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用砖石所砌,看着坚固又冷硬。从台阶上一步步往下走,每走一步,冷意就深一分,三四阶的台阶犹如是人世与地狱之间的跨度,上面是人世,温暖而幸福,下面是地狱,阴冷而痛苦。
“快走。”捕快推了推站在台阶上不动的江藜,不耐的催促道。
牢房里的人听到响动,各个都站了起来扑到牢房栅栏上,拼命往外伸手,嘴里喊着:“冤枉啊,放我出去。”
也有人伸着黑黢黢的手,带着讨好的笑喊道:“大爷,赏口吃的吧。”
江藜怔怔的看着蓬头垢面人群,一时不察被人抓住胳膊,虽说她惊慌着挣脱了,胳膊上却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手印子。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老实点儿,小心给你们排头吃。”捕快喝斥着。
肥肥胖胖,五大三粗的女狱卒闻声过来,拿着鞭子甩的呼啦呼啦响,这声音果然震慑住了本来躁动不安的犯人。
往前走了两步,女狱卒打开一个牢门,对着江藜道:“就是这间了,进去。”
江藜站在牢门口,看到里面坐了一个人,站着四个人,都歪着头,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心里顿时一紧,怯怯的说道:“能换个牢房吗?”那些人对她充满了敌意,她能感觉得出来。
女狱卒嗤笑一声,“你当这是住客栈呢,给了钱就能随便挑房间啊。”
这句话提醒了江藜,她伸手捏了捏袖口,咬咬牙从袖子里抽出来一个线,慢慢扯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女狱卒道:“这个给大哥们吃口茶。”她从没做过这事,脸上热的犹如烧起来了一般,但她记得庆伯每次出门都对人笑呵呵的,还会掏出银钱来打点那些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钱送出去,那些人总不会拒绝她吧。
女狱卒愣了一瞬,从没遇到人贿赂他们竟然贿赂的这般光明正大的,可是看着荷包上面还绣了花,里面应该装的不少,他又舍不得放掉到手的银钱,于是目光看向押送江藜进来的捕快,两人轻轻点头,暗示他收下。
“算了算了,这间牢房人太多,还是另外再换一间吧。”女女狱卒说着飞快扯过荷包塞进袖子里,嘴里嚷嚷着,就将牢房门又锁上了,领着江藜往里走去。
这间牢房倒是不错,里面也就两个犯人,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姑娘,不过那个姑娘一直冲着她呵呵笑,一看就是傻的。好在牢房里面还算比较整齐,江藜谢过女狱卒,进了牢房。
女狱卒见她这回没有再挑三阻四,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不甘,他还想再从江藜哪里掏出一点儿钱来呢。不过既然她进了这顺天府,就是不死也得让她脱层皮,既然到了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银子就别想守得住了。
听着狱卒说晚上要去打酒送去给捕快,三人声音越来越远,江藜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妹妹,妹妹好漂亮。”
有双手突然从身后摸到自己脸上,江藜唬了一跳,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远去的狱卒听到这边的叫声,大笑一声,慢慢走了。哪里那么容易让她们过的安生的?她们过的好了,没有诉求了,怎么会求到自个跟前来?
江藜拍着狂跳的心,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流着长涎水傻笑的人。
“大姑,过来。”墙角半靠着的婆子喊了一声,话音一落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傻姑娘不舍的看了江藜一眼,又念叨了一句:“妹妹真好看。”说着还往江藜这边伸出手,她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大姑。”婆子嘴里咳嗽着,捶地大喊着。
那声音听的人难受,傻姑娘也看出婆子是生气了,这才不甘的挪到婆子旁边去。
磕了好一会儿,婆子才好受了点儿,见江藜身子单薄,脸庞稚嫩,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安抚道:“姑娘莫怕,我们这间牢房很久没来新人了,大姑孤单了,又喜欢姑娘白白净净的,这才想亲近你,她没有恶意的。”
旁边牢房的人都饶有兴趣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特别是那些被关的久了的人,很长时间看不到太阳,整个人都有些疯癫了,眼里冒着绿光的盯着江藜,咧着嘴大喊道:“大姑,嫩不嫩?”
