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度有须臾的诧异,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且又是这般突兀的搭讪,更是令他觉的莫名。
由于他所身负的特殊使命,法度不得不多留心眼儿自保。他下意识暗自运功,边静下心来细细体察。感知到眼前人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且这个人气场偏弱,迟迟不语不像是在酝酿,倒像是在做着某种试探。
须臾后,他便收了心,也将那暗暗酝起的功力渐渐散去。又见那人迟迟不语,便最先颔首开言打破了这沉默:“施主是?”轻轻一句。
眼前那人却不急于答话,隔着垂了暗色面纱的斗笠又看了他一会儿,旋即才抬手一把将面纱摘下来。
目光触及的须臾,法度一恍然,那面纱之下露出的这张脸孔妩媚而微有红润,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娇俏女子!
法度凝住目光在她面上略停了停,即而目光一亮。他认得这个人,这是普雅女王的贴身宫娥,曾与风荷一并值夜来着……时今怎么好端端的却出现在了这另外一座距临昌不近的城郭?
“国师,奴婢可算是找到你了!”正待法度发问,那宫娥却先于法度颦眉急急然的一句,旋即那一张芙面便露出了无限的动容。
法度心中又是一定,这样的神情与这样的口吻俱令他心中思量。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原委!便寻思着,忙邀了宫娥与他一并落座下来详细的说。
二人相对而坐,微微平定了一下起伏的心念之后,宫娥将法度离开之后临昌发生的事情逐一说了于他听:“国师。”她压低声音,身子微微的前探,旋即沉了面色定定的一句,“女王有危险!”
那不重的语气才一落定,法度心中便是一揪!
果然他方才的预感没有错,兴许他与普雅梅朵之间那一段缘份至此还不该断绝,兴许他与临昌这座大漠古城委实有着不浅的渊源,故而临昌那边儿、普雅身上出了什么差池,即便他已经离开都也依旧可以感知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法度抑制住起了波澜的心河,面色依旧很镇定,又问这宫娥。
宫娥敛眸急急然道:“女王发现国师不告而别后,也就病倒了。这个时候萧大人忽然带着手下人包围了临昌的朝堂、控制了朝臣,同时又将女王囚禁在偏殿。”她与普雅之间主仆情分倒是不浅,边说着话不由便湿了眼眶微微喘息。
法度且听着,原来是萧净鸾动了异心,原来他最终的告诫与好意的成全并没有真正的将这位王子点化、使其领悟……归根结底他还是选择了背弃普雅的感情、顺应着那份近乎执念的心性起了哗变夺权!
又见这宫娥面上挂泪,法度忙为她斟了一盏茶递过去:“女菩萨别急,慢慢说。”这样劝慰。
那宫娥也没心思饮茶,但是顺着法度的慰藉而稳了稳心继续:“女王因流产之故身子骨本就还没恢复,后又闻了国师离开的消息更是一蹶不振……萧公子把女王移到偏殿的厢房里边儿关着,那时候女王就已经半睡半醒、昏迷无力了。”于此又顿,抬手拭了一把流于双颊的眼泪,“奴婢放心不下女王,几经周旋、打点,才终于见到了女王一面。可是……女王已经几近弥留,她在昏迷中只唤着国师的名字!”身子前探,下意识抬手一把握住法度的手腕,“奴婢没有办法了,怕这样下去女王会死啊!故而悄悄溜出帝宫,出了临昌顺着大漠一路前行,终于黄天不负,让奴婢在这里寻到国师,还请国师随奴婢回去见女王一面,解一解女王这块儿心病,救女王一命吧!”后边儿这一番话说的虽有短暂的停顿,但是很急。语尽后这宫娥起身,对着法度作势便要跪拜。
法度忙将其拦住:“女菩萨快起来!”方才他的思绪随着宫娥的讲述而不断飘转,他没有想到普雅对他的信仰居然已经这样的痴狂,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开会使得普雅一蹶不振、使得萧净鸾有了可乘之机!这一切的因果算来也是他与普雅、与净鸾三个人之间的共业,由他了却委实是应该的,“贫僧定当竭尽自己所能,保女王陛下周全!”那是掺着一抹心力的发愿,是一种坚韧且不能拂逆的笃定!
法度不会让普雅有事,他在心中暗暗的起誓。绝对不会让她有事!
