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真的光和热驱散了笼罩四周的阴霾与寒冷,那直抵人心直击灵魂的温度即便是星星之火,却也是可以倏然一下烧燎原野的!
梦里依稀看到一脉跃动的橘色火焰,微微的、淡淡的,时而模糊时而明朗。就是不断追寻着这一脉似有若无、却总也可以真切感知到的慰籍人心的热度,法度徐徐的醒转过来。
他的眼皮愈发的沉重与酸涩,又缓缓的闭合了一阵子,即而睁开。睁开眼睛的一瞬,法度一时也有些发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依旧身处梦中没有彻底醒来。
因为映入眼帘的当真是这一脉溶溶的、微微的暖橘色,有微弱却也真实的热度自他周遭缓缓儿的撩拨过来。
转目的须臾,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披风……心念甫定,知道这一切是真实的而非梦境。果然,顺势的抬目看过去,便瞧见了在距离一堆生起的微火很远的地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普雅梅朵!
她已经醒了过来,是与法度一辙的支零憔悴、萎靡狼狈。那散乱的青丝随意披散在沾了污浊与血痕的肩头,双手抱臂、俯额将头埋下去,整个人都缩成了团,该是又冷又累又酸又痛很不好受。
法度皱眉,心道着普雅为何不敢离这火堆近些?灵光一闪,须臾便瞧出了女王的良苦用心,知道她是有心把一点微微的暖留给他,故而不敢占据这本就不大的光热范围!
凡世的真情虽然作弄、虽然往往自苦,但那些下意识的感动与真挚的善美还是值得礼赞的!感动在心口氤氲融化开,他抿抿嘴唇笑意由衷。在他心中对这位大漠娇艳的玫瑰本就有太多的赞美,时今女王这般先急他所急的待他,更是令他对这位女王肃然起敬,敬重之感愈深!
而又在这同时,似乎起了一点私人的杂念。法度只觉心中有一根柔柔的弦,突然缓缓的拨动了一下……
转首时簌簌的磨擦声引得思绪绷紧的普雅铮一抬首,隔过微光转目见法度已经醒来。她那张本就退了血色、又被火光与暗影烘托的更显虚白的面孔陡地浮了一喜,下意识起了身子急急然的向他奔过来。可周身气力所剩寥寥,加之那足颏一软、整个人没防的一个踉跄,那身子却是正正的摔在了法度身上!
这一下子来的委实突兀,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法度只看到普雅向自己这边儿一下子跌倒,来不及多思多想,下意识抬手将她顺着后腰搂了一把。
普雅便倾在法度的身上没有掉下去,又是下意识的四目相对,微微的光影将彼此的面孔映在对方的眼眸里,那大抵是一辙的虚白素色退了华彩。
流光似乎就此停滞,二人在这一刻头脑木顿顿的没了情态,那胸腔里的一颗心似乎起了频繁的跃动、又似乎根本就听不到也感知不到那心的跳动!
就在这阴暗湿潮、泥垢污泽的山崖洞穴里,守着一脉纵微弱也何其难得的火堆,感知着微微的温暖与浅浅的心悸,两个人忽而觉的浮世静好、岁月坦缓……那湍急流逝的时光与留不住的缘份,似乎都在这一刻阻止了前行的足步,除了彼此,一切一切便都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了,对这非情侣更非伴侣的两个人来说更是有些出格了!又不知道就这样静静然相对相望的过了多久,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法度。
法度心念一紧,旋即侧了侧首与普雅错开目光,即而抬手顺着肩膀将普雅稳稳的扶起来。
普雅亦回神,双颊似乎有一痕温热的感知。她就势离开法度,在一侧稳住身子却也不言。那心中有如小猫抓挠般微微的、痒痒的,这样的感觉令她似乎有些憧憬、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二人谁也没急于多说一句话,法度抬手撑住地面站起了身子,即而重新捡拾了凌乱散落的枯草、干枝等,接过普雅配合有度的递来的火折子,重新生起一堆火。
这堆火比普雅方才费力生起的那堆,火焰要浓烈许多,所波及的范围、带来的温暖也催长了许多。
看着法度干练麻利的忙了不多时便将火生好,普雅忽而一笑,带着些对法度的赞许、又带着些对自己的自嘲:“还是我手忙脚乱的办不成什么事情,瞧着,国师如此利落的就完了那事儿!”
