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如剑一般笔直的立着一个白衣少年,风华绝代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愠怒,在他旁边,并排跪着殷晟临、王渊、雷霆,而他,高傲得如同一尊神明,双膝没有弯曲半分,脊梁像是松柏一般笔直。
“大胆夏雪寒,为何见君不拜!是想造反吗?”看着夏朗那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旁边的许慈哪能看不出皇帝的心思,尖声斥道。
“先帝有言,琅琊王夏雪寒有生之年入朝上殿,赞拜不名,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夏雪寒轻挑剑眉,冷冷的道。两万雪字营热血男儿战死沙场,夏朗不闻不问不,还妄图以此为借口对付自己,他可曾想过那两万人命背后还需要他们撑起的那一个家。
“放肆,现在是英明神武的嘉澜帝陛下当政,你却仗着先帝作威作福,是何居心?”许慈扬声斥道,这事情可大可,若是夏雪寒处理不当,必然会背上谋逆的罪名。
夏雪寒没有发怒,只是冷笑一声,淡淡的道:“如此来,许公公是先帝内侍,又是谁赐予你的权力,让一个宦官都够资格在金銮殿上大呼叫!”
“你……”许慈一时语塞,论起嘴皮子,他终是输了夏雪寒一筹。
“嘉澜帝陛下以孝贤治国,难道你们要逼皇上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大改先帝敕令吗?”夏雪寒凝眸似水,不冷不热的道。
群臣一听这话,登时鸦雀无声,就连夏朗也皱起眉头,本想让夏雪寒低头朝自己跪拜,不想反被他将了一军。若是执意要夏雪寒跪下他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不就相当于向天下人表明他孝贤治国只是空有其名吗?
“贤卿哪里话来,既是先帝遗命,我等自当遵从!”夏朗那张苦起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次出征,爱卿作为先锋,这一番作为令朕不甚满意啊!”
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么,夏雪寒心里暗忖道,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拱手问道:“陛下之言,恕微臣愚鲁,不能明白,还请陛下开金口细细为臣解惑!”
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躲得掉吗,今日要除掉你朕有一百种方法,夏朗腹诽道,不过脸上还是流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长叹了一口气,道:“你领兵做先锋,朕对你给予了无限的信任,但是你行军迟缓,怯战不前,好不容易出兵伐辽,不仅半座城池没有得到,反而损失了几万大军,最后面对云逸凡数万大军的围剿却又安然离开。纵然朕相信爱卿忠贞不二,但是列位臣工难免有些微词。”
夏朗斜眼看着夏雪寒那波澜不惊的脸庞,心中一阵鄙夷,看你还能嚣张桀骜到几时。故意顿了顿,看着在站的大臣无一人敢出言为夏雪寒辩解,不禁一皱眉头,道:“因着上述的种种不寻常的现象,如今流言四起,琅琊王勾结辽国,欲祸乱我大夏河山。朕听到这话又哪里肯信,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朕对琅琊王不管不顾,却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你呢,琅琊王?”
“皇兄,恕臣弟斗胆,琅琊王此次出征,未占天时,不达地利,就连人和也只据有两三分,有如何敌得住来势汹汹的云逸凡,况且,况且琅琊王带去的雪字营亲军也近乎全军覆没……”率直的夏炎听到这话,也不管是否会触怒夏朗,当下就走出班来禀奏。
听到夏炎的话,坐在九龙椅上的人神色倒没有多少变化,倒是夏雪寒,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暗骂夏炎口直心快,一番好意反倒害了自己。如今的形势但有人敢和夏雪寒站在一边,哪怕是为他一句话,都会被夏雪寒视为同党,尽行诛戮!
夏朗思索了很久,了头,面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皇弟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是却难平民愤啊!这样吧,朕念在琅琊王这些年功勋卓著,也不加严惩,即今日起,就在琅琊王府静思己过,朕也会亲自带领臣工调查此事,相信会还琅琊王一个清白。但是未免不明真相的乱民对琅琊王有所不利,朕派遣神策军三万守卫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琅琊王对朕的做法可有异议?如有疑虑,但无妨,列位臣工也是,有什么好的提议就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吾皇圣明,海量宽宏,臣等并无异议!”上百位大臣齐声道。
夏朗了头,脸色有些怅然若失,问道:“琅琊王,既如此,就委屈你一下了,你可愿意!”
“既是皇上圣口玉断,雪寒哪敢不从!”夏雪寒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失落乃至愤恨的神采,云淡风轻的应道。
夏炎还想出言替夏雪寒挽回,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站了出来,道:“皇兄,这……”
当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的时候,也只有那个人敢站出来,当天下人人自危的时候,也只有他敢仗义执言。以至于日后有一个白铠银袍的少年将军敢独自杀进百万军中救他出来,有一个白衣胜雪的俊逸少年愿为了他一句话把天下拱手送他,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天人为报今日之恩失去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皇弟,你岂不知君无戏言,这话已出,怎可轻易更改!”夏朗眉头一皱,大好的局势怎可因他一句话就付诸东流。
“多谢雍王出言相助,但是皇上既然法外开恩饶雪寒一命,那便是天大的恩宠了!不必再做什么无谓的事了!”夏雪寒冷笑一声,转身出了大殿,满殿文武竟无一人敢阻拦,就连夏朗也只是恨恨的看着他,却没有出什么。
天赐元年腊月二十六,本是阖家欢乐,喜气洋洋的日子,夏朗一则诏书诰令天下,琅琊王夏雪寒懈怠军务、有私通敌国之嫌,暨即日起,不得出王府半步,否则以叛国罪论处!
