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九十三章 判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三州木料仓转运码头最近一段时间内,靠岸的货船数量陡然就暴涨了不少。不仅仅是近海诸如石城铁料码头的货,还有登莱和朝鲜道的散货。大量的铁料、焦炭、木料、石料、盐、纺织物料……在一段时间内频繁交易。

甚至还初夏南国契丹人换了行头,假装是辽西庄稼汉,把粮食贩卖到沧州南这种怪诞的事情。

“这个韩习,有点钱谷的意思啊。”

开了个小会,都是心腹,老张也就比较随意,“钱谷说到底也不算正经皇帝家奴,这个韩习,大不一样。”

“行市都是如此的,皇帝用人,总不能只用一样。勋贵强了,自然要打压勋贵;外戚强了,就要打压外戚;世家强了,也肯定要打压世家。打一派,自然要拉一派,千几百年都是这么个道理。”

老张听了点点头:“不过这个韩习,也是够狠的。德州地面被祸害的不轻,他也不怕皇帝借他人头一用。毕竟,他是‘奉命行事’,真要寻个‘办事不力’‘为祸一方’的罪过,也要寻在德州刺史府身上。这德州府,也是倒了霉,碰上这种‘自灭满门’的,也只能拍拍屁股走人。”

这种情况,别说宇文禅师,宇文述复生也没什么卵用。碰上强势皇帝,底气又这么足,怎么可能承认说这破事儿是朕太贪做错了?

再拖个一年半载,宇文禅师人头落地是铁板钉钉。他不死谁死?反正他爹也没什么用场,能活到贞观二十年,简直是祖坟埋的好。

“离开那是非之地也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事情闹大了,会不会重现‘巨野县’故事?”

“嗳,那不一样。”

张德摇摇头,对一众心腹道,“当年‘巨野县’一事,推波助澜的有两个,一是清河崔氏,这个人所皆知,皇帝也正好反手借着‘平叛’,把清河崔氏在洛阳的基业,连根拔起。只是‘巨野县余孽’能够撑恁般久,没有‘钱粮’,没有藏身之处,怎可能?”

“使君是说江淮世族?”

“不拘江淮,更不止世族。”老张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除了江淮,像是苏州、常州、杭州,哪里少了塞点钱就想闹事的人家?除了世族,你们以为那些个发家致富的商贾就不成掺合?这年头,虽说行商会社,稍微大一点的,都是世族掌控,豪强遮掩,但也不是没有理财了得的天才人物。”

喝了口茶,张德接着说道,“这些人也就是有钱,便是想要让家族子弟‘出仕’,寻个门路,至多也就是上县县令,了不起一个漕运司衙门。在两京之中,想要‘行卷’求个‘知己’,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有成功的。”

哪怕到了贞观二十年,真正有话语权的商会商社,无一例外,都是类似“忠义社”、“西秦社”、“北都社”等等中央或者地方的权贵马甲。想要靠聪明才智就能混成行业“魁首”,想也别想。

普通商人再怎么有钱,地位之低下,一个无下限的小吏,就能治得他死去活来。县太爷心情好不搭理你,心情不好,你赚万贯家财,也就是一张纸一杆笔的事情,再来二三十个两班皂隶,当天就能“死全家”。

因此,想要在行业中混出头,最次最次,家族也得是“寒门”。

市场活跃搞起来当然不可能只靠权贵只靠官僚资本,让民间资本可以跟着喝汤,也是惯例。只是人性就是如此,“低贱”商人想要获得和“高贵”商人一样的权利,那么一般手段无法做到,就只能寄托希望“英雄救世”。

那么“英雄”的最大特点是什么?通常情况下人们只会注意其品德品质,但共通性最高的特点,并非是品德,而是力量。

“我们武汉能够有此局面,来年兴许常驻丁口就要破两百万,便是有一个不能说的道理。那就是给真正的‘商贾贱业’一条出路。各大市镇,比如新设咸宁市,不敢说一定保证‘能者上庸者下’,但也不会出现‘巧取豪夺’易如反掌不是?”