法度在普雅身边隔了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后落坐下来,闻言时侧目笑笑:“贫僧游历各地,对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娴熟也是应该的,女王客气了。”
普雅摇摇头,只是噙着一缕温温笑意,却也不言其它,心中亦是暖暖的。
就这样与他并肩坐着烤火,纵然是身陷死阴囹圄,却自心底莫名生就出一痕别样曼妙的滋味,那种隐隐的撩拨感似甜蜜、似暖软,总之这是普雅先前所不曾体味过的。
算起来,似乎自打法度这个身系霞光头笼祥云、周身俨如熠熠浮动金波的神圣的远来僧侣的出现,普雅的生活便逐步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必然联系,她所历经的事情不仅诡异、且还刺激,不过这为她坦缓走过的浮世流光平添了许多不一样的体会。这于佛家的角度,似乎亦是一场修行……
念头氤氲,普雅颔首徐徐的又一展颜,那微微的声音是落在心里的:“法度啊,你究竟还会给我带来多少惊喜?那往后的日子又究竟还有多少新奇,等着我去历经、去体会?”心念忽柔,一时有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次第开放、幽芬习习。
周遭氛围既安静又祥和,二人边烤着火,法度边侧目看着普雅稳稳道:“等一下恢复些气力,我们就出洞寻找回别苑的路。”
普雅回神:“嗯。”对法度颔首示意。
僵凉的身子渐渐变得恢复了些温度,四肢也不再冷凝、重又柔软下来。那百结的思绪自然也就在这时候变得浮动联翩。
二人没有再多说话,不约而同的回忆起方才那突发的一桩事情。
那帮人显然对临昌皇族的风俗熟稔于心,算计好了普雅女王会在今朝例行惯例出外巡行,故而在半路设下大局,先以鬼娃引得女王出离别苑、走出队列所能含及的范围,即而进一步有所举动。
是因法度一路尾随破了阵法,若是法度不出现,诚不知道那操纵小鬼的背后之人又会对普雅做些什么、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随着思绪的辗转浮动,法度觉的这些人应该与那前一拨隐在暗处伺机对自己出击、抢夺《大藏经》与破阵法器的人不是同一拨。
对了,他亲眼看到那些人被净鸾引入圣地后的阵法中、即而全部被阵法吞噬而无有生还……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全部阵亡、还是仍旧留有余党?
不过就算是留有余党,应当也不会是那些人。因为那些人的目的是他而非普雅,且能对女王出行时间、地点掌握与算计的如此精准,只能是临昌自己人、或者熟悉这座古城的边陲之人……
法度的心思与普雅是一辙的。
方才一切来势汹汹过于情急,时今冷静下来细细的思量,普雅便明白了是有谁对她这个女王伺机报复、欲要取她性命!
只是,她是一国之王,为了维系国家的安稳与臣民的统治,她对内对外都委实树敌太多,一时半会子实在难以把那思绪梳理明白;掌握的线索又诚然只是蛛丝马迹,她也没有办法顺着那似有似无的脉络随便猜度到谁的身上去。
谁要害她、目的又是什么、动机又是什么、是发乎自身的本意还是背后更有强大的体系支撑、是找她寻仇还是只为夺她政权取她而代之……一切的一切犹如雾里看花水窥月一般莫能两可、无从着手!
不过有一点,普雅与法度都是明白的。显然,普雅时今撞见的那小女孩,与当日她在帝宫里撞见的那小女孩儿一般的面貌,当是同一个人滋养的小鬼。而当时,普雅听任净鸾的挑唆而处决了所谓幕后主使的原大祭司,显然那大祭司死的冤枉!纵然当初就明白那是净鸾带着个人因素的伺机报复,可当初那个决定放在时今便显得何其愚蠢!想必真正的幕后之人早便笑开了花,乐得看着他们这一众人揣着明白却装糊涂的为了一己私心与对爱郎的纵容,便牺牲自己的人给真正的敌人屡做替罪羊!
念头甫至,普雅那心顿觉有些悲凉。可是,思绪动荡间她禁不住又这样想,净鸾是她的情人、她的爱人,他要做的事情她都不会去拂逆,便是早知今日这苦果,让她昨日再现的重新选择一次,她还能怎样做?她一定还会选择顺应净鸾的心意和目的,一路走下来的。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便是苦果深尝、作茧自缚,她亦甘之如饴无怨无尤!
只是,却连累了法度同她一并受苦遭罪……
心念甫至此处,普雅禁不住茕茕一叹!侧目下意识看了法度一眼。
火影微光中,他俊美且坚韧的面孔映出斑斑的乌沉色影子,这侧面被剪影的挺拔英毅、如胡杨亦如劲松。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普雅心底动容,眼眸深处浮了一层稀薄的雾霭,隐隐的愧疚之感徐徐然的浮拢而来,她抿紧嘴唇,眉心因压抑情绪而微微颦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