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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入梦境·上师冥冥点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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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夜色无边,这颗依旧狂热跳动、起的灼灼的心也那么无收无束难以安置。

行走在昏黑的宫道间,净鸾一路气焰昭昭的横冲直撞,丝毫不理会值夜宫人面上的惶然与一丝丝忧怖。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可怕,脸上也都是灼灼的感觉,那该是不断上涌的心火带起了皮肤的温度。内心散乱的情绪似野草一般越来越膨胀,即而很快便把他整个人都填充了一样!

他只觉的自己此时此刻犹是一个内里填满了干枯稻草的草人,似乎只要一把火……不,只要那么零星一点儿微弱的火星向他燎过来,就可以把他整个人都倏然一下子便点着了、便足以燃烧出冲天的阵仗了!

行步太急又心念太繁复,净鸾一个不小心,一头撞上了回廊转角处隐在暗色中的廊柱。他心火就倏然一下全部蹿上来,他干脆止了风行的步子没有继续,把身子冲那廊柱赌气般靠上去。

又是一阵生猛的用力,身体接触那坚硬柱面儿的时候脊梁骨都镉的甫一阵钝痛!不过正是这清晰的疼痛感做了最好的良药,一下子便使他牵回了零散、飘忽的不像样子的神绪……

普雅没有追出来,这位女王即便心中那爱情的火焰燃烧的再怎样肆虐,她也有她行事的一贯基调,不会真如小女儿一般七情六欲皆有显现。这也正是普雅最令人心疼的地方,有些时候一些情绪表现出来其实还好,若是不表现出来,就那么压着、拘着,任由负面的东西积攒逼压在五脏六腑、独自一个人承受那煎熬,久而久之身子骨也会垮掉。

念及此,净鸾忽又开始担心起普雅来。

他会担心她,真的会。即便他从没有去思考过自己究竟爱不爱她、对她是不是真情这类的问题;不是迷茫不能定论,而是他不敢去触及、不能去触及。

他与她原则上该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斩杀他的父母兄弟、屠戮他的百姓、毁灭他的家园、瓜分他的城池……条条框框哪一个不该使他对她恨之入骨?所以,如果他不仅不恨她、反倒爱上她,或者他对她爱恨并存,那只怕九泉之下的父母与那一城枉死的百姓都不得心安、化为厉鬼也不能原谅他!

其实换一种角度再来想想,净鸾之所以会怕触及这类问题的涉猎、会不敢直视这一些感情,便证明他已经对她有爱。若不然他不会选择屡屡的逃避。

不同的是,生长在西疆蛮地的普雅梅朵与汉人的兜转不同,她不能理解汉地之人那些迂回的心思、明暗的心机。在她的世界里,天就是天地就是地,一花一草甚至一沙一石都是那样历历在目的清楚明白。爱就是爱了,又哪里有那么多反复猜度、若即若离?人生不过就是这短短的百年光景,弹指一挥就过去了,却还要在这白驹过际的短暂生命里浪费大把的时间用作对感情的猜度?忒自苦个人的!

因着这样一种根植于骨髓的不同感悟,即便普雅隐隐的猜度出净鸾对她的态度,她的心也依旧芜杂飘摆、起伏难安。她总在潜意识里觉的,如果净鸾真的爱她就该给她表明一种态度,如果她得不到他的回应、看不到他不兜转的真切的态度,她永远都不敢肯定他对自己的心究竟怎么样。

即便缠绵缱绻之时那坦诚的相见、那不能欺瞒自己的身体反应已将这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普雅在事后理性重回时,心中的执念也依旧没法轻易释然。

换言之,汉家的一些女子大抵都更喜欢看实质的举措;而普雅梅朵对于那些飘渺的誓言,更能令她心安。

普雅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干净的女人。你若对天起誓,她便会信你,且深信不疑。即便有一日她眼见了你对誓言的违背,大抵也只会认定那是自己的错觉、是你不由衷的举措……

净鸾越是不愿去想这些,思绪就越是不受控的一个劲儿往普雅身上靠!他心头那把野草长势何其汹汹,幸好这是在八月末的时节,这宫院里寒风够料峭、月色够清冷,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身子会不会当真起了火!

转念起方才寝宫里他的负气离开,倏然又陷入茫然。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是因为普雅那种好似看穿了他心思的不信任,还是因为以为会对自己信任非常的人却对自己不信任,或者是因为自己做了伪君子却还被普雅看穿阴霾的恼羞成怒?兴许每一条都有一点儿……

他越来越乱越来越烦,本就缠连成团的心绪变得愈发纠葛难梳理!久而久之,这思绪就不知道顺着飘忽到了哪里去,竟一倏然就想起了那位行脚僧法度。

对,是他,就是他!

这一股炙热的说不清是什么的火焰铮然一下自心底升腾起来……似妒火,似执念,似狂热,更似一种想恨普雅却不忍去恨的无赖的嫁祸!

