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播种就应该有收获,这是庄稼人的千古信条。林子安在田隆生身上的收获并没有播的种多。他有过收获的念头,而不纯粹是为了收获。按佛教里讲的,也许是前世里他林子安欠下他田隆生的债,今世来给他田隆生还债的。多么愚味的推断。在这个减负分流的关键时刻,贺文秀想到的就是收获的问题,庄稼人播种不是为了收获,还为了土地怕荒芜不成!明天组织部都要来人了,贺文秀见丈夫还木讷着,便焦急地说:“你还犹豫什么,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你还沉得住气。”林子安过去找田隆生帮忙是为老婆和儿子的事,他从没有为自己的事去找过谁说过好话,即使他认为田隆生是他最挚诚的人,他也从没有开口说自己的事。眼下被老婆这么一激,他只好厚着脸皮,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他没有过去的理直气壮,鬼鬼祟祟地来到常委宿舍楼的四楼,按门铃进去。他按门铃是按两下,这是肖华交待他的。因为,第一次他来田隆生的常委宿舍,只按了一下,等了好长时间没人开门,又狠地长长地按了几下,又等了好长时间还是没人开门。他只好罢休离去。谁知肖华在凉台窥见离去的是播种的人林子安,便叫回了他,私下告诉了他这一暗信号。林子安能得到特许,是因为他不是那种来找麻烦或会惹麻烦的人。使用这一暗信号是为了避免那些扯皮的刁民,或者惹麻烦的干部窜进屋来坏事,让人不得安宁。林子安进屋换上了凉拖鞋,凉拖鞋比棉拖鞋好,减轻带进的脚气臭味,这是肖华的绝招。他一眼就瞟进了田隆生的书房里的电脑前正有一位靓女在玩电脑。肖华很敏感地说:“老田不在家。正在请老师告诉我学电脑呢!”林子安恭维地说:“肖奶奶,您在给我们当榜样啦!真不简单。我也该学学电脑了。”其实他愁家计都愁不过来,哪有闲心学电脑。他说着话很随便地来到书房门前,余凤洁偏过头给了林子安一个难忘的微笑。林子安觉得似乎熟悉这个女人,又似乎不熟悉。他就随便说了声:“您好!”就回到客厅,很随和地坐在了联邦椅上。肖华没有给递茶,而是去打开电视机,调着频道节目,希望他尽快离去。林子安是聪明人更是自尊自重的人,便向着她说:“田书记不在家,我不打扰您了,您去学电脑,我走了。”他说着正要不甘心地起身。肖华转过脸来,蛮真诚地说:“子安,你一定是有事吧,老田就回来的。说是陪市里来的领导吃个饭,马上就会回来的。”林子安闪烁着脖子,纯朴地想,这个肖华,既然是陪领导,怎么可能马上就回呢,这不明明是给个不必久等的信号吗?他只好下决心地起身离去。
其实,林子安自己心里清楚,40多岁的人了,在单位上仅仅只是个副职,要想调个好单位是很难的。况且那些有权有职又有钱的单位都属归上面直管,连过去从供销社的市场股分离出去的工商局的人事权也上收了。即使田书记肯帮忙,还得去和市里活动。没有上收的单位也有人候着,有乡镇场的干部们巴望着,好一点的专业单位对专业的要求。田书记也是犯难的。他是不愿太难为人的。他的心腑里象吹进了三九天的冷北风,凉冰冰的。忽地,门铃又响起,肖华凭着猫眼一瞧,忙说:“老田回来了。”同时开门去迎着田隆生。林子安忙喊“田书记!”田隆生也说:“子安来了。”他们走进书房。余凤洁雅静地喊:“田书记!”随后知趣地关掉电脑,要出书房来。田隆生说:“小余,没事的,你玩电脑。”随后,他们坐下,田隆生端庄地问:“有事吧?”林子安又望了余凤洁,余凤洁还是出书房去。他同时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听说……明天组织部有人去我们县社参加班子会,是为班子调整的事吧!”田隆生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是县委统一安排的,落实去年的两办文件精神,减员分流。象对他们班子职数多的单位,难度大的单位,组织部要派人参加。你们正副职,还有纪委书记和工会主席有9人,一桌还多一个提壶的。现在只定一正两副加纪委书记工会主席才5人,要减4人。如果有人自动退出竞选的就不参与投票,免得大家的面子都难堪。组织部先去做做工作,万一不行就只有让机关干部投票了。我看你平时的人员关系都还可以的。”林子安听了半天,便感悟到现实的严峻,后话也哽在了喉咙里。田隆生也不想让他兜出要说的话,接着说:“刚才,市委周书记给我鼓了一把劲,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减员分流工作抓落实。省委很快会明确大县的书记的。我也想在下来之前,给大县人民留个好形象啊!”林子安见田隆生对待卸任是那么的坦然,没有一丝的忧虑愁怅的表露。而且还想着大县人民,自己却专为个人的目的来求门子,怎么好出口呢。然而,又一想到这么回去怎么好对老婆交待呢。说不定在他田隆生下台前还能给人感个人情做个好事呢。林子安不甘心罢休,还是探赜索隐地说:“这么看来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啦!如果可能的话,您能不能帮着……”田隆生忙拦住他的话说:“你说到这里,我还得提醒你,要有多种准备嘛!这是个改革年代,每个人都在接受着严峻的挑战,是革命嘛!嗯,总归比战争年代拿生命冒险的好。”林子安听着这些大道理,苦涩得说不出话来,便起身告辞。
