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景的脑残,萧铣也没什么话好和他多说,就把对方当成烧坏了的NPC也就是了,这种废柴,网罗了也没用。
然而在是否要在海上把李景做了这个问题上,萧铣心中还在犹豫。倒不是犹豫他自己是否有能耐做掉李景这个旱鸭子;而是犹豫李景身边的郎将冯孝慈、参军吕玉看上去都是明白人,不是颇有严明将领的素质,便是颇像能吏干臣,若是跟着李景一条道走到黑,那就亏了。但若是萧铣真把李景做了,冯孝慈这些人看着也都怪讲义气的,到时候说不定也不愿意跟着萧铣混了。
所幸,萧铣不用为难太久。一来是高句丽人比较配合,二来是冯孝慈比较上道,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屯驻身弥岛后当夜,副将周法明来找萧铣报告,说是黄昏时分在身弥岛与郭山之间的海峡中击溃了一小股高句丽水师,约摸十几条板屋船的规模。当时周法明便击沉、俘获了七八条船,无奈敌军拼死分散突围的情况下,还是有那么三四艘船走脱回去报信了。
高句丽的水师此前并没有能够发现萧铣,而是在萧铣沿岸巡视、与冯孝慈、李景的人马接上头之后、大规模摆渡隋军士兵往身弥岛撤退的时候,被高句丽人的哨骑、哨船探查到了,才顺藤摸瓜找来的。
可以想象,周法明击溃这一小股高句丽水师之后,一旦余贼回去报信,来日或者后日便会引来大股高句丽水师报复。萧铣带领的隋军只有两条道可以走,一是和高句丽军就地决战,二是马上连夜撤退,明儿赶早就驶离身弥岛、皮岛海域,前去辽东,把追击而来的高句丽人甩开。
但是第二条路子也有风险,因为此刻距离萨水之战战败也不过一周多的时间,宇文述本人也才堪堪逃过鸭绿江,鸭绿江南岸的隋军溃兵还有不知凡几,这种战略形势下,高句丽人是很有可能派出水师沿着鸭绿江逡巡堵截隋军败兵逃回辽东的。所以如果发现了萧铣水师的高句丽人引来了在鸭绿江口布防的高句丽水师的话,就有可能截断萧铣的归路,届时就只能选择一战。
……
周法明走后不久,高句丽水师发现我军、这两日内随时可能来袭的消息就传遍了身弥岛,很显然是周法明故意让人散播的,也好动摇李景和其他溃军的军心。一刻钟后,冯孝慈和吕玉二人就连夜找上门来拜访萧铣了。冯孝慈一进门,开门见山就说:
“萧司马,听说高句丽水师贼军发现了咱?都是末将今日午后让萧司马来接应咱的人马登岛、迁延了时间太久,害了萧司马麾下的弟兄啊。若是这两日必有一战,到时候请务必让冯某带领本部兵当先杀敌,纵然战死,也是够本了。连累友军这种事情,冯某还做不出来。”
“冯郎将一心杀贼,务实无华,本官很是欣赏你的节义。不过午后李将军那里……似乎不太赞同这样的做法呢。我军水师战船,如今有三百艘沙船,高舷无橹,沿海及江中行驶的速度,短时间内不如高句丽人的板屋船有爆发力,跑是跑不掉的。不过还有那五十艘从高句丽人手中缴获的板屋船,若是多载精壮士卒,轮番划桨,又有先行之利的话,想来撤到辽东还是没问题的。萧某不能弃军自去,当然要和高句丽水师一战,不过李将军、冯郎将、吕参军,你们加上那些别的友军将佐、嫡系亲军,若是真急着回去向陛下请罪,萧某可以把那五十艘板屋船全部拨出来,你们能运走多少人就运走多少人……”
冯孝慈勃然变色,愤愤不平:“萧司马是何言哉!若是如此看不起冯某,冯某宁可此刻便跳海游水回岸上,寻高句丽人厮杀,除死方休!”
