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额娘对不住你
寂寂寒夜,嘤鸣双眸哭得红肿不堪,只觉得身心俱疲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由这个孩子而起。
最终,也因这个孩子的离开,而将告终结。
她要皇后死,是因为皇后险些害死她的女儿
如今明知道皇帝害死了她的腹中孩儿,她却不能杀他
泪,湿透了织金镂花的软枕,一滴滴,俱是冰凉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清晨,然而外头却是一片黑压压的,是个不见天日的阴天。
半夏又炖了一盅浓浓的乌鸡汤给她补身子,当归阿胶枸杞黄精黄芪红枣桂圆白姜,凡此八味俱塞入乌鸡肚中,置于紫砂锅中,以文火炖煮两个时辰。只是嘤鸣含在口中,已然是尝不出半点滋味了。
章清涧,如何了嘤鸣问道,昨日他便悬梁自尽了,可谋害皇嗣的罪名加身,不知皇帝如何处置他。
半夏低声道:遗体已经被章院判的家人收敛入葬了。
是么看样子,皇帝果然没有问罪他的家人
素来,谋害皇嗣,可是要株连三族的可皇帝没有株连,他表现出了异常的宽容大度
旁人不晓得,嘤鸣心里清楚,皇帝何尝有过这种胸襟
他没有
只不过是因为章清涧不过是听从皇命办事罢了他自己都是无辜妄死的他就算不是皇帝叫人勒死的,也是生恐连累家人。才寻了死
半夏见嘤鸣搁下了宫碗,急忙再给她盛了一碗药膳乌鸡汤,娘娘。您再多吃些吧。
嘤鸣摇了摇头,给我准备暖轿,我要去养心殿既然皇帝迟迟不来看她,那她亲自去就是了
半夏一惊,急忙阻拦道:娘娘,您才刚刚小产,得好好将养才是啊何况外头起了风。瞧着只怕要下雨呢
嘤鸣瞥了一眼外头那乌压压暗沉的天空,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压抑的,只怕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天色的确不好。那就派个去养心殿,跟皇上说,要么他来,要么我去
她不想再跟皇帝兜圈子了
半夏垂下头。叹了口气。这才屈膝应了一声是。
狂风如横扫千军一般呼啸而过,天上的乌云如墨色层层堆积,不是还伴着电闪雷鸣。当一切积蓄足了时候,伴着一身响彻云霄的霹雳,暴雨如洒骤降。
随着暴雨而来的,是浑身衣衫湿得半透的皇帝陛下。
嘤鸣没有起身迎驾,就斜坐在床头,倚着三五个鹅羽软枕。就那样冷眼看着狼狈而来的皇帝。
鸣儿皇帝口中嗫嚅良久,终于还是如常唤了这一声昵称。
嘤鸣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她极力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愤与恨,此刻,她多想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害死她孩儿的仇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皇帝良久凝望着面容惨白萧索的嘤鸣,不由揪心地一疼,忙几步上前走到床前,便坐在了床头,他忍不住想要抬手抚摸嘤鸣的眼角眉梢,然而却被嘤鸣狠狠一巴掌推开了。
嘤鸣抬头看着皇帝,眼中难掩恨毒之意,臣妾想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章清涧,害死了臣妾的孩儿
皇帝浑身一僵,连手都僵住在了半空,良久,他才道:是皇后富察氏
听得这话,嘤鸣心底发出了幽冷的笑,皇后富察氏
果然,只有她,最合适成为皇帝的替罪羔羊
皇帝不敢去直视眼睛,别开了自己的目光,道:皇后已经奄奄一息,若你不满意,朕可以即刻下旨赐死
不需要了嘤鸣有气无力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也隐隐有了水意,鸣儿朕朕愧对你
嘤鸣死死咬着自己苍白的嘴唇,你当然愧对为了你那莫须有的怀疑,便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儿
嘤鸣的身躯渐渐颤抖,那是悲痛,是愤怒愤怒到几欲杀人
然而她还是忍了下来,一头扑在皇帝怀中,放声痛哭:皇上咱们的孩子没了那是个已经手脚都长出来的男胎啊一瞬间,泪水如开了闸一般,瓢泼涌出。
皇帝将她那纤瘦羸弱的身躯抱在怀中,绣着祥云龙纹的袖子底下,他的双手也在隐隐颤抖,是啊,那是他的孩儿,被他亲手害死了
嘤鸣枯瘦的双手上带着纤长的赤金嵌东珠的护甲,护甲是那样的尖锐,仿佛一根根锥子一般,若是用尽全力,刺入这个与他相拥的男人的后颈那么,他应该会死吧
嘤鸣的手指簌簌发颤,距离他的后颈,亦不过寸许而已只要她骤然发力,狠狠刺下去她的仇,就报了
然而她的手,却抖动得愈发厉害了
最终,右臂轰然垂了下来,落在了柔软的锦被上
她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为逞一时快意,若真杀了皇帝,那么整个纳兰家,都会因为她的一时冲动而遭受灭顶之灾哥哥长姐小妹,都会被她害死
此刻,她除了撕心裂肺地痛哭,还能如何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报不了仇只能眼睁睁让自己的孩儿妄死
瞬间,心底里浮现的是浓浓的恨意与不甘
不这份痛,这份仇,她一定要让皇帝付出代价
就算不能杀他,也要让他和自己一般痛不欲生
而唯一能让皇帝痛不欲生的,便是三十余年来,奉杀母仇人如亲生她要让皇帝知道,他孝顺了三十年的皇额娘,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她的杀母仇人
一瞬间,内心的快意仿佛要遏制不住了一般
对她要这么做她要让尘封了三十多年的秘密揭露出来,让皇帝知道,他根本不是先帝中宫嫡子,只是个妾妃庶出之子要让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贵,全都变成了一场笑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