小姑娘皮肤水嫩,又白净透红,光滑的触感放佛一直萦绕在之间,大姑手指不自觉的抖了抖,像是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嫩滑感,大声喊道:“嫩。”
“大姑,香不香?”另一人疯狂的喊道。
大姑往江藜这边爬了两步,猛吸鼻子嗅了嗅,大声回道:“香。”
“想不想咬一口?”有人喊道。
江藜惊恐的四处张望,循着不同地方传来的声音看去,只看到一张张已经看不清本来脸色的面庞,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顶,眼睛冒着吃人的光。
“想。”大姑咽了咽口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江藜。
心中放佛有一个执念,告诉她要往前走,眼前放着的是一份珍馐美味,错过很久都不会有了,大姑循着心里的念想,往江藜那边爬去,一步,两步,香味越来越浓,心里的迫切又深了一分,大姑激动的浑身都开始颤抖,眼睛也慢慢变成了红色。
四周牢房看着这边的动静,都大声喊着助威,整个牢房都热闹起来。
门口守着的狱卒听到声响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提着刀跟鞭子冲了过来,等看到是老人要来教新人规矩,特别这老人是大姑的时候,顿时停下脚步,也跟着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每天陪着这群疯子,狱卒心里也很压抑,都是些负面的情绪,就是喜欢看到旁人被折腾,她们才觉得心里痛快。
犯人们看到狱卒过来,还有些害怕的住了嘴,等发现狱卒什么都没说,甚至有些放纵眼前的事情发生,顿时大乐,叫喊的更加起劲,声音都快把牢房顶给掀翻了。
江藜退无可退,已经被逼到角落里,可是这个傻姑娘还是嘿嘿笑着往她爬来,看到她眼里嗜血的光,江藜心里直打突,慌乱中想抓住什么,可是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盼望着她往下沉的人。
她的惊慌取悦了围观的人,也让大姑更加的兴奋。
江藜又推又搡又踹,都阻挡不住大姑往她身边凑,她的反抗在大姑身上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温热的呼吸已经扑在脸上,那边婆子咳嗽着喊着大姑,却依然没有唤醒她。
江藜已经能看到她嘴里黑黢黢的牙齿,心里泛起阵阵恶心,浑身冷的直打颤,她猛的闭上眼睛,捂住脸把脖子露了出来。
在大姑的眼里,江藜的脸跟脖子没太多差,都是一样的白嫩香甜,她毫不犹豫的张大嘴,就要往江藜的脖子上咬去。
“大姑,你给我醒醒。”婆子终于止住哭,爬过来拉住大姑的脚,喊道。
脚被拽住,阻挡了大姑的动作,她扭头往后看去,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目光中有一瞬间清明,外面的人见她都快要咬下去了,竟然被阻拦住了,顿时咒骂起婆子来,有些觉得好好的一场戏没看到,又开始大喊鼓动起来。
好久没碰到这样香甜的东西了,大姑抬了抬腿往后一踹,轻巧的就把老弱不堪的婆子给踢出老远。
再没人能阻拦自己,大姑就能尽享眼前这美食了。她嘿嘿笑了两声,撑着手往江藜脖子上咬去。
“你在干什么?快住手!”大喝声传来,接着是狱卒慌张的声音,以及哆嗦着开锁的声音。
江藜脚使劲的踹在大姑身上,手紧紧的捂在脸上,心里念叨着:“一定不能放开。”
新鲜香甜的鲜血流到嘴里,大姑忍不住幸福的眯起眼睛,忍不住贪婪的吮吸起来,牙齿咬的也更起劲,却不想突然被人粗鲁的托了起来。
“啊。”江藜大喊一声,脚一直使劲的踹着。
江春远远就看到有人扑在江藜身上,本来还以为是两人在打架,那人长的又胖又壮,瘦弱的江藜被压在身下,冲进来就要帮忙江藜打那人,却不想被捕快拉开以后,江藜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
“阿藜!”江春惊呼。
江顺心里一咯噔,也忙冲了进来,看到的就是眼前不停往外冒的血,那鲜红的血一下子把他带到成亲的第二天,本来是很好的认亲,本来他很幸福,娶到了心仪的妻子,可是那一切很快变成殷虹的一片,然后她就再没醒过来了。
脱下衣服,江顺红着眼睛急声道:“快些捂住伤口,我带阿藜去看大夫。”
江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忙过来帮忙捂住伤口。
