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困了,她不一会儿便也睡着了,双手枕在床榻上,整个人以半趴在床沿,睡得那是一个香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莫苼在天际快要泛白的时候醒来,此时六点不到,九月底的天气早上起来有些冷意,但他的身上却盖着被子,外边偶尔一两声的公鸡鸡鸣跟叽叽喳喳作响的鸟叫声。
他有些诧异的望着正在床沿睡得香甜的焦闯,然后在看到她身上的僧袍时候才记得昨晚上的事情,便动作轻慢的从床上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但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弄醒她。
她现在这个模样说实话还挺好笑的,头发乱糟糟的,素面朝天不说,僧袍穿在她的身上简直跟个假尼姑一样。
他也像是着了魔一般,替她撩开贴在她脸颊上弄得她因为发痒而微微皱眉的发丝,果然拿掉那络头发之后,她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心便展平了。
此时他她大半个睡脸都露在外面,他望着那张宁静清秀的脸蛋,巴掌大小,尖细的下颚,睫毛正微颤着,红色的唇喜欢嘟起。
在他的眼底,那唇如胭,脸如水,眉如柳,这可生的是怎样的美好,她也许并不知道,可的确是一张漂亮的脸蛋。
忽然他的视线瞥见她纤细手腕上的那颗珠子,怔了一下,眼底有着浅色的魔。他轻轻的抚上那颗珠子,便仿佛那珠子有炙热的温度般,将他的指间烫的一下子就给缩了回来。
他不免皱起了眉心,望着仍在熟睡的某人心底却是逐渐的沉了下来,他渐渐阖下眸子,再次睁开的时候依旧是浅蓝色平静无波的清眸。
笈了鞋子,他便下了床便要往门外走去,一如好几年前般离开,他知道,一旦动了心便无法抑制,唯有逃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却没有走出几步,却没想到后面那人忽然睁开一双湿润的眸子,他的腰间多了一双细白的小手,那柔软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他背后,似是要将这辈子都依在他心底般不愿意离开。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的抱紧了他,双手跟树缠藤一样的缠着,缠着,直至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似的。
可是她心底清楚,她不是树,他自然也不会是那藤,两人是永不可能交缠的交叉线,最后也只能分开。
他没有动,蓝眸却在那一刹那微微颤动,她抿着唇紧紧抱着他,手一寸寸的收紧,生怕他下一刻就扯开她一般。
“为什么不说出来?你都知道的不是么?”她问他。
“……”他没回答,就任由她抱着,仿佛那只是一个躯壳,一个没有灵魂,无动于衷的躯壳而已,那里没有她爱的人,没有她想念的人,也不是她的小和尚。
她依旧说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不是么?但是你好狠心啊,你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在我的面前,你尽是看我的笑话吧,看到我每天都朝着你傻笑,让我每天都跑到山上来只是为了见上你一面。”
焦闯见前面的人没有动静。然而却是觉得越发的委屈起来,眼底润着水,仍有些嘲讽的嗤笑道:“七年了,你就没有问问我七年跑到哪里去了,而你又去了哪里么?”
“我想你,我以为自己不会想起那个没良心的小和尚的,可是你能给我讲讲,佛有没有教过人,怎么才能做到彼此相忘?怎么才能弃掉那 舍不得,放不下么?”
她咯咯的笑着,笑音却有些发颤,然后整个人便无力,下一刻她已经是放开了他的身子,而他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你好好休息……”
原本想离开,但她却冲到他的面前,不给他反抗与考虑的时间,双手快速的揪着他衣襟,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送上。
那红如胭脂的唇已经覆上他冷清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唇上,他吓得后退一步,但她的身子却是紧紧的偎着他的,所以他一退她自然也要跟着他挨去。
他的手已经按住她的肩头,只要狠下心就能够推开她的,但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他整个人一颤,蓝眸微微眯起,那烫的不可思议的唇里头苦涩的味道。
一抹泪香弥漫在两人的急促的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馨香,但却是苦涩得让人心疼,他似乎是隐疾还没有消退,疼意依旧在他的是四肢百骸蔓延着。
他脸庞湿了,被泪水沾湿,但却不是他的眼泪,而是焦闯的。
待她的唇离开的时候,只看到她眼底酝着潮湿以及浅淡的悲伤,那悲伤犹如在白纸上滴上一抹墨汁,墨汁不浓不淡,但却慢慢的在纸张上晕开,最后变成涟漪的痕迹,就能开出一朵花似的,生出无数的根依附在上面。
于是那张白纸已经不是单纯的白纸了,而是变成了美丽的画,可惜那画最后遇上了水,那墨渍便又在里头的散去了墨,然后变得污渍斑斑,再也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那便是她的心,她的心已经没法平静了,没法跟那白纸一样,而他呢?他能自己一样么?
