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只可惜两岸并无猿声相和。
岳不群闭目卧在舟中行功运气,化解伤口处侵入的毒性。
出乎意料的是,这毒性并非见血封喉的猛烈之毒,而是类似迷药、麻醉药,只不过药力极强却又柔韧绵延,恰恰可以克制内功高手。只因若是猛烈之毒,一旦入体便会疯狂破坏伤口附近的血肉经脉,内家高手的真气立生感应,自行开始节节抵抗,毒性难以迅速扩张,随后尽快主动运转功力,便可渐渐排除毒性。而许多迷药、麻醉药及大补药、春药等介乎于毒药和良药之间的药性却不同,真气对于他们的辨识和排斥都有些模模糊糊,近似反应迟钝,所以其药力虽然比毒药柔和,但入体后反而比毒药能够更快速的扩张,运功祛除时的效率也更为低下。这也是悲酥清风和十香软经散极为难缠的原因。
岳不群在逃离过程中,无法全心御使真气抵抗,以致伤口处的药力扩散不少,半条左腿都隐隐失去知觉,而肩背的麻木感更是大大影响了双臂的灵活性。此刻即使以先天紫气驱逐,速度也极为缓慢。
到了此时,他已渐渐回过味儿来,那些弩手涂在箭矢上的强效麻药,明显是专门用来抓捕内功高手的!
至于抓捕谁?
除了任我行,绝不会有第二人选!
本来他计划好了,联系齐丛为内应,看准了东方不败对任我行动手的关键时刻,才悄然潜上黑木崖,一窥葵花宝典的妙谛。按理来说,入夜后东方不败应该先是费尽力气擒住任我行,再抓紧时机铲除异己,彻底控制局势,天亮后立即继位教主。为防万一,除了把守上下黑木崖的通道及少量巡逻的值日守卫,其余大多数人手都应该被召集到议事的成德堂及堂后的教主寝居……绝不会有人忽然前来教主闭关的密室!如此,他就有充足的时间看完葵花宝典等秘籍,然后再悄然潜下黑木崖,神不知鬼不觉,一切完美到掉渣!
但昨夜他暴露行迹之前,黑木崖一直极为安静,几乎没有任何打斗,而后来他刚一冲出密室,却见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打着火把巡逻的教众,分明是在搜索什么人。如今看来,定是任我行毫无反抗之力的栽了,那些弩手根本没用上,东方不败紧接着就想把任盈盈控制在手中,偏偏任盈盈躲在教主闭关的密室,让教众们怎么也找不到踪影。而东方不败之所以来到密室,就是来搜寻任盈盈的,却刚好发现了他这个“窃贼”!
石室里一番交手之后,东方不败既知他武功极强,没有信心将他捉拿或击杀,便转而去调集弩手,将对付任我行时没用上的秘密手段转而用在了他身上……这也是以东方不败的速度,当时还姗姗来迟的原因。
“多完美的计划啊,坏就坏在老任关键时刻掉链子,不仅没拖住东方不败,甚至连东方不败的手下的弩手都没杀一个,就干干脆脆的跪了,害得本教主替他顶缸,享受了东方不败的秘密手段!”
想通了前因后果,岳不群就暗骂任我行废柴一个,平时人五人六,狂的没边儿,可东方不败一动手,他就趴窝了,比纸老虎还不如,活该关小黑屋!
一艘三层楼船在河面上迤逦而行,五毒教的旗帜迎风招展。
船尾栏杆处,一位苗家少女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那只小舟暗暗好奇,好半天也没见到舟上有人活动,难道那人睡着了?还是小舟上根本没人?
眼看小舟到了后方不远处,少女呼道:“蓝沙,你去看看那舟上有没有人?”
“是……”旁边一个苗族青年应声,随即从角落处找了一块儿木板,向着半空一扔,随即身形跃起,跟着木板在半空划弧落向河面。
木板先落水,颤歪歪浮在河面,青年的脚尖点木板上借力,再次腾空而起,直往小舟扑去。
岳不群卧在舟中,听得有人凌空跃近,不由皱了皱眉头,暗道麻烦。他也懒得起身,只一挥手击出一波柔和掌风,隔着两丈将那不请自来之人身形吹得一顿,继而扑通一声跌进水中。
楼船上的少女看见这一幕,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栏杆,道:“气死姑奶奶了……把船靠过去,我……本教主倒要看看谁这么不识抬举!”少女正是蓝凤凰,自从被东方不败释放,一出了黑木崖,她哥哥就将五毒教主的位子传给了她。如今正值少女初登大位,意气风发之时,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打了脸,心里暗暗发狠一定要讨回场子。
大船稍稍改变方向,减速慢行,先是接回了落水的青年,很快就拦在了岳不群的小舟前。感觉到对方不依不饶,岳不群也很是恼火,蒙了面站起身看着对方楼船的靠近,不仅对于明眸皓齿的少女全无好感,反而因为五毒教的旗帜更增几分忌惮。
“好啊……”蓝凤凰一见小舟上这人黑衣蒙面,就恨恨道:“原来不是啥好鸟*儿,难怪不敢见人!”
岳不群沙哑道:“哦?原来是五毒教的好鸟*儿,难怪平白扰人清梦!”
蓝凤凰柳眉一挑,忽然怒容一敛,嫣然笑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还请英雄赏脸,过来一叙如何?”
