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眼泪,未曾生出怜悯,他眼中倏地迸出一抹狰狞之色,大概突然又想到眼前不过是个六岁孩童,转瞬间已压下所有情绪,变得沉静如水。
若非细心敏感定然以为是错觉,偏偏齐青玉就是那样的人。被那样冷酷无情的眼神刺中,她的心猛地一窒,却什么也没再说,甚至连气息都变得极轻,紧咬下唇要他抬起手臂往上面撒上药末。
正待他要撕下袖子包扎时,她回眸轻道:“我有丝带在。”
他停下动作,冷淡的眼神睨了过去,亲眼看着她抿紧小嘴,泫然欲泣地为自己将伤口包扎好,还打了个令人厌恶的蝴蝶结。生生忍下扯开的冲动,以眼神示意她离开。
齐青玉是走了,可是不到一会儿又进了来,那时他正好褪下夜行衣,露出一身纤尘不染的里衣来。若不是左手臂处染了血,败坏了风景,高傲冷漠的气质衬托着巧夺天工的完美五官,当真天下无双。
齐青玉有些怔神,差点打翻了手上的茶盅。
他眉宇轻皱,明显不悦被人打扰,亲自走过去端起茶盅一喝而尽,再次冷冷地下命令,“退下。”
齐青玉突然跳起来,眉目犀利地瞪着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扭着小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面对这种挑衅,他毫不在意,转身入了珠帘躺下。
床褥满满的难以名状的香味,他烦躁不安的心居然平静了下来,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齐青玉钻进李子的被窝后,张大了一双眼睛难以入眠,然而作为一个孩子,失眠是一种很不好的坏习惯,会影响身体发育。只好拿起案几上的发簪,往睡穴上轻轻扎了扎,本来就困,这样一扎昏睡感觉席卷而来。
小桥、流水、人家,没有枯藤老树和昏鸦。
斜阳正浓,长天一色。
她刚刚在京城五年一度举办的瑶台簪饰大会上,一举夺魁,正是志得意满。
哑哑的声线轻轻吟唱着小调,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别院中。
她有一双小巧的莲足,莹润如羊脂白玉,随意地扎起裙摆,卷起裤管,让一双玉足垂在木桥下。
偶尔调皮地踢打水花,绚丽的红光穿透晶莹的水珠,落在胸前繁复华美的璎珞华珠上,流光溢彩——不及她美。
柔和的秋风吹皱湖水,泛起丝丝涟源。她有些乏了,索性躺在小桥上,纤纤素手伸入红光粼粼的湖水中,轻轻地搅着圈圈。
丽人如画、香影如梦。
“齐六姑娘?”突然,耳边一道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轻轻柔柔地钻进了她耳里。
她的听觉十分敏锐,竟然有人来到身边而不自知,她有些好奇,是谁?
却是不惊慌,把潋滟眼波一横,随着那袭华贵不凡的紫色锦袍上移——好一张迷人的皮相,简直比谪仙阁中任何一个英灵遗像还要俊美。
她瞬间就被迷住了,鲜艳欲滴的红唇依然下意识地弯出一个大气得体的微笑,“我是。”
他蹲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秀美的尖下巴,凑近,淡淡的男性气息扑在她脸上:“我的怀王府缺一个女人。”他的嗓音那样地醇厚、温柔,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魅惑,透出不可抗拒。
齐青玉心底那根从未动过的弦,情不自禁地悸动,剧烈得有如突然刮起的狂风,卷起滔天巨浪。
他深沉的眼神渐渐变得浓烈,气息随之灼热。
他差点就低头抚上两片柔软鲜嫩的唇瓣,可是她突然变得出奇的冷静,拒绝了他,“我要进宫,当司珍。”
家族荣耀排在第一位。
他眼底闪过一抹愕然,勾唇轻轻吐了一句承诺:“许你完璧。”载誉天下方才拥有,他能等待。
她怔住了,整个人软软地靠在木桥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欺身而上,惑人的薄唇逸出轻笑:“怀王府仙云阁,虚位以待。”
他的眼神那样温柔如春风风人,语气那样坚定像磐石不移,姿态那样洒脱似丝竹轻扬,气质那样高贵若五岳之尊,处处透着不同凡响的王者之气。
她沉醉了,轻轻地抚上微颤的唇,尔后绽放出一个无与伦比的娇美笑容,就像怒放的魏紫,牡丹国色天香。
他情不自禁再次俯身,狠狠地……,带着生涩懵懂的她,墮入未曾到过的乐园。
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才放开,不容拒绝地直接抱起柔若无骨的她往怀王府的奢侈华贵的八乘车舆走去。
十六岁那年秋天,她成唯一能入住尊贵的怀王府后殿的女人,入主仙云阁。
从此有他为她遮风挡雨,平步青云。
齐青玉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中有两点透着痛苦与挣扎的寒星,紧紧地盯着她,他手沿着她的发丝下滑,缓缓地滑过她美丽的螓首、神清若水的弯眉、挺直的鼻梁、饱满的鼻尖、迷人的红唇……
灼热的手指经由下巴一直往下滑,滑过前襟骤然停下。良久,始终没有越雷池半步。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笛声,他走了。动作缓慢又僵硬,似是恋恋不舍,却头也不回。
她那样期盼,然而他为何要走?
齐青玉突然惊醒,喘着粗气,惊慌地瞠大眼。
李子棱角分明的脸立刻钻进齐青玉视线内,“六姑娘,做恶梦了?”
“你……你是谁?”
“李子啊!傻了吗?”
“吓!”这一世的记忆倏地全部贯进脑海,齐青玉抱着小脑壳倒在榻上,小身子轻颤,心头一股难以名状的郁闷。
“快起来喝口水,”李子斟了杯暖水,扶起齐青玉,体贴地喂她喝水。
齐青玉喝下整整一杯,紊乱的呼吸,才慢慢平息下来。
“做恶梦了?”
“做恶梦了。”齐青玉只好这样说,水气氤氲的大眼睛瞅着李子。
“拜托,别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瞅着我。”李子摆了摆手,去搁下杯子,“早上陈芝来过了,你还在睡,我没敢叫醒你。”
齐青玉不由得有些急了,忙问:“现在是何时辰?”
李子眨了眼天色,阴云密布无法看出,只好到影壁那边看了眼刻漏,“巳时中。”
这么晚了!齐青玉突然狐疑地瞪着李子,她怎么没问自己为何睡在小厅?难道她已经得知怀王来过?
齐青玉连忙跳下地,双腿却像踩在棉花上,软软绵绵欲坠。李子连忙抱住她,“六姑娘你怎么了,嘿嘿,原来你晚上还要赖着人睡觉,怪不得急着找贴身侍候的丫鬟。”
齐青玉疑惑地端视李子,昨晚这么大动静,她竟然没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