此诰令一出,天下震动,有愤怒者,有讶异者,有幸灾乐祸者……这一年里夏雪寒可谓成了天下谈论得最多的人,寒山寺一役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全天下都以为他偷了八音宝盒;刚刚在少林寺澄清,江湖又盛传他是崇明帝的私生子,至今崇明帝驾崩,此事也再无定论;本来人们都快将这些事忘了,偏偏当今圣上又提出他有通国之嫌。
琅琊王府里,不像长安城别处沉浸在烟柳繁华中,也不似别处张灯结彩,这里比天下任何一处有人烟的地方都要寂静,静得能听清人的心跳。
雪凝雅斋里,夏雪寒正对着一盘棋凝神沉思,那纵横十九道,黑白三百六十一子自古就困煞多少豪杰。纵与横之间、黑与白之中究竟是什么,千百年来却始终没有人能看透!
“公子,王太妃宫里的梅花开了,她叮嘱婢子采些来为雪凝雅斋添些生气!”紫陌一边着,一边将一束粉红的梅花插进鎏金花瓶里。
还隔着很远,夏雪寒就闻到淡淡的幽香在空气里流转,果真让这寂静的雪凝雅斋多了些其他的味道。
“‘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你不该折下它的,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枯萎了,香气终究不如在枝头来得久远啊!”不料夏雪寒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的道。
“公子,婢子知道错了!”紫陌空灵的双眸顷刻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朝着夏雪寒跪下,委屈的道。
“起来罢,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夏雪寒抬抬手,让紫陌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面若桃花的少女,不禁心神一晃,思绪飘到了遥远的边塞。那个白衣少女可还在苦苦等待么?
归期未有期,这次的等待却也不清要到何年何月!
“公子,是婢子脸上有东西吗?”紫陌一张明丽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绯红,双手捂住脸颊怯怯的问道。
“哦,没……没事……”经她一,竟然盯着紫陌看了很久了,赶忙把眼睛移向别处,那盘棋却是被他暂时忘记了。
忽然,三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窗外飘进来,衣角带起的劲风把纱幔轻轻掀起,三个黑衣人跪到了夏雪寒的面前,垂首禀告道:“皇帝以勾结乱贼,意图聚众谋反的罪名削了雍王的爵位,现在押赴大理寺候审!”
夏雪寒手里把玩着一粒白色的棋子,目光又回到了棋枰上,不知是因为棋局还是还是黑衣人禀告的事情,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过了很久,才:“北方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辽国兵马元帅回国后自闭府中,谢绝见客,并未探得有什么异动!”那个黑衣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夏雪寒了头,终于把手里的棋子放了下去,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自语道:“这一条大龙虽然张牙舞爪,独断半壁河山,但是只要这一步棋走对了,它就动弹不得了!”
“公子……”紫陌轻声唤道。
夏雪寒摇了摇头,呢喃道:“要成为一个君临天下的王,做一个乱世枭雄,要么有足以让麾下众人生不出反抗之心的实力,要么给手下人足以让他用性命来报答的恩惠。可是,他都不曾有啊!”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无尽的叹惋。
“公子是决定了么?”紫陌咬了咬嘴唇,问道。
“他成不了一个乱世枭雄,却能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君王,枭雄,就让我来做吧!”他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把手往棋枰一拍,那黑白的棋子一起飞了起来,那一根白皙的食指在空中飞快的动,快得只能看见一道白影。那些棋子随着他手指的挥动落入左右两个棋笥里,黑白棋子落到各自的棋笥,并没有一粒落错的。
“毕竟这世道不是棋局,人也不是棋子,又哪里能清楚的分出黑与白呢!”夏雪寒手伸向桌案上那封早已封好的信,淡淡的:“照着信上的做吧。也许不久之后,这天就要变了……”
把信朝那三个黑衣人随手抛去,当中的一个抬手稳稳接住,拱手应了一声,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这里。
夏雪寒起身走到窗边,细嗅着空气里淡淡的梅花香,目光却转向北方,看着那永远看不透的天际,呢喃道:“对不起,这场游戏我不能退出,一旦退出了,他们双王同天,必然是不死不休,天下百姓可就苦了。我若在,成三足鼎立的局面,相互制衡,还可换来几年太平。待我了无牵挂,许你四海天涯,等着我罢……还是不要再等了罢……”
寒风吹过,吹向遥远的北方,希望能把他的话吹到她的耳边,她的心里。他知道她一定会等着,哪怕三生七世,哪怕沧海桑田。
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付出那么多,待他了无牵挂,怕是红颜枯骨成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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