众人微微点头,这个道理,也是武汉诸多“不能说秘密”中的一个。张德心腹,自然是知道的,但武汉官场一般公开不会讨论。

“商贾贱业”这是历朝历代不断“钦定”的,武汉没可能现在就去公开叫板。再一个,武汉内部吃肉的总归还是权贵,“残羹冷炙”扔给“贱人”,也是不少武汉精英的一种怜悯施舍心态。

所以,即便有些人觉得这没道理,但哪怕在武汉内部,也不能公开地宣扬。

哪怕是“李江北”李奉诫,他也没兴趣给商贾撑腰,毕竟,商贾和“万民”比起来,简直是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那末,道理就很简单了,在武汉,那些个自谋出路的商贾,还是有些门路,能够换个门楣。江淮江南的,就是难了,这些个商贾,虽说表面上是跟着巨贾豪商一起‘凑份子’给‘巨野余孽’添柴火。但本心而言,却非是随手为之。”

表现形式一样,但原动力不一样,这个道理,武汉的治理者们,都是有这样的“思辨”。只是操持业务的时候,依旧秉持“论迹不论心”,这也不是说武汉的治理者们精神分裂,而是公事归公事,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去,是一个行业精英的基本能力。

“如此说来,这一回德州的事情,怕不是河北、山东的商贾,尤其是那些个江湖出身的,一定会予以暗中支持?”

“支持是有的,但会不会一定,却不好说。”

“请使君赐教。”

张德点点头,对心腹们正色道:“早年我和贾飞选育棉种,到后来推广,再到后来我去跟郭孝恪、薛大鼎他们谈耕地,谈人工。主要操持业务的,不是‘华润号’,也不是什么沧州人。多是河北江湖上的人。”

“为何会是江湖上的人呢?莫非有甚道理?”

“道理很简单么,那时候,谁能知道棉花能起来,谁又知道‘白叠布’原来也能价钱降下来?农户是不敢的,哪怕有个万亩良田的地方大族,谁敢随随便便就把粮食换成棉花?要是绝收,一户人家是五口人的肚皮,那万亩良田的大族,何止五口人?牵扯进去不知道多少。而江湖上的人却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河北河东的刀客、剑客,最是不同。”

稍微喝了点茶,张德又解释了起来,“首先刀客敢闯敢拼,亏了这一年,了不起老子来年再去给人耍刀就是。其次两地刀客闯荡的地方多,见识广,底气也就更足。然后人面也广,河北河东两地的江湖人士,多是组了镖局,不是在王祖贤那里混饭,都是靠着怀远郡王李思摩,本钱肯定也不缺。”

“原来如此,敢打敢拼,又有本钱,还有门路,自然是敢闯一闯。”

“所以现在像德州那个韩习,他若是得罪一般庄户,倒也没什么。可只要是江湖出身,便不会善罢甘休。老狗也有三颗牙么,河北人什么没杀过?自古以来上至皇帝下至奴隶,什么不敢杀?燕赵遗风,千几百年的胆气。”

“那……能成事么?”

“成事是不可能成事的,举凡成事,哪有只靠刀把子的?于德州一地,也不过折腾一番,被皇帝反手就是抹上一回。”

要是造反这么容易,那倒是简单了。可惜光有一口胆气,也撑不了多久,没有“社会科学爱好者”一起跟着搞事,折腾一万年都是失败。

“既然必败,这又何必呢?”

