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午时,外面便阴沉沉的,看天的样子,又要下雪。
“今年的雪,真是没完没了。”
德馨太后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命人将绿袄拉下去后,一直陷进沉默里。
“是啊太后,这天看着又要下雪,奴婢把炉火拨旺一些。”青红直到太后心情糟到极点,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德馨太后不由自主的夺过青红手中的铁夹,拨了拨炉火。
“记得小时候,每当这种大雪天气,我们一家子姐姐妹妹总喜欢围着火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嗑着瓜子儿,吃着年糕,热热闹闹的,那时,四妹总不爱说话,只是偶尔插两句嘴。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往炉子里添添银碳,或是给大家沏一壶上好的茉莉花茶,小食没有了,就吩咐丫头们出门去买……那个时候,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都很喜欢她,说她贤惠,将来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
青红低眉,安安静静的听着,太后口中的四妹,指的就是安尹霜。
“青红,你说,这样一个可人儿,怎么就变的这般狠毒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她这么恨我,治不了我,又把这怨恨加到我女儿身上!她偷梁换柱换了我女儿不说,还处心积虑的让这个假闺女不停地的犯蠢,犯错,然后离间我们,让我们彼此埋怨,痛恨!你说,天底下,还有比她更狠毒的人吗?”
“太后,时间会让一个人彻底面目全非。”
德馨太后怔住,紧紧的闭上眼睛。
青红替她擦了擦,鼓舞道:“太后,莫要伤心,还好,还好公主还好好的,一切都还不晚。”
“是啊,我女儿命大。”德馨太后忽然睁开了眼睛。
青红暗自伤神,无奈。看来,这天下间,也只有邱氏是治愈太后的唯一良药。
“青红,吩咐下去,让他们去江州,搜集凤华、罗敷那两个贱.人见不得人的事!她们两个,把她们老娘的无事生非的本事继承的一点也不落!虽说,隆圣是哀家亲女的消息,是安尹霜故意泄露的,可是,隆圣得知这个消息,确实凤华、罗敷这两个贱.人使的法子,不然,隆圣怎么会突然犯蠢,哀家又怎么会那般丢人,陷入被动之中!”
“是,太后,奴婢这就传令下去!”
“太后,那个绿袄,您打算怎么处置?”
“她?先留着。她跟安尹霜时日较短,知道的并不多,就连隆圣是个假货的事儿,她都不知。可是她是安尹霜故意泄密的证人,将来,少不得要她出面吓唬吓唬安尹霜。”
青红领命,退了出去。
……
秘密查了几天,仁兴帝终于查到太后偷偷动用密探的事,心里更不安了。
密探,他与太后手里都有,是当年昭烈帝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心腹力量一分为二,分给了他们母子。
这是一股暗力,没有特别之事,不会随随便便动用。一旦动用,那代表着将要出大事的先兆。
就像当日,仁兴帝曾经用这股力量帮着他消灭穆德郎。
怀着这份不安,仁兴帝匆匆来到寿康宫。
他进来时,见自己的母后正认真的拨火。
最近,母后越来越不喜欢人贴身伺候,可是,也不能亲自做这等粗使的活儿。
“母后!”
仁兴帝轻轻唤了一声。
“你来了。”
头也没抬,仁兴帝听着她的声音,莫名的悲凉。
“母后,您怎么了?”
“哀家无事,很好。”
德馨太后慢慢抬起头,淡淡笑了笑。
在仁兴帝看来,那笑容十分勉强。
“皇儿有事么?”
“母后,也没有太大事,就是想问问母后,您是否动了密探?”
“……”
“前朝事多,母亲也帮不上忙,母亲的事,就不要皇儿操心了。”曾经,因为隆圣,德馨太后做了许多令仁兴帝失望的事。
现在望着眼前这个逐渐成熟,颇有几分先帝遗风的儿子,德馨太后说不出口的愧疚。同时,她怕仁兴帝多想,便一再强调,自己不会干预前朝之事。
仁兴帝一顿,表情尴尬,他只是担心母后,并没有惧怕母后干预前朝之事的意思。
更何况,自打母后回宫,从来没过问过前朝之事,仁兴帝最初的疑虑,已经完全消失。
“母后,孩儿不是那个意思。您不开心,您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不能告诉儿子,让儿子为您分忧。”
“皇儿多想了,母后没事。”
“您是不是还怪儿子?怪儿子对皇姐心狠,把她软禁在汤泉宫?”仁兴帝抓住了母亲的手。
“没有!!”德馨太后猛的挣脱。怎么可能怪罪,那等假货,曾经那般狠毒的刺杀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会怪罪!
“母亲,您到底怎么了?”仁兴帝突然很害怕,母亲的样子十分可怕。
没办法,尽管德馨太后拼命的控制,但是不知怎地,她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心中的恨意,还有对女儿的痛楚,悲愤交加,让她忍不住抱住了仁兴帝,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哭起。
仁兴帝心中一紧。
多少年了,母后在他心中,一向形象高大,她是一个非常强硬、非常有手腕的女人,当年,若不是母亲,他也当不了这皇帝。有好几次,差点儿命都没了,还当什么皇帝?可是曾几何时,像这般软弱。
那一刻,仁兴帝觉得自己真的长成了一个铁血男儿,可以为母亲遮风挡雨。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母后不哭,不哭。”他轻轻的拍着德馨太后的背,安慰道:“告诉儿子,您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您的儿子是皇帝,身处万万人之上,母后,您还担心什么?”
德馨太后哭了个够,再也忍不住,把隐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母后,您说什么?安常棋是假的,邱氏,邱氏才是我皇姐?!”仁兴帝微微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德馨太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泪珠滚落。
这简直……
仁兴帝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母后,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您是如何发现的?”
既然开了头,就没有半露面半遮掩的道理,再说,德馨太后心里明白,这件事情走到最后,一定会牵扯到前朝,因为这,她也不得不说。
于是,从头至尾,她全倒了出来。
对仁兴帝,再没隐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