:“讲好的,就一杯。说话算数,一口一杯么。”秦寅成听了这一口一杯的话,接过话题说:“一口一杯是有来历的。说是一个下级领导向上级领导敬酒,说一口一杯,干。他们同饮时,下级领导一饮而尽,上级领导仅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下级领导说您怎么不干呀。你听上级领导怎么说,你说的,不就是我一口你一杯嘛。下级领导无可奈何的醉笑着坐下了。”胡志勇不服地说:“好一个一口一杯,有狠气,强权政治。”秦寅均笑着说:“这个上级是谁,你们想知道吧。他就是田隆生书记,那个下级领导是过去笆头的段秋波,现在去广东了。”也许他不知道田隆生和余凤洁的艳事。大家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而曾国超只是附和着干笑了两下。细心的秦寅成看在了眼里,忙岔开话题说:“你们各位我难得接到的,我们大家一起干了!”刘老板这时提醒说:“秦主任,你的酒还没有斟呢。”秦寅成忙冲地站起来,正要斟酒。曾国超提议说:“这下从县干部斟起,我们保证响应。”秦寅均认真而质问地说:“真的!”曾国超说:“真的!”秦寅均把杯子一蹾,说:“斟!今天陪曾书记就豁出去了。”
喝酒有了闹酒,才有尽兴的味儿,才有喧哗的喜气。司机小黄扒了两碗饭,呆坐着,秦寅成让他下席去休息了。亮儿的那桌同学小闹了一阵,也不敢那么放肆尽兴,早早地散席了。秦寅成他们一桌只有7个人,已经喝瓶酒了。第四瓶酒由秦寅均掌持,均匀分配。他最后将空瓶交给秦定成,醉醺醺地说:“老,同学,我知你家喜酒是喝不尽的,这就打住,再,不来了。”秦寅成也夹着舌头说:“好,再不来了。”杨幺姑几次想进去劝阻,只怕打了他们的雅兴,朝老头白眼,便不敢冒失。最后的一个扣肉和三鲜汤已经端上桌。桌上的8菜和汤几乎没有多少销动,倒是房间里酒气熏天!他们这餐酒的时间把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都打发掉了。才以秦寅成举杯的圆杯酒,个个一饮而尽,而告之完结。他们都恍忽地摆手不要饭了。曾国超接着杂工女人递上的一杯茶,然后显得十分清醒地说:“新闻联播还没有开始吧!”秦寅均说:“只等明天了。倒是我喝多了,要现场直播了。”李兆新看了下手机显时,说:“早过了。不早了。散座吧。”秦寅均说:“还早。曾书记,我陪你打三个封。”曾国超似乎很为难的,没有回答。早已等候在门边的杨幺姑,插话说:“桌子和牌都准备好了。不过,我还请曾书记有点小事,你们稍等一下。”秦寅成忙说:“去你的!没什么事,有事明天再说。大家难得聚一聚的。寅成一个、兆新一个、老胡一个陪曾书记。”不说曾国超从不打麻将,作为一个镇委书记,同部下和退休人打牌传出去了,让社会上怎么看。
曾国超趁机起身说:“我就来。”他出房来,杨幺姑将他邀到隔壁无人的房间。笑微微地说:“曾书记,凤洁在我家。想和你说句话。她下午去看望了冯奶奶。”曾国超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还是酒醉心明的。想了想,停了停,婉转地说:“杨奶奶,您就不为难我了吧。”杨幺姑苦求着说:“请你给我老婆子一个面子。是凤洁想见你。你们还是夫妻么。”曾国超说:“我们的事,想必您已听说了,您总该替我想想吧。”杨幺姑劝说:“你们毕竟夫妻一场,梦梦都要成大人了。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什么过不了的河,总得说个明了吧。”曾国超横起脸,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杨幺姑被他的威严给怔住了,失望地收敛了笑意。众人见曾国超还不谋面,就扫兴地起身散坐,还有人道谢告辞离去。曾国超不由分说的出屋来,向客人们陪笑。说:“酒喝多了,头脑都是昏的,是打不好牌了。”他见众人没有异议,忙接着说:“不陪各位了,我有事先走了。多谢了,老秦。多谢了,杨奶奶。”秦家目送他离去,其他人相继离去。秦寅均是自个开着警车来的,秦寅成怕他酒喝多了误事,硬不让走。秦寅均执意驾车离去。杨幺姑受人之托的事办乍了,不愉快地来到二楼房里,说:“吃饭去,凤洁,饿了吧。”余凤洁迫不及待地问:“他人呢!”杨幺姑缓了口气,说:“去,吃饭了,我娘俩再细说。”余凤洁逼着说:“到底怎么回事,您得给我说明了。”杨幺姑叹息了,心疼地说:“他走了。”余凤洁听了这三个字,便明白了一切,酸涩的热泪都溢出了眼眶。杨幺姑接着又说:“他今晚有事,没有空。以后会有机会的,毕竟是夫妻一场。他回心转意过来,会原谅你的。”他曾国超能来南桥,还是她给田隆生下的决裂令,才让田隆生在常委会上放了一马,才调来的。此时,余凤洁一颗滚烫的心仿佛被导弹击中而暴碎了。她猛地站起身来。手中挽着的小皮包也随着她匆匆的脚步摇恍着。她目中无人的快步下楼,一阵风地飘离而去。杨幺姑追随着,喊:“凤洁,吃饭了走。凤洁……”等她赶出门外,余凤洁早已没了踪影。她呆立在路边,念念不断地说:“不会出事吧,不会出事吧。”秦寅成从厕所小便出来,也赶过来,问:“你唠叨什么呢?”杨幺姑说:“这么晚了,她要想不过来,会出事的。你赶快把她追回来。”秦寅成不知是往车站路上去追,还是往镇机关追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