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扬起了一阵繁密的山雨,正是这一阵灌溉入山穴的冷雨唤醒了晕厥在黑黢里的法度。
诚然也不知道究竟晕厥了多久,法度只觉的周身经脉、骨骼、血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断裂般的疼痛!他想睁开眼睛,可那眼皮不仅发沉、发重,还发着一股子瑟和隐隐的胀!
但理性的拿捏之下,他还是强迫着自己定住了神志,一点点缓缓儿的将双目睁开。还好,这是在漆黑的斜倾山洞里,只有头顶洞口处一线天光并不灼目的洒进来,这长期闭合的眼睛甫一睁开时倒是尚能适应这光线。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记得他与普雅一个不稳便双双落下了陡峭的山崖,真要一路摔下去那决计是粉身碎骨化为尘泥而就此交代了!不过佛陀护持、苍天垂怜,他们被这横生的山壁接纳了住、即而滚入了倾斜的山洞里。
洞外的雨势应该不小,灌入洞口已有许多,带的这混沌的境地里一大片一大片的泥泞。法度心系普雅梅朵,起身时足颏一疼,只得权又跌坐下来。须臾平定后,他顾及不得自己这满身树枝划的、山石磕碰等深深浅浅的疮口,匍匐摸索着前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了昏迷未醒的普雅女王。
虽然普雅尚未醒来,但她的气息却徐徐娇喘、急促不堪,像是陷入到了一场昏沉的噩梦里。
法度定神敛目,见普雅右边儿紧闭的眼睑下沁出一道殷色的血丝。他心一惊!
虽然在摔下山崖之前,他闪身见那石灰扑向了普雅的面目时便拉着她极快避开,却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伤及到她的眼睛。此刻见普雅眼睑滑向眼尾处这一道殷色,心中顿就涌起了昭著的不祥……
他心念牵动,那跌肿的胸口便被这一急的心念给作弄的铮地一疼!法度倒吸了口气,下意识抚住心口做了须臾平定,即而小心将昏迷的女王扶起来,让她柔柔的身子靠住一侧的山岩。
借着微弱的天光、隔着飘摇的雨丝凝神细看,法度微微放了心,还好那血丝只从右眼溢出来,且只是一道,看来只是右眼受了轻微的伤。
只是,原本石灰自身的气味儿不会那样浓烈,法度清晰的记得就在那白色的生石灰粉末扑面过来时刺鼻的味道。故而石灰中肯定又掺杂了其它的东西,法度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
无论如何,还是得先将那毒素逼出普雅的眼睑方为妥帖!法度心念沉淀,又看了眼四处昏沉的景致,料定了那隐在暗处、不知道究竟在施行什么阴谋的人纵有加害之意,一时半会子应当也寻不到这山崖下的洞府,便又将神绪定了一定,忍耐着周身伤口的疼痛盘腿打坐,气沉丹田、平心静气,阖了双目默默为普雅运功。
温热的气流扑在普雅的面目间,此刻她正沉沦于一片无限漆黑的梦魇里,那心那魂儿顿感一浪浪温热的风儿由浅至浓一下下的袭来身上,俨如置身寒冰中忽而感应到了暖阳的召唤,令她莫名觉的心安。
于是那紧蹙的眉目一点点下意识的松缓,可当这涓涓的暖流扑向右眼睑时,又忽而起了一脉刺痛。她下意识的哼了一声,无力的身子起了一阵颤粟,侧首下意识想要逃避。
“别动。”法度察觉到了普雅的异样,下意识低低然嘱咐。
普雅果然便不再动,即便她此刻处于意识混沌的当口,可甫闻了法度这一声沉淀着关切与急切的抚慰,她仍是下意识的当真便不再动。
法度安下了心,放缓了运功的频率。
那右眼的刺痛只是不多的时刻,即而便好似有数十条虫蚁顺着她的面目一点点逐一向外爬。普雅又是下意识的一蹙眉,抬手想要抚一抚这麻木且微痛的面孔,却终究使不得半分力气。却也不知又这样持续了多久,她绷紧的心弦终于打了一个松弛,整个人即而便沉静在一脉安详的氛围里,神志重又放松,恬恬然的睡了过去。
法度适时的收住了功力,身子骨却软绵绵的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般!他拥着普雅掉下山崖滚入洞穴、又加之这一身的伤,本就消散了许多元气,此刻又急急然不管顾自己、不曾调理分毫的便为普雅运功更是耗损了他许多功力。法度只觉的自己双目时而昏沉时而清明,即而额头、周身开始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忙抿紧嘴唇屏息调理,可身体巨大的耗损致使他这短暂的时间根本无法补救,终于未能维系多久,头脑一嗡,再一次彻底晕厥过去!
