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散后会,常委们便起身陆续离去。县纪委书记商昊岚却有意留下来,走近何启照轻声地说:“何书记,田隆生的男女作风问题,又有群众举报了。”他说着,便无可奈何地将一纸举报信递给何启照。何启照不情愿地说:“这信,我也收到了,毕竟这事属于田书记的男女隐私,又涉及到县领导,尤其曾国超还是下面的书记,不好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为了慎重起见,你们纪委安排一个小班子,去调查一下。”商昊岚同感似地说:“我是看您没有在会上提出来,总是有考虑的。”其实,他开始还以为是何启照把这个事给忘记了。此时,商昊岚只好收回向何启照递着的上访信,说:“好,就按您说的意见去办。”商昊岚钦旨离去。聂光远还在隔壁的秘书科里和小秘书们笑谈着,等何启照最后一个出会议室,他便迎上去,紧缩着脸说:“何书记,七一的活动安排,您怎么给忘了!”何启照恍然地说:“你看常委会要研究的事情太多了。这样吧,七一的活动,你安排组织部去落实就是了。每年还不照样进行的。税费改革来势猛,这么压头,总不能什么事都要拿到常委会上讨论吧。”何启照说了这话,不等聂光远表态,就上四楼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也许是何启照有意不在常委会上提出来那些繁杂的工作,还也许是体现他主持常委会和对副手们分管工作的支持权力。这不知是不是他何启照用于驾驭一班子人的领导工作艺术。一个县委是集体领导,由集体研究决策,那一个县委书记凭什么来施展个人的权威呢!
全省的电视电话会议后,大县便开始着手税费改革工作。何启照就大县税费改革工作进入实质性操作,结合考察外地的经验,再次主持召开了常委会。这次的常委会是晚上开的,会议室里华灯耀眼,照在常委们的脸上都一个脸谱。何启照主持说:“今晚开常委会,讨论研究四个议题:一是由田运成同志介绍赴湖南的考察情况;二是决定我们大县召开税费改革动员会的有关事项;三是讨论通过我们大县的税改工作方案。我想,动员会要开得有震慑,一是时间就定在七一党的生日这天,二是会上由纪委通报任书记来我县调查时查出的几个重点事和人,三是决定税改工作一个乡镇场有一个工作队,一个村有县直抽下去的一名干部,再就是会议由彭县长主持,我来作动员报告。最后,有关人事任免的事。”何启照讲了会议的议题后,便依次进行。常委们也在认真做着笔录。首先发言的是田运成。他照着自己拟好的汇报稿子,介绍了湖南常德的试点地区津市税改工作程序,税改的内容、和债务、减负等矛盾的解决办法。他深深体会说:“……达到了农民减负,乡村减债,财政减支的目的。”接下来,是商昊岚汇报了笆头计生站等单位的调查处理意见。在讨论要处理笆头乡计生站等单位的人和事时,聂光远很坚定地说:“象这样的事又何止笆头计生站,城关财政所、环保局和横沟执法所。再说那些事都发生在税改前,省委任书记都表扬他们说了实话,这样一处份,那以后谁还敢讲实话。至于城关财政所进了140多人,还不都照顾了各面关系的,北京的,省里的,有的还是为了大县发展帮得上忙的上层人物。这样一来,人家会怎么看我们大县一班子人,会咒我们无情无义。人家还会帮我们搞招商引资,搞项目嘛。我的意见是过去的事让他过去。”听聂光远这么一开通,商昊岚便放下案卷材料不好再说什么。何启照看着他们的表情,便转向朱思杰说:“朱书记,你说说。”朱思杰抿笑了下,说:“你不点我说,我也是正要说的。仔细想想,聂书记说的还是有道理。一切从税费改革后开始吧,过去的事只要再不发生,应该既往不咎。”何启照听了他们的发言,便说:“老田今晚请假了。”但又觉得心里的话不说出来不痛快,还是忿懑地说:“你们怎么都这样看问题呢!据我所知,大县在000年国务院调查组来后,便开展了减人减支,卧薪赏胆,厉行节约的工作,县委和县政府还出台了有关整顿的文件,怎么能以税改前后来定性呢。税改前的违法违纪事件就让他四外桃园!”他说到激动处,望望商昊岚,打住又说:“商书记,你说看。”商昊岚缓缓说:“案件是我们调查的,又提出了处理意见。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服从常委的集体意见。”