有人叹了一声,有些感慨。

老张笑了笑,便道:“这种想法要不得,你不去闹一闹,皇帝哪里会晓得这德州不是只有扒肘子扒鸡,还会扒你裤子?‘五姓七望’的‘贵气十足’,从来都不是嘴上说出来的,那也是炎汉以来,跟朝廷跟皇帝斗了历朝历代,才有了这‘贵气’。”

“要是平白给你一个‘富贵’,怕是也承受不起啊。”

说到这里,有人也是感慨,“贞观以来,‘五姓七望’也不是没有斗。朝廷摊派官吏,到了地方,便是个摆设,国法不如家法,律令不如家规。可若不用‘五姓’,这便是‘国中之国’,更是混沌。只是斗着斗着,贞观皇帝比前头的皇帝强,居然把‘五姓’压了过去。”

“使君说的道理,就是如此了。世家是斗来的,豪强也是斗来的,从来没有平白的富贵。不斗的话,老天不掉富贵下来。”

“道理摆在那里,其实大多都知道。只不过愿意提着脑袋斗一斗的,还是少数。”想要平白就捡来“权利”,这等好事,只能指望“救世主”。数千年以降,愿意把“权利”无条件让渡给底层的“大救星”,有几个?

怕不是给了之后,反手就会有人把这来得容易的“权利”,又很轻松地“夺走”。

“那……使君,这一回若是真的闹大,武汉当如何?”

这个问题一出,众人都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张德。

老张哈哈一笑:“当如何?卖东西喽。朝廷要采买,给了就是,拒不赊欠;河北民间要采购,照样也给,武汉只认开元通宝、华润银元。难不成,我们不卖,别人就不卖了?恶事做了就是做了,怕甚?”

一众心腹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

从“高尚”的理想来说,他们更希望李奉诫那样的人生追求;但从人性出发,他们何尝不想也混个“元谋功臣”,到时候大富大贵公侯万代。

只是后者终究是带有强烈的感性思量,在武汉混得久了,“公侯万代”那就是个屁。贞观朝都死了多少公侯了?还不说武德朝。至于历朝历代,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你们也不要觉得这是发甚么‘国难财’,德州乃至河北的事情,早晚都要死人。死多少人不知道,但死人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这一代的人死了,皇帝也就心中有数,下一代就不会盘剥恁多,原本拿一半,下一代兴许就只拿四成。多出来一成,能活人多少?”

斗争为的是“和平”,当然也可以换个奇葩角度说是“妥协”,但不管怎么说,这就和做生意一样,你连价钱都不还,对方又不是你亲爹,凭什么就主动砍上一半给你福利?

没有斗争的“和平”,脆弱的简直不可想象。

“‘人心思定’,这才二十年,难道真的还会大打一场?”

有人相当的疑惑,怀有这种疑虑,是很正确的。

但老张直接打消了他的疑惑:“若是武德朝,那自然是‘人心思定’,打了两代人,死了恁多,到处是寡妇,只得卖力气种地休养生息。人手不足地又多,田里的活都来不及干,还打个屁?可贞观朝,尤其是近十年,皇帝大兴土木,没迁都盖太极宫、洛阳宫,迁都后九成宫都修了起来,还翻修了太原宫,完工敦煌宫。如今在朝鲜道还要建行宫,这钱什么时候动了税赋?”

“这……”

“以前是人多粮少就打,气力都在种地上。可如今,不种地的多了,要是没活干,那就没饭吃,那不打作甚?”

皇帝不动用税赋就大兴宫室,这说明财源得到了极大扩充,经济组成发生了重大变化。没活干就没饭吃,这说明这部分的劳力,其生产关系不在土地上。

两相结合,自然就大大缩短了原本“男耕女织”时代需要大打一场的时间。

原本小农遍布时候,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干仗,怎么说也要五六十年百几十年甚至两三百年。但现在一个行业万一遭受行业寒冬,立刻就是几万人十几万人要没饭吃。

他们又没有地去刨点粮食出来,那么,不干上一场等着饿死?

这种社会构成,大大地缩短了“危机”到来的时间,而和小农们多少还有几十亩薄地不同,贞观朝这帮缩短“大打一场”时间的主力,那当真是“一无所有”。

听完张德所说,一干心腹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终末忍界盖世双谐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玄尘道途奸夫是皇帝绝对一番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
相邻小说
衣纺天下天人速递游戏旅途南宋不咳嗽霸天南重生之新农村骑士的愉悦征途重生之文娱高手无限之黑暗武装无尽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