他当初将法度留在临昌陪伴普雅是动了些心思,他是想利用法度的学识与那独特的吸引力,使他可以获得普雅的欣赏与器重,使得他与法度两个人可以一左一右更好的拿捏普雅、架空临昌。

对,萧净鸾的心思一向阴霾,他早已不满足普雅所赋予他的有实却无名的摄政权利。其实什么国仇家恨什么责任大义,那都是借口,通通都是!即便他与普雅之间从一开始就干干净净没有怨憎,时今眼下这样的机会他也不会放弃,他想成为临昌的王、想光复自己被覆灭的故园、甚至他的野心庞大且令人发指的远远不止这些……他想占据这片古域、收拢周边儿势力不一的小国,最终成为这广袤西*一无二的王!

可当那看似既定的棋局在眼前一子一子的铺陈时,净鸾却发现这棋局的走势似乎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且偏离他一早原定的走势……这样的发现无疑是惊人的,这发现使他害怕!

首先,他原以为自己与法度同为汉人,法度又只身一人在这临昌、无依无靠自然需要他的庇护,他可以拿捏的住。可法度的态度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朦胧不明的,法度从没有如他料想之中的那样行事过,日后也未见得就会。

而更可怕的是,普雅对法度的态度似乎日渐偏向于……莫名的感情。这使净鸾居然滋生出对自己失宠的担忧!

这都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却是,随着这时日的流转、这情境的推移,净鸾慌张的发现自己正一点点的看清自己的心,对普雅的心……

不,这一切的一切怎么这么混乱,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已经化为了乱麻散丝、又交汇编织成无匹的大网兜头撒下来!他自以为是、满心欢喜的以为网罗了别人,却万万不曾想到这冷不丁的一下居然只网住了他自己!

额头并着两边儿的太阳穴温度滚烫、疼痛欲裂。净鸾猛地咬紧了牙关,抬手以指甲死死的扣住这就要炸裂的头骨,整个人煞是无力的顺着倚靠的廊柱滑下去,倏倏然软化成一滩没了形状的水,那么无力、又那么纠葛欲死不得解脱!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真个是不能活呵!

那么,天作孽的同时偏生又在自作孽呢?

这无疑是一片净土,决计是。

仙山蒙雾、彩云绵展,松间聚拢着稀薄的雾霭与流动的紫云,泠泠清越的石上清泉之畔有丹鹤昂首振翅、恣意悠然。

法度恍恍然置身在这一处钟灵毓秀之地,依稀是那水云之巅、蓬莱之山,梦寐之里、红尘之外!

是的,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不过这梦里的世界依旧是活色生香、可感可触无比真实的。不过这对于修行者来说,别样 境遇已经司空见惯、不会令他感到怎生的新奇。

他的心境是何其的安详,抬首阖目,任那一脉自仙境深处吹来的澄澈天风吹拂过自己的周身,双臂慢慢儿抬起来,做了振翅扶摇、翩然欲飞的仙鹤。

感知着清凉的天风贴着肌肤缓缓儿的撩拨过去,心旷神怡之感油然便生,令法度顿然万念皆放,整个人真个有如得了醍醐灌顶的无形佛洗一般!

这等不知是何样机缘缔结之下的绝好境遇,所带来的启迪还远远不止这些……待那被娑婆世间无形染就的万顷尘垢全都洗涤干净,法度心柔念净、只觉无欲无求时,方才缓缓然的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暖色的光束一倏然耀目的同时,依稀显出一个由浅至深的人形影像,那是……法度凝神静心,倏然生就出由衷的欢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是他已经圆寂了若许年之久的师父!

真个是福至心灵!无比的殊胜与巨大的念力充斥了心田,同时又是那么的熟稔、那么的亲切与哀伤……他身子一落、兜头便跪下去!

那已然出离了苦恼尘世,真正离苦得乐的上师只是平和目光、淡然含笑。他启口,平稳的声调里带着一股旷远的空灵,这样一字一句颔首告诉自己得意的弟子:“为师为你感到骄傲。”

……

万顷幻境的光与影随着师父那一句话稳稳的落定,骤然便消散!法度睁目惊醒,果然是自己打坐之时魂魄出体、神游向了不知哪一处的天外佛境。

无边的暗夜将阑未阑,他合十了双手咏念了一句佛号,即而开始沉淀了平和的心性,认真思量起方才那一场真切的梦中缘法……这会不会是他师父神识的化现。

师父是在告诉他,十年辗转、随缘顺缘,他尚在红尘间苦苦修行、不得出世的徒儿,终于来到了合该来到的地方……

思绪一恍,他忽然满心满脑都是普雅女王的影子!若是师父与他遇到了同等的境遇,师父又会怎样做?

师父一定不会选择欺瞒,这委实是违背了戒律、更违背了自己的本心……所以,他也不会欺瞒,不该欺瞒!

须臾的思量一阵,法度念头渐落,决定去寻普雅,决定为她讲述一些她兴许也会感兴趣的事情。

临昌的女王、大漠的珍珠,她是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她也必将如经年以前她的母亲一样,追逐着心底那一点至为璀璨的心念,无悔的追逐着真、善、美的足步,护持佛、护持自己的本心……

无边暖色腾然一下刺穿云峦筛洒大地,万顷的金波浩浩然破窗而入,驱散了冷玄的肆夜、映亮点燃这无边无涯的新生的希望,那么的激动与澎湃!

法度下意识侧目扫了一眼窗外,顿然发现,太阳升起来了,天色就此一瞬铮然便大亮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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