江藜瞪了好一会儿,已经有些乏力了,正以为今天就死在这里了,却不想竟听到江顺他们的声音,顿时大哭起来。
江春心疼的不行,使劲的压着手,让江顺把她抱起来,几人匆忙往外走。
周晏呆呆的看着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江藜,还有那一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挑着眉摸了摸鼻子。
“这些是什么人?”周晏指着被两个年轻力壮的捕快压着仍然拼死挣扎,险险被睁开的大姑问道。
狱卒不清楚周晏的身份,目光看向府尹,见他气急败坏的对自己使眼色,忙恭敬的道:“这是个傻子,因为把人咬成重伤,被关到牢里。那边的婆子是个心狠的,下毒毒死了亲儿子跟媳妇一家,在牢房里已经关了七八年了,最近又得了痨病,没多少日子了。”
周晏目光晦暗,道:“既然是这般穷凶极恶,又危险的东西,干嘛还留着?毁了吧。”
大姑还在挣扎,没听到这边的话,那边的婆子却是眼前一亮,喜极而泣的连连磕头:“谢大爷开恩,谢大爷开恩老天爷会保佑大爷一生平安顺遂,事事顺心。”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一日复一日,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活的每个人样,每天还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这样慢慢的熬着,婆子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可是狱卒是不会轻易让她们死的,原本还以为就这么熬着了,却不想突然有一天竟然有了这样的好事,婆子忍不住大声的道谢。
周晏脚步一顿,又摇了摇头往外走,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他让人死,那人竟然还对他感恩戴德。
顺天府尹愣了愣,摆摆手,就有捕快明白他的意思,将牢房门复又关上。明天这个牢房就会空了。
她们这样的犯人,死了也就死了,连个坟茔都不会有,乱草席一卷就扔乱葬岗了。
江顺慌张的抱了江藜出来,正是发懵不知道路的时候,江喜匆匆的赶了来,看到江藜的样子,也不敢耽搁,扯着一摆指了路就往前跑去。
江顺自幼做农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气,抱着江藜连大气都不喘,还跑在江喜前面,江春与他保持着一致的步调,手紧紧捂在江藜的脖子上。采音扛着三个包袱追着他们跑哦。
江喜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依然被越扔越远。
周晏出了大牢的门,外面已经看不到江顺他们的身影。他一个留在外面的随从指了路,他也往医馆赶了来。
医女拿开捂在伤口上的布,看到脏兮兮的伤口,道:“这得清洗一番才能上药,会有些疼。”
江藜这会儿已经哭累了,哑着嗓子道:“没事,我不怕疼。”什么伤都比不上心里的伤疼,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这点儿伤对她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医女赞赏的看了江藜一眼,示意药童取药跟烈酒过来清洗伤口。
虽说不怕疼,可是当烈酒洒在伤口上,江藜还是皱了眉头,紧咬着嘴不发出声音。
这疼就是你越盯着它,疼的就越厉害,医女深知这个道理,就想说些话好转移病人的注意力。
“姑娘这是碰到什么人了?看这伤口咬的,好在偏了一些,要是正好要在这里,”医女说着用手指了个地方,道:“那你这还赶不到医馆,血都得流干了。”
“幸好幸好。”江春拍着胸脯,庆幸道。
烈酒浇了下去,伤口顿时火辣辣的疼,江藜忍不住叫了一声,脑子一时有些混沌,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反驳道:“不是的,她本来想咬我的脸,我没让她咬,用手捂住了,她这才咬了我的脖子。”
医女拿药的手顿住,门口传来噗哧的笑声,截接着是男子大笑大喊的声音:“笑死我了,竟然还有这么傻的人。”
江藜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满头黑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