焦闯哭着,虽然不愿意在他面前落泪,可惜没法阻止自己那些眼泪流淌,从眼眶重重的冲出变成水刷在脸上。最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衣服上。
莫苼看着眼前的女人,鼻头发红,眼睛跟脸上都是泪,整张脸糊成一团似的,很努力的想要看清他,可是她眨了好多次眼睛都被那咸涩的泪水蒙了眼。
疼,心底还是泛出了一点疼意,他的眉心也皱紧,指腹已经不由得落向她的脸庞,替她将那泪渍擦干。
焦闯一怔,就那样呆呆的望着他替自己抹去泪水,甚至忘记了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她贪恋他指腹的温度,那里不似唇那么冷,而是有温度的。
“破空”
她在那一刻猛地的抬起头,满脸的错愕,因为他喊的正是她当年的法号,当年他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只有师太给她的法号,而他总是会这般的喊她。
隔了七年她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这个名字却叫她满心的狂喜,然后眼泪便也止住了。
她原本就不是爱哭的人,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就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喜欢跟不喜欢,伤心与高兴全都告诉他。
她吸了一下鼻子,才眨着眼冲他一笑,尽管那张脸实在不能用梨花带雨来形容的,可是在他眼底,她到底是没有变,或许外貌上的变化很大,可心却没变。
焦闯见他喊了自己以后便不再出声,心底有些了然,落下点滴的悲伤,可这悲伤与失望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因为她知道,他是了解的。
她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摩擦着,便问道:“莫苼就是苼无,苼无就是莫苼,对么?”
他的蓝眸情不自禁的微微闪动着美丽的波澜,笑着点了点头,她又说道:“我很想你”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她跟他说自己很想念他,腐朽的回忆便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他的额头隐隐作疼,那是给她当初在墙头吐下那青枣核给砸的。
她朝着他笑得很灿烂,她没在说什么,也没再强求些什么,她总想着,至少如今莫苼肯跟她相认了。她的傻她的痴只让他一个人瞧见就足够了。
半响之后,莫苼才问她:“饿了没有,我去厨房弄点吃的给你。”
她考虑了片刻才笑着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又冲他说道:“我想吃你煮的稀饭。”以前都是他煮给她吃的,她忘不了那味道,带着淡淡清香的米粥。
莫苼答应了下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出没有她在的地方之后,他有些痛苦似的眯起眸子,骤然攥紧了胸前的佛珠。
过了半小时,待她梳洗好之后,莫苼带着刚煮好的粥跟她已经烘干的衣服回来,她有趣的望着莫苼有些踟躇的样子,毕竟那衣服里头还裹着她的内衣呢,也不知道寺院里有烘干机,若是没有的话……
想到这里,她便没有再往下想了,反正她的衣服烘干了就好。
那米粥带着一股子诱人的清香,闻着那香味,她肚子倒是开始打起鼓来,便等不及走到他身边了。
将米粥放在桌子上,他才说道:“趁热吃吧。”
她点点头,望着那刚滚出来的米粥,虽然是连肉渣都没的米粥,但她看着就食指大动的,有些迫不及待的拿起汤匙,忽然又想到他可能也没吃,才抬起头问道:“那你呢?你不吃么?”
她可不相信他已经吃过了,他之前都忙着煮粥去了,哪里会有时间吃东西呢?
他说他还不饿,可是焦闯哪里相信的,非要勺了一汤匙的米粥,还细心的吹凉了递到他的唇边,非要他吃下去不可。一开始莫苼还不愿意接受这般亲密的举措,但她也不急,就是看着你,手一直抬着,就跟你较劲起来,不怕你不吃的。
莫苼最后不得不在她含笑的目光中吃了好几口,一直到两个人都将那粥都吃光为止。
她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就一直看着他,他则是微微垂着头,蓝色的眸依旧干净,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却是开始动摇了。只因为她的泪,她的疯,她的魔。
见他开始坐在桌子上看经文,她才转过身子换好衣服,从桌子上拿起手机,刚开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无数条短信就蹦了出来。
她正吃惊呢,电话也响了起来,房间里的安静一下子被打破。
她犹疑的看着手机,却是段毅打来的,她正奇怪段毅怎么会没事打电话给她,但仍是接了那电话。
电话里头段毅的声音很着急,只是问了她在哪儿,她说是在外边,段毅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踟躇。
“焦闯,你快到军区总医院来一趟,朝阳出车祸了。”
她整个人一怔,咬着唇应了一声,关掉手机之后便对依旧背对着她看经文的莫苼说道:“我先走了。”
莫苼没有回头看她,她知道他不会那样做的,心底有些空荡荡的,但仍旧拽着自己包包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开了他的房,离开了寺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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