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雪知道,其实薛氏也是在为自己担心。
如果夏昱真的回京了,那就说明现在所有人的人生将有一个极大的转变。农夫夫君变成侯府大少爷,本来的公公婆婆变成了下人,就连小叔子小姑子们也不能再叫自己大嫂了。
而最最重要的自然是她和夏昱之间,还得像现在一样做一对极为单纯快乐的平等夫妻吗?
出了正屋,头顶一轮圆月皎洁如雪,满目银光如流水一般静静泻在小院里。
北雪本想站在室外好好透一透气,理一理心中烦乱的思绪。却不曾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大石上举目望月的夏昱。
她也不说话,只微笑着坐到他的身边。
夏昱回头,冲她微微一笑。一只温柔的手臂就搂住了她的肩头。
有那么一瞬间,北雪甚至有些恍惚。
这还是古代吗?怎么夏昱伸臂搂着她肩头的动作,就像是现代的恋人一样,两人饭后携手逛花园,逛得累了,就坐在长椅上休息。男生拥着女生的肩膀。
恍惚过后,北雪微微侧目。
浓重的双眉,深邃的双眸,挺直的鼻子。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夏昱这张脸都是一张无可挑剔的俊颜。然而北雪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一个身世。
愣神之际,夏昱就微笑着伸手轻轻刮她的小鼻子,笑道:“看傻了?”
北雪脸一红,咬着唇微笑不语。
“好了!”夏昱拉着她,“回屋吧,天色不早了!”
“嗯!”北雪顺从地任他牵着,两人一起往东厢房走去。
夏昱如往日一样,去外面打水洗漱。然后便揽着北雪软乎乎的小身子,一起爬到了床上。
北雪知道,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恐怕两个人谁也睡不着的。可这样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也不是个事儿,她沉了沉心思,让自己渐渐安静下来。几次深呼吸之后,便渐渐闭上眼睛。
而旁边的人,他的心思似乎是沉不下来了。
渤海侯的长子,这可是夏昱连幻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自小到大,他从没想过他不是夏承恩夫妻的孩子,更没有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身世。
长子?那意味着什么?
像这种外姓功勋之家封的爵位都是可以世袭罔替的,他的娘亲是正妻,那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就是未来的渤海侯 。想到这里夏昱觉得后背都是冷汗,不由紧紧握住了躺在一侧的北雪的手。
北雪的手轻轻覆盖过来,轻声问他:“怎么了?还在想白天的事吗?”见他不语,又道:“事出突然,你一时没有心里准备也是常事。不过若是按爹和娘的说法看,当年郑姨娘将你寄养在夏家,也是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天下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是吗?”夏昱有些诧异地问她,“真的是天下母亲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吗?”
北雪灿然一笑,“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也是个当爹的,轩儿都这么大了,你说容易吗?”又道:“天冷了,怕他凉到;天热了,怕他中暑;身子不好了担心他的健康,身子好了又怕他没出息……”
“是。”夏昱频为同意地点头,接着往北雪的身边凑了凑,低语道:“雪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
“为何这么说?”北雪睁大眼睛搂住他的脖子。
“保护不了你,害你担心受怕被欺负。”夏昱嘟嘟囔囔地说着,颇有几分很不满意的样子。
北雪却是轻松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含含糊糊地道:“什么保护不了我?我反而觉得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觉得不安全呢!”