县供销社是个服务三农的老机关,在计划经济年代作过贡献,好多能人都象农村干塘时的渔,落在了这个坑里。全机关有86人,除掉退休的还有58人。按县人事局的定编,只留5人,要减人。领导班子9人,尽管工作难度大,谁也不愿发扬风格主动退居二线,县委组织部和县经贸局只能决定公开竞选了。林子安作好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去一拨,万一竞选落榜,他准备去侄子那儿打工,哪怕是看个门。然而,贺文秀比他更操心,更没有那种参战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心。劝慰地说:“你最好是放弃竞选。这样也好给田书记有个做工作回旋的余地。”她见林子安不理睬她,不接纳她的合理建议,急着性子说:“你听到我的话没有!你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候却把不准自已命运的航向了呢!”又接着说:“你要是落选了怎么办!又丢人,又断了经济来路,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呀!”林子安见她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没了,心里更烦燥起来,吼地一声说:“你懂个屁!”一这吼象老虎在咆哮,倒使她畏惧得一个惊颤,直直地望着他,任凭他发牢骚:“人家田书记是泥巴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你就别那么侥幸,痴心妄想了。人家那么多职工都下岗10多年,还不照样在生活。这一世界的下岗家庭没有谁穷途未日了。”他还把田隆生搞不成大县县委书记的话讲了个透。贺文秀听他这么一说,大惊失色,一切最美好的愿望一下成了泡影,忙说:“那我们每年到他家去不都白花费了。”她简直是哭丧地说:“你看你哟,是连我的爸妈都不愿去拜年的人,这下栽惨了吧,马屁拍到家了吧!”她停了下,略微思虑了下接着自我安慰地说:“这说不定还是好事。说不定他田隆生最后还可感个不要本的人情。我看他还是那种懂人情的人。”林子安又凶了她一下。“你真是个死脑筋!还白日做梦啦!”他不想再和她争辩下去,既劳神又伤身体,心想只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
一年一度的冬春水利岁修工程必须经过上级权威人士验收才算正式结束,大县县委县政府于月日就下发了有关迎接验收检查的文件。因为县委班子的考核,因为县直单位的减员分流,还因为减负春耕等工作,以致田隆生没有分身法腾不出时间和精力来进行验收工作。清明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农村已掀开了购种购肥,做营养钵播棉种,拱渔池的热潮,水利工程该刹个尾了。田隆生亲自主持召开了县委常委会,研究部署这项工作,也好抢在上面检查验收前对不合格的工作采取补救措施。将全县分成民垸堤工程,长江干堤荆江大堤工程,东荆河堤工程和四湖工程四大块,抽调县委农工部,水利局和河道局等部门的水利专家,工程技术和负责人参加,由县领导分别任组长,用三到四天的时间进行验收,并于星期五在县防汛中心的二楼会议室碰头。田隆生对下去验收的人员作了临行前的动员报告。他铿锵有力地说:“水利建设历来是我县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如果谁的工作不到位,出现了疏忽,进入防汛期就暴露无疑的。去年没有发大水,不等于今年不发大水,我们不能忘记四年三水的沉痛教训。这里有文件在案,出了问题是要追究责任的。为此,我提五点要求。”会上,县水利专家易绍淼就技术质量问题作了发言,对堤防、涵闸、泵站等的整险维修质量讲了具体标准。他还认真地说:“对历史记载的险工险段,加固工程,要严格按照碾压的要求做到四个保证。严防面子工程,堤内树蔸、草杂、獾洞等。土方石方,营造的防护林按规定要求,不能有丝毫的折扣。”主持会的分管农业的副书记朱思杰最后强调说:“全县1000万的土方,5.万的石方,都是国家拿了钱的,县里还拿了钱。大家不要以为三月中旬省里的抽查过了关的,实际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本帐。市里还要全面检查的,水利部还要来抽查的。据说有的工程队与发包单位有扯皮的,还不是为了一个钱字嘛。钱不到位,工程质量怎么保证。我上次去外洲乡,有的堤段就没有达到要求的高度和坡度,压浸平台象小孩子玩的土堆,是明显的偷工减料的嘛。这次如果检查出了这类问题,是决不姑息迁就,一定要依法查处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示地环顾了一下隔他一个座位的县纪委书记彭训奇,他又还是挂点外洲乡的县领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