“冯郎将稍安勿躁,萧某还没看出冯郎将的忠勇么?前面不是说了,是怕冯郎将被上官斥责。”
冯孝慈和吕玉都是明白人,知道他们这几路人马都是杨广的弃子,到了此刻,也该是纳头便拜给投名状的时候了。萧铣之所以不答应他,也是因为萧铣身份贵重,有些大不敬的话不适合从他口中说出,也害怕是外人试探。所以冯孝慈一咬牙,把那些话自己说了出来。
“萧司马,如果冯某可以用您刚才说的借口,说服李大将军先带着死硬……忠君之人先乘板屋船撤走。并且答应冯某在这边敌后周旋,萧司马以为如何?”
“那要是李景到了辽东之后,心念你们这些故旧部署,还要再派船回来接你们呢?”
“我就说咱已经跟着萧司马的沙船舰队辗转敌后周旋厮杀,他寻不到所在了。况且冯某跟着李将军十几年,好歹还是有些情面,也知道李将军虽然愚忠,却也仗义,言出必践。只要冯某让他指天盟誓不再顾及咱如何在敌后厮杀,让他上报冯某等已经战死异国,李将军也是会答应的。
至于李将军带走的麾下众军,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知道实情,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幸运之人,被挑上了板屋船先撤、死里逃生。余下的战友运气不好,快船不够,这才陷于敌后。如此,这些人便不足为虑,不可能泄露了咱的行踪。到时候国内的消息纵然传说我军余部被高句丽人水师围剿,全部死在异国,他们也不会怀疑。”
“如此,却是可惜了身弥岛这个据点了。李景已经认得了这里的路途……”
“李将军不习水战,而且萧司马可以派心腹水手引航,到时候再驾船返回东莱。左侯卫的兵马,只让他们下苦力划船,他们不习水性,又没有海图,不知道身弥岛方位所在,是寻不回来的。萧司马是吴人,可能不知道北人在水上是何等寸步难行。”
“好,冯郎将真是妙人,不过从此以后,在国内,冯郎将可就是死人了。纵然过两年朝廷平灭了高句丽,冯郎将一身前途也没得重新施展。”
“噗通~“冯孝慈着甲跪下,用头盔在地上磕得“锃”得一响,果决地说道:“天下如此,冯某此后只求跟随主公救民,冯孝慈这个名字,世上再也没有了。”
“诶,可不要误会了,萧某并无异心,只是事急从权,为了朝廷剿杀高句丽狗贼的大业,暂时如此。冯郎将不必多礼。”
接受了冯孝慈的投效之后,萧铣对于他们的忠诚度和可靠性还是颇为放心地,毕竟三十万隋军中幸存下来的,都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纵然还有一小撮死忠于杨广的,可大部分都会看破原本的忠君,或是对原本盘根错节控制他们的柱国门阀的效力惯性。
从这样死过一次的人里头挑选自己的班底豢养起来,还相当于是让他们纳了投名状——这些人将来在国内都算是死人了,活着回去不仅原来的地位都没了,说不定还会有灾厄。
就好比千年后韩战战场上,那些喊出了“向我开炮”的某军战士,只要被拍进了《英雄儿女》的电影,在文艺创作中被光荣牺牲了的,那他就FACEBOOK。如果最后被发现他们居然负伤昏迷后被美军俘虏了、停战后再放回来的;那没的说,等待这些人的肯定是剥夺一切荣誉隔离起来,审查他们是不是做了叛徒,为什么要打伟大的英雄儿女的脸,十年浩劫里还会有数不尽的牛棚等他们坐。