“真的吗?”夏昱似乎瞬间就来了精神,半撑起身子抱住北雪,商量道,“雪娘,你说明儿咱们伞具店开业选在什么时辰好,用不用像娘说的一样,这些都是有讲究的,要找半仙什么的看一下时辰。”
北雪却在心里暗暗好笑,候府的长公子在小镇上开伞具店。不过面上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只调皮地笑道:“哪个时辰开,就哪个时辰好。有那银两送给半仙,还不如给咱们的轩儿买糕点吃。”
夏昱就揽着她的肩头闷笑出声。
轩儿!北雪就突然想到了轩儿。怪不得在薛氏眼中轩儿更重要一些,她说万一伤了轩儿可怎么办。这轩儿可是侯府的长孙啊,自然比自己重要。再一想,身边这个男人若真是成了侯府大公子,还不是想娶一群老婆都有,何故还在意自己这个小农女。
想到这,北雪还真是有些烦躁起来。本以为找个最普通的良人嫁了,不求手上有金,但求心里有人。可兜兜转转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这一夜夏昱一直紧紧握着北雪的手,数次的翻身与叹气,让北雪觉得本来心底空明的夏昱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是的,原本他是一个既简单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只是因为出身,才让他心思变得复杂。
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起了床。
日子还得照样过。
夏昱打水洗脸,只是天暖和之后,由温水变成了冷水,但水依旧是由夏昱来打。
今天本该高芳茹做饭,但是昨天她被休了。所以北雪一大早晨便钻进了厨房。
薛氏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北雪后面道:“雪娘,这要是回了程府,你就是少夫人,哪能做这些粗活。以前是我们找不到侯爷和夫人,这事儿也不敢轻易和大郎说,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你和大郎都和以前的身份不同了。你们是主,我们是仆了。”
“娘!”北雪一把抢过薛氏手里的水瓢,笑道:“在我眼里没有主仆,只有长幼。您和爹这么不容易地把大郎拉扯大,我们就是孝敬您们一辈子,也是应该的。以后可快别说什么主啊仆的啊,再说还不知道大郎怎么决定的。”说着,就指了指院中的夏昱,“瞧他,这不是还要张罗着今天伞具店开业呢!”
“开业?”薛氏一惊,“还开什么业?用不了几天侯爷就回京了。到时候一定会来接大郎回府的。”
北雪摇摇头,表示这事儿她也不知道。
不过薛氏和夏承恩看夏昱一脸阴沉,倒也没说什么。开业就开业吧,反正就是浪费点银子,如今的夏家也不比从前了,该是不缺银子。
一家人吃了早饭,牵着两个孩子就一起去了伞具店。把本来放到店里的伞具都摆好,又把家里备着的一些也拿了过去,店内顿时五颜六色,璀璨耀眼。
可能是昨天花花太岁被打断腿的事在三河镇弄得动静过大,就在一夜之间,甚至是当事人夏昱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镇子的人就挤过来大半。大家一边看着夏家开业,一边议论着夏昱是有来头。
“……人家不是夏老蔫的亲生,你看看长得就不像。细看夏大郎浓眉大眼骨骼精奇,一看就不是凡人……”
夏老蔫是茶馆那些人给他取的名号。由于夏承恩整日无事就经常混茶馆。一壶茶换了五六次水还不舍得走,偏偏又是个只听不说的,所以大伙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
那边又有人道:“这下夏家公母俩可有福了,给人家京中的大官养大了儿子,那还不得金山银山的感谢呀!”
“依我看有福的不是夏家公母俩,应该是那北雪才对。”
“对,对,对!”大家一哄声地喊了起来,“明明嫁了个村夫,转眼却成了官家公子。”又有人在人群中高声嚷道:“是谁说北雪克夫来着,你们瞧一瞧,自从她嫁进夏家,那夏家的日子就像芝麻开花一样,真是节节高攀。这一下可倒好,直接攀到京城去了。”
不大的三河镇,这传言就像一阵风一样,传得到处都是。
高芳茹站在人群里的最暗处,气得双手直抖。
若是早知道夏昱是官家的公子,她说什么也不会勾结左安林一起陷害北雪了。反而她要和北雪搞好关系,随她一起回京,若是她能明正言顺地成了少奶奶,就好好巴结,若是不能,也不免就是一块垫脚石。
想到这里,高芳茹气得都快吐血了。
夏昱那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把买来的火炮燃了起来。这个时候的火炮没有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连串的响法,只闷闷地震了几声,意思一下就行了。
紧接着,客流如潮地涌了进来。
买伞的人不多,套关系的倒是不少。夏家一家人站在那里,应付着诸多的客套话。不过倒也有真的看上这伞好,掏钱买上两把的。
开业难免就有亲朋好友来道贺,虽然夏昱并没有通知大家,但是北焰等人还是来了。
北焰带来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开业大吉”四个大字。抬来的同时就挂到了门楣上面。北川则带来一副对联,上联写着:“天帮生意腾腾起,地助财源滚滚来。”词句虽然俗得很,但是字写得很不错。
紧接着小姑姑北玉瑶和北玉湖夫妻也都纷纷提着东西来了。北玉瑶从篮子里拿出一只杀好的母鸡,笑道:“亲家伞铺开业,没好恭贺的,我就拿了这个给家里添菜。”
“好,好,好!”薛氏笑着接了过来,“晚上都到家里去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