而在这同时,虽然这一切的一切算来本是一段未了的缘份、一场他亦有参与的因果,可在这下定决心重回临昌的一刻,法度身心间忽而有了一抹极浓墨重彩的大释然,那种身心间由内而发的喜悦是那样真诚,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真切明白的……
就在这一瞬,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毫无介怀的、堂而皇之回到临昌的理由!在潜意识里,他一直都在隐隐的渴望着有一个让他回转的理由,即便这委实不该,但他拼命压制也依旧不能罢休,直到眼下才发现原来这抹心念是那样的强烈,原来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得以压制和涣散过这样的念头!
那宫娥无比感念法度,见法度答应的毫不犹豫,她心中亦是漾起了一层欢喜。她知道临昌的女王是有救了!国师现、天下平,只要国师答应回去,那么不仅女王会恢复到往日的生动光鲜,连同被外人占据的临昌城池也依旧会恢复到素日的安宁祥和!一切的一切都会回归到原先的正轨,会得真正的喜乐平安、康泰周成!
迎着漫天萧萧的风沙,法度与那宫娥带着斗笠、玄纱遮面,调转了前行的足步、急急然的往临昌赶。
来时一路走走停停,那足步似乎濯了沉铅般不容易迈动,那是因为尚有牵挂,那些俗心的挂碍阻绊了法度前行的修行路。而回的时候,他两袖清风、整个人无比的快,那是因为这一颗心已然先这人一步的跨越了褐色的沙丘、穿过了嶙峋的乱石,乘着风的翅膀与梦的旋律,倏然间飞回了临昌,飞到了普雅的身边!
他急于回到临昌,急于去找回这一颗失落在那里的心!
冥冥中牵引的细线是机缘也是劫数,法度的双目在面纱之后有些湿润,又或许那是有微小的沙粒进了眼底而作弄出的不适。又或许那只是一痕微小的水汽,或许只是错觉、仅是错觉。
禅心剑气相思骨,化做樊难一寸灰;骨纵相思当寸断,禅心怎舍未了缘……
。
不过才短短几日,但眼下的临昌已经换了天地,是由萧净鸾一手掌权。但因时日毕竟尚短,故而他还没有直接废除女王自己登位,而是挟了普雅、打着普雅的旗号从而号令天下。
故此,法度与这宫娥二人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宫。不过这宫娥是临昌的老人,她既然有本事瞒过净鸾的眼线偷溜出宫,便也自然有办法可以带着法度瞒天过海的混进去。
她让法度换上了一件卫军的衣服,又给法度戴上了小帽,如此一打扮便成功的掩饰了他和尚的身份。即而引领着他寻了帝宫一道人迹罕至的偏门,又为保险而趁着当值卫兵换班儿、防守松懈的空荡,二人自这偏门处偷偷的溜进去。
时今宫内发生哗变,故而防守比先前更为严密了一些,不过他们二人一路进来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月朗星稀,法度一心记挂着普雅时今的安危。那宫娥亦是记挂,却也不敢图近路,而是机谨的引着法度自僻静的小道往普雅身囚的偏殿处赶去。
即便这二人已经分外小心,能避开的都已算计着避开了,可在中途还是遇到了个麻烦!正正撞见了巡夜的兵丁。
偏生这兵丁法度还是见过的,便是当晚他遭到异人偷袭时,及时敲门吓走了那群人的那位首领!
这宫娥猛一个激灵!而那军爷自然也瞧出了二人神色的不对,便抬手止住了巡夜的队伍,径自迈步向他们二人走过来。
这心已经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宫娥委实不知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干脆一把牵住法度的衣角便欲转身逃跑。可就在这时,法度一反手隔着袖子牵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
她心一慌,下意识看向法度。
法度亦向她看过来,不动声色的对她点点头。
时今他们已经被发现,便是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帝宫既然已被萧净鸾掌控,当真惊动了净鸾那一下令搜捕,要抓他们却还不是举手之劳?如此,倒不如从容以对。这军兵毕竟是临昌的男儿,且又一直臣服于普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兴许还有突围之法……
眼看着为首的将领一步一步稳稳的向他们走过来,银白色的月光之下那张面孔肃穆又凝固的有如沁寒的冰!
危险就在眼前,一旦被拆穿,以临昌当前情势他们必是凶多吉少……不过,那宫娥虽然心神慌乱,但对上法度递来的一记目光,她心中便也跟着莫名一沉淀,选择了相信国师的主张,略把那跳荡到嗓子眼儿里的心安了一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