大头兵可能不是全懂这些道理,但是总归有既令人,而且萧铣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悟到这一层,就好比美军有好几年时间用“自由之笙”给战俘洗脑,让这些人最终明白,天下只有跟着萧铣这股势力,才能让他们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活得长久。所以萧铣用起这些人来最是放心不过。
何况,萧铣已经想通了,就放李璟走,而且也好趁机让李景帮着筛选一遍,把死忠的刺头都挑出去,只给萧铣留下可用之人——当然李景那个呆头鹅是不可能理解这其中的关窍的,说不定还在感恩萧铣大公无私让其中一部分人先撤了。
也不知道冯孝慈去找李景时用了什么手段,说了哪些说辞,萧铣也懒得去管。总而言之,次日佛晓时分,冯孝慈回到萧铣这里报告情况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搞定了,李景被彻底说服,而且发下毒誓让冯孝慈求仁得仁。
萧铣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马上让秦琼安排了三百个心腹精干的水手,又可靠又懂领航引水、观风掌舵的那种,在五十多艘板屋船上每艘安置五六个人,作为骨干。又让李景为首,联络散在岛上的其余两军独孤阀、侯莫陈阀等的溃兵,筛选出要赶着回去承受杨广怒火的先逃。
个中混乱,实在不能一言而尽,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又堪堪忙到午后,李璟带了五十多艘每艘上足足塞了两百多人的板屋船上路了,直扑辽东半岛方向,回去投奔他们的昏君。李景带走了一万多人之后,身弥岛上还剩下的两三万人显然都是死里逃生一回后铁了心不想回去给昏君卖命的了。
加上隋军溃兵还在不断运动中,有了这些种子,若是有充足的时间,有了身弥岛和皮岛这个坚固的高句丽沿海据点、并且让高句丽沿海的隋军溃兵知道的话,萧铣估摸到严冬季节为止,自己说不定能再聚拢一倍数量的残兵,足有五六万人。从这五六万人里精选出能打的补足兵器继续当兵,残了的或者羸弱的去州夷岛或者南边吴郡沿海的岛子、流求岛当移民屯垦,都是不错的,这些人没了国内的合法身份,用着也放心。
宇文述三十万大军,自己带回去的只有不过四万,剩下的真正在萨水之战中被击毙的其实只是一小办。战场上没死掉逃散的,往大了说十万人还是有的,没想到其中的精华最后却便宜了萧铣,被萧铣接收了雪藏起来,而且远处海外。在现如今东海黄海基本上是萧铣势力私家海的情况下,这里闹翻了天杨广都不会发现动静。
而萧铣最终可以收集到的五六万人,可都是入韩三十万隋军经过大浪淘沙后剩下来的精华,都是饱尝冷暖鲜血,被最残酷的自然法则淘汰筛选过几轮了的。
……
前景固然美好,不过要吃下这个桃子,消化其中养分,萧铣还需要过一道坎,那就是对付即将赶来截杀他的高句丽水师。打好了,萧铣不仅可以消除现实中的威胁,也可以让这些新收服的人马彻底佩服他,从单纯的感恩转变为既承其德、亦畏其威,实现恩威并举的统治。
毕竟,军中不比朝廷,自古只尊重强者。萧铣骨子里是个文人,对这一套原本不感冒,此刻也只有捏着鼻子尝试着上了。
李景离开后不过个把时辰,萧铣便把周法明、来整、秦琼这些自己的旧将,以及冯孝慈、吕玉和别的几个残军中收拢的中高级将领全部召集起来商议军机对策。
这些残军旧将中并没什么颇有才能足以让萧铣认识的,论军衔无非是有几个郎将。