这样的发言和表态,说了不等于没说吗,何启照有些深深的感触了,来大县一年多了,主持过那么多次常委会,还从未遇到过这等不能左右局势的事。他把最后的期望寄托给彭训奇了,因为彭训奇也不是大县的人。虽然,彭训奇是大县的二号人物,坐着都比人高,毕竟他年纪轻,何启照遇事都是暗袒着他的,可这下只有这最后一张牌了。便沉着脸说:“彭县长,你说看。”彭训奇身临其境,已闻到了些火药的味道,辩证地说:“我的意见,对这类事是应该处理,而且决不能心慈手软。不过,听了有的同志的发言,我建议能不能将这几个案子放一放,等税费改革开始后,根据他们在税改中的表现再作处理。是的,按说财政编置是县长掌握的,一个城关财政所进了那么多人,处理一个财政所的所长,一个财政局管人事的局长,那没有说服力。现在关键的是按税费改革的要求,如何把超编的人员减掉,这恐怕是最难的事。他们有的甚至是花了重金买进财政所的,人家花费了那么多钱,怎么理解!”他说着说着,话就陡然结束了。何启照等不到他说出理想的态度,对他的发言似乎满意,又似乎不满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案子的处理暂时放一放。到了减人的时候,让他们把如何行贿的事都抖出来,等揭出来了一并查处。不彻底铲除毒瘤,肌体怎么能健康,我们的政权怎么能巩固。”聂光远听了这话,便向身旁的田运成嘀咕了一句:这个毒瘤不仅仅是长在大县的土地上,你怎么根除!何启照觉得自己太惨了,耐着性子,最后悻悻地宣布:“散会!”他的声音甚至连在场的人,还没有听清楚明白,还有人在等着继续发言,见他何启照已经起身,聂光远等人已经起身,这才陆续慢吞地散去。
大县的农村税费改革电视电话会果然是在“七一”党的生日这天召开。酷暑难说,但也是夏日炎炎,早晨8点钟的太阳就火辣辣的。县直单位的负责人纷纷喘息着聚向县大礼堂。大礼堂的吊顶电风扇,拼命地扇着火热的风,加之人声嗓杂,把个褪色的大礼堂弄得闹轰轰的。前台右角摆着6台彩电,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专心的操持着直播。县大礼堂是主会场,有四大家领导在主席台上就坐。主席台上还摆了几个落地电风扇,不停地吹着不冷不热的风。各乡镇场设有分会场,分会场可以看到主会场的会场景况。因为,会议开始后,直播也开始了。会场里掀闹人声静了下来,而电风扇的呼呼声更显得轰烈起来。彭训奇宣布大会开始,没有解释“七一”为什么不开党的生日庆祝会,而开税费改革动员会。接着何启照的全面动员抓税改的主题报告。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七一”不开庆祝会而开动员会。也许解释本身就是一个犯讳的事,因为他们是共产党的书记和县长。何启照在报告中传达了省农村税费改革精神和省委任书记来大县调研的重要指示,结合大县的实际,讲了坚定信心,明确重点,和狠抓落实等几个方面。他激动地讲到了“砸锅卖铁都得搞!倾家荡产都得干!落实中央对农村的‘多予,少取,放活’的政策,县委将对农民收费减少1个亿。据县志记载,在民国,大县是人养一个官员,我们现在是44个人养活一个国家干部,民众的负担多重,谁养活得起。城关财政所贡养14人。老百姓说得好,皇亲国戚,盘根错节,荒唐透顶!”他讲得简直要锤桌子了,会场里也鸦雀无声。他说:“大县是公元年始建,三国时期的孙权是我们建县的老祖宗。那时大县是吴国的地方,荆州还是刘备向孙权借来的。赤壁大战是08年,赤壁大战怎么打?孙权有一句话,我不能举全吴之功,十万之众,受制于人,我意已决!老祖宗很有骨气呀!是下决心要把曹操打败的呀!我们现在不能老是落在别人后面,要知耻而进!要抓住时机,要是在98年我们早上堤抗洪了。”他最后说:“居庙堂之后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拳拳之心,惟其如此,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心,一天一天抓紧,一年一年苦干,一件一件落实。我相信,大县的形势一定会一天天好转的!