岳不群何等精明,怎会被这等小计俩所骗?只淡淡道:“不必了……在下还有事,就不叨扰五毒教的诸位朋友了!”
“阁下刚刚那一掌可帅得很,真教小女子大开眼界啊!”说着蓝凤凰跃身落向小舟船头。
岳不群也不好再一掌把人推到水里,只站在小舟正中不动,暗暗小心呼吸,免得遭了迷香之类的毒药暗算,“客气了……在下生性喜静,不愿旁人打扰!”
离得近了,蓝凤凰才发现对方固然黑衣蒙面,但目光清亮如水,缥缈似云,实乃生平仅见,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她的容貌如此无动于衷的人,不禁愈发好奇对方的身份和长相。心底的怒气倒是消了不少,婉然道:“既然方向一致,何妨容小女子同行!”
岳不群身上有伤,而且急于祛除伤口处的麻药,根本不想多事,只是对方这么热情的凑上来,他也不能强行驱赶,否则就是开打的节奏。双方身处河面,无处躲闪,五毒教人多势众,又善于用毒,真打起来,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毫发无损。只能退后一步,端坐在船梗上,道:“不知妹子闺名,在五仙教是……?”
蓝凤凰不经意间抽了抽鼻子,将空气中隐隐弥漫的血腥味儿、药味儿吸入些许,立时辨出是恒山派的天香断续膏和一种强效麻醉药,心思一转,一边回答道:“小妹蓝凤凰,添为五仙教主……”,一边转身对着楼船挥手,示意属下们继续行船,同时借着身子的遮挡,瞬间将胸前衣饰上的一颗玛瑙珠轻轻一捏。
“妹子年纪轻轻,就能继任五仙教主之位,当真是前途无量!”岳不群大半心神都在暗暗运气祛除麻药,同时警惕呼吸间是否有异,剩下的一丝心神才在与蓝凤凰随**谈,因而并未发现她隐蔽的小动作。
“让阁下见笑了……这五仙教主之位,乃是蓝家祖传,小妹只是侥幸生在蓝家罢了,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成就!”蓝凤凰顺势坐在船头,左手支着下巴,玉面素手,姿态赏心悦目,但搭在裙边的右手,却暗暗将裙上装饰的另一颗玛瑙珠握住,并轻轻摩挲起来。口中反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为何如此打扮?”
看到楼船继续顺流而下,小舟亦紧随其后,岳不群沉声道:“奉劝妹子还是不要打听此事为好,免得误了卿卿性命!”
蓝凤凰心里不屑,装模作样吓唬谁?脸上略显惊讶,嘴上更退让道:“是小妹鲁莽了……”说着拱手一礼,“小妹船上还有不少自酿的好酒,就与阁下共饮几杯,权作赔礼!”也不等岳不群答应,就转身对着楼船上的下属挥了挥素手。
岳不群眼角一缩,已觉得不对劲,虽然他对自己的武功、容貌、文采等各方面都极为自信,逼*格更超出高富帅、金龟婿不止一个层次,但也没自大到,黑衣蒙面的样子还能招惹女孩子如此青睐。他可不是那些见到美女就智商自动归零的傻缺,便直接拒绝道:“如此小节,何须在意……喝酒赔礼就不必了!”
“哎……喝上一杯,就当交个朋友!”蓝凤凰素手一摆,貌似豪爽。呼呼破空声响起,她双手一抬,便各有一小坛酒稳稳落在手上,随即将其中一坛向着岳不群一扔。
岳不群愈发疑心,思及五毒教层出不穷的用毒手段,又怎会轻易拿手去接?因而右手运起真气凌空一摄,便将酒坛在身前三尺处凭空止住,随后轻轻一推,酒坛瞬间飞回蓝凤凰身旁,速度快极,却又轻轻落在船头上,稳稳当当一丝颠*簸也无。同时不经意自己腰身微微一晃,就把腰间悬着的宝剑转到最为趁手的位置,以防不测。
蓝凤凰一见这隔空摄物的神奇手段,脸上霎时惊骇莫名。到底少女心性,不及老江湖圆滑无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暗暗忌惮对方的高绝功力,恐怕比之东方不败也不差了。脸上赧赧一笑,她柔声解释道:“这可是咱们五仙教秘制的‘五宝花蜜酒’,功效非凡,阁下何不赏脸一试?”
“哦?”岳不群刚刚露了一手震慑少女,此时却又为对方所言大为惊讶,但同时暗里疑心更重,防备更紧,连运气祛除麻药之举都稍稍停滞了,“在下隐约听闻,此酒乃是精心培育的五毒之宝虫所制,为贵教的顶级大补药酒,服此药酒之人即可百病不生、诸毒不侵,更徒增十余年功力……妹子赠予如此至宝,在下感激不尽,但无功受禄,着实不妥!”他本身也通晓岐黄药理,自然知道若能以珍贵大补药材长期培育青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这五种毒虫,再以五毒五行生克之理加上花蜜、朝露等等各种化解毒性的辅药,即可酿成大补药酒,但其中各种细微工序极为复杂,完善的药方非数代人坚持不懈的研制不能成功,否则就是至毒之物,冒然饮用与自杀无异。就算五毒教的这种‘五宝花蜜酒’堪称至宝,也没有完全祛除毒性。只是,他既然已对蓝凤凰起了疑心,无伦何种至宝当面,都绝不会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