其中一个名叫侯莫陈思,是鲜卑侯莫陈氏子弟,其父是侯莫陈芮,开皇、仁寿年间做过柱国,后来大业初年就因罪徙边,几个儿子也自然是在此次高句丽之战中被编入了炮灰部队。这侯莫陈氏如今基本上是八柱国里头被杨广削弱得最快的一个,这侯莫陈思连亲爹都丢了爵位,只剩一个亲叔叔侯莫陈颖还算是做着高官,不过一看官名和辖区就知道也是个凄惨的家伙——侯莫陈颖从大业初年至今,历任桂州刺史(废州改郡之前)、南海郡太守,一直在岭南的广西、广东做官。隋朝的两广何等荒凉,在那里做官和流放的罪臣也没什么区别了。
除了侯莫陈思,还有一个郎将名叫独孤延寿,三十多岁,是已故的独孤皇后六弟独孤陀的儿子。
独孤皇后身前兄弟有六七个,独孤陀是倒数第二小的弟弟,然而这独孤陀却不长进,在开皇末年时对自己的亲姐姐独孤皇后下猫鬼诅咒,试图求财。猫鬼是隋时很有特色的一种类似巫蛊的诅咒术,施术者豢养将死的老猫,如同厌胜诅咒的针扎小人下咒差不多。据说被下咒了的人的家产,就会慢慢被破财为施术者攫取。
独孤陀案发之后,其家人子女自然被一锅端了,杨坚在开皇十八年五月时明发上谕:凡天下有豢养猫鬼、巫蛊、厌胜者,全家流徙边疆。原本杨坚还想杀了独孤陀,最后是独孤皇后以德报怨,绝食为弟弟求情,杨坚才饶了独孤陀狗命。后来其族徙边戍守,又是独孤阀的势力,所以也在此次萨水之战炮灰军的范畴内。
于是乎,机缘巧合之下,萧铣如今收拢的无家可归残军将领中,就多了侯莫陈思和独孤延寿俩难兄难弟,暂时看起来没啥用。
废话少扯,萧铣召集了那么一大堆约摸十个将领、都尉,就开始讨论对付马上要打上门来的高句丽水师的办法。
萧铣先示意周法明介绍一下情况:“周郎将,且向诸将解说一下高句丽人在黄海周边的水师实力,而后咱再说破敌之法。”
周法明顿首称是,开门见山就说:“高句丽素来有六道水师编制,其中一道人马主将姜以式,在数月前浿水之战中,已经被萧司马用计歼灭在浿水河口,所以只剩下五道水师。其中又有两道素来安置在东海道,面朝倭国、新罗一侧,纵然战时调度一些过来,也鞭长莫及,所以如今有可能来围剿我军的高句丽水师,纵然全军出动,也不过三道兵马、最多三万人而已。
所以若是仅仅与高句丽人的水师交战,咱人数和船数、舰船大小等方面都不占劣势,也不必畏敌。唯一可虑者,乃是身弥岛、皮岛距离陆地太近,分别只有十几里与三十里远。并非远海作战。若是高句丽人就近派出萨水一带追击朝廷溃兵的陆军登船,运到岛上与我们决战,则算上陆战兵力,高句丽人规模会远胜于我军,而咱现在再去找来总管的援军也赶不及了。要想解决这个关窍,还需要诸位群策群力。”
冯孝慈急于立功求取信任,马上赶着开口:“我军人数实则也不算少了,萧司马本部虽然只有三万水兵,却也收拢得咱这里两三万人,凑一下还能选出两万可战精兵,只可惜都是北人,不习水性,船上立足不稳,不知能不能在水战中帮上忙。若是实在不行,不如就在岛上马上伐木立营固守,分其军势,若能吸引那么几万高句丽兵马,也好为萧司马在海上的军队分摊些压力。”
不等萧铣开口,周法明先否决了冯孝慈的说法:“此计不妥,如今高句丽可用的兵马不少,拖得越久,就越能源源不断杀来。要想安稳,关键不是斩杀高句丽人多少士卒,而是要一战毁掉他们大部分战船,只要没了船,那便不是一年半载内能解决的,咱悬于海外,就可高枕无忧。若是船还在,咱这里五万人马,能杀多少高句丽人?杀得再多,高句丽人还是能够源源不断运上来。要想,就想个怎么设计将高句丽人的战船都歼灭了的法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