那一簇繁茂的冷雨委实不知又下了多久才停止。普雅是被一缕缕自洞口吹进的冷风给作弄醒的。
她陷入昏迷之时虽然没有意识,可依稀感知到身边有一个人对自己悉心呵护、不离不弃。时今普雅徐徐的醒转过来,那意识也跟着逐渐复苏,很快的便明白,那个人就是法度,是那不远千里万里的自汉地一步步穿越大漠、于大漠深处水源绿洲谱写出这一阙相会之曲的,她的国师,她的佛……
普雅的眼眶有点儿湿润,顺着那百结的思绪,心底起了一抹作弄的动容。她凝神侧目,看到一旁昏迷瘫倒的法度。登地便是一急!
同时,右眼淡淡的刺痛感又接踵而至,普雅下意识抬手轻触。她记得那一把粉末向她扑过来,当时她并来不及多想,侧目一躲却依旧没有躲过,那粉末还是扑入了她的右眼,即而那眼睛里便起了一阵湿粘,她嗅出了血腥的味道,心中认定着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瞎了……可现在看来,除了微微的不适感之外,视物依旧不影响。
这不应该,即便身为众生女王的她一向很幸运……
对了,昏厥到人事不省的时候,身边是有人照拂的。法度国师有修为傍身,又为什么会比她晚醒过来?
那么……
普雅起了千头万绪,她是个分外灵秀的人,顿然便解过了意,心知自己的右眼该是法度治好的。
“国师……法度!”普雅心中那急急的念愈发起的如海藻繁密,她且爬且行的凑到了法度身边,俯了身子灼灼的唤,抬手晃动他的身体。
无意间触及肌肤的同时,指尖却打了一嗦!他的肌肤是那样凉,冰冰的凉到可怕……
不大好的念头掠过心海,普雅蹙眉,抬手顺势的去探法度的额心。是一辙的冰凉,却不代表没有染风寒,因为这样的温度有些像是在发低烧。
心念牵动,普雅顿感无力!抬眸瞧了眼这掉落的穴洞,要出去不难,可他们既然是从悬崖边儿上滚落进这斜斜的洞穴,那出了这洞穴之后要顺着峭壁行回别苑又谈何容易?纵然可以寻其它山路绕道往回走,可也需要法度醒转之后二人相互扶持着方才稳妥,此刻单单凭借普雅一介女流、拖着法度往回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那无力之感只在心口滑过了一瞬,这位号领一座城邦的女王从来就不是软弱的。她敛住急切的心绪与无望,坐定了身子在当地平息了一会子,即而退了自己肩头那件已被磨烂的披风为法度盖在身上,这时无意间看到自法度内揣里露出的一角褐色火折子。
顿然,普雅蒙雾的目光亮了一亮,她小心的取了那火折子,又为法度将那披风盖好,抬目四下看了一眼,即而拖着虚弱的身子行向一侧枯草旁,把那零散的草芥、枯枝子堆成一簇,即而擦亮火折子,点起一摊火。
幽暗的视野被这微弱的光波点亮,纵然驱不散所有的阴霾,也依旧可以映亮方寸的视野。
来不及在这微弱的火光前暖一暖手,普雅转又回到法度身边,使劲扶起法度,搀着他踉踉跄跄的往着明灿的火堆前走。
普雅本就是一介弱质女流,时今受了伤、耗了气力便更加孱弱,要拖动法度这一健朗男子又谈何容易?
任凭她卯足了力气、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也依旧没有办法将法度完全的凑近火堆。
她不禁开始暗怪自己的考虑不周,方才应该将那昆草与枯枝等围着法度近一些再升火的!可眼下说什么都没有用,普雅也只好尽自己所能的努力使法度最大限度的靠近那微弱的火,而她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底衣在火堆旁瑟瑟发抖。
她不敢太靠近那得来不易的温热的火,因为地方有限,她怕自己占据了全部而致使法度没的烤。
显然的,眼下法度的情况比她普雅要坏许多,法度才是最需要救助的一个!
此刻两个人都是一辙的狼狈不堪、面若菜色。普雅的额头起了一阵撕裂样的疼痛,她抬手以长长的指甲死死扣住两边的太阳穴,咬紧牙关,将头向下埋去,以粗重的喘息与隐忍来平复这疼痛。
周遭灌溉而入的猎猎风声宛如鬼啸,然而此刻的普雅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害怕。她只想法度快点儿醒过来,好让她知道他平安无事;只想快些恢复力气,与法度离开这个阴霾冷戾、却也救了他们二人命的地方!
至于其它的一切,害怕亦或感怀亦或过多的思量,她都委实顾及不过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