多么振奋人心的和税改政策,多么鼓舞人心的动员报告,当然,对既得利益者将是一场深刻的革命!大县的税改工作分宣传发动,调查摸底,测算结帐,检查验收等四个阶段进行,时间要求在年内完成。全县共抽调了千人的税改工作队深入到了乡村农户。这天,曾国超陪同县驻村工作队员,县财政局国资局副局长刘培源在桐梓湖村的林荫树下召开群众大会。宣讲税改政策,听起群众的意见。税改政策象林荫下的凉风,吹得庄稼人的心田里痒酥酥的。村民刘运成兴奋地说:“过去,有人说我能砌楼房是搭了张道然书记的光,哪个死牛机巴日的搭了光的,我家年年的款子是如数交清了的。我爹常说,我们不能给人家张书记为难。楼房是我在外打工挣的血汗钱做的,当然也得了点村里的息。我回来有两年了,在外打工背景离乡挣钱不容易,比猪狗不如,在家种田搞水产养殖,想发财也很难。这样的政策就是让我们黑脚梗子发财么,中国有几个种田的成老板?!今天,听了曾书记的讲话,还有刘队长的意见,税改政策确实好。照这样下去,我们种田人就有盼头了。我打算今年秋后再出去的,现在税改了,我不出去了。”在过去开群众会要么不参加,要么不发言的刘忠保也抢着发言了,他吱唔地说:“我在小卖店的电视里看到了。县委何书记讲了,要给农民减1个亿。1个亿是多少,数都数不清,只说到我家减500,今年取了鱼,就是黑白电视机都要买一台的。”大家听了这赖汉的话,一下哄地笑起来。有人喊着说:“你是要买1个黑白姑娘回家才是真的啰!”刘忠保不服气地说:“缺少政策,姑娘不能买,只能娶回家。卖了是要坐牢的。”有人又取笑说:“坐牢怕什么,只要能睡上女人,过回瘾,坐牢也值得!”有妇女说话了:“看你们男人多粗野,这里还有县里的干部呢!”刘培源望了下曾国超;俩人都爽心地微笑了下,似乎融入了朴实的嬉闹之中。然而,他俩笑得心里复杂着。刘培源和曾国超的妻子同是财政系统的,他和余凤洁分居已经不是一年半载了。刘培源住村有几个时日了,总不愿给他戳穿这张盖脸的纸,从不提起余凤洁半个字。再说,余凤洁还是从城关财政所借调到县财政局的。城关财政所正要大刀阔斧地减人呢。刘忠保更得意起来,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有话说。刘队长,夏征时我的款子都交了,油菜籽一颗都没有留。现在您来搞税改,按刚才说的政策,我多交了。多交的款还退不退的呀?”刘培源又望了下曾国超说:“这要等测算的结果出来,收多了,该退的就得退。今天还只是开会传达精神。”其实,刘忠保并非枘气儿傻,他不提问曾国超,而提问刘培源,也许是还有点挨面子不何。又有人正儿八经地发问了:“税改得不得落实,还是两个字——疑问!”群众有些质疑地噪杂起来。刘运成大声说:“不落实怕什么,钱在我们荷包里,不交不就得了。”这时,张治德作为主持人,出来说话了:“你们喊什么!听人家工作队的说。”接下来,曾国超又向村民们表明了党委和政府的态度。群众会从早饭后的10点开到了午饭时的点,才兴尤未尽地散去。这是分田包干后,一二十年来开得最成功的一个群众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