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天晚上,我见哥又在编程,就装出在客厅看电视的样子,其实却一直在旁边着着我哥。我哥正在抽烟,两只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敲着,嘴里含着的烟就不停地冒着烟儿,一股一股地飘上去。我哥两只眼睛就被熏得眯着,看上去很憔悴,而且……怎么说呢,有种怪怪的感觉,像是颓废,又像是紧张,又像是烦燥,说也说不清楚,但就是给人的感觉不对,很不舒服。
这时我才发现我哥真的变了,不是那种表面的变化,而是骨子里的变化。以前他从不抽烟,爱说爱笑,很开朗,坐在你对面,就是不说话,你也能感觉到愉快,就像晒着春天的太阳一样,你不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比……比火车能拉的还要多。但是他现在却整天烟不离口,而且总是阴沉沉的,像要吃人似的,比三九天还要冷上十倍还不止,你只要跟他说话,他就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一边玩去’,就像跟你有仇似的。”
“当时,我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决定跟我哥摊牌了,我不能看着我哥这样子。看我哥一直忙到快十二点,我直接走到我哥面前,问我哥到底在编什么东西,当时我哥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这是我们公司的业务,怎么能让你知道,小孩子家,睡你的觉去,别来捣乱!’我一听眼泪就下来了,以前我哥从来不会跟我这样说话的,从小到大他都护着我,哪怕吵架也不会这样子说我。他现在这样子,不知道心里会有多痛苦,多难受呢。”
“我哥赶我走,我就是不走,一直守在我哥身边,最后我哥竟然烦得发起脾气,举起巴掌要打我,我也不管了,冲着他的巴掌就迎了上去,说哥你别再瞒我,我都知道,你砸手机的那天夜里梦游了,我看见你跟空气说话,还有后来你扔我藏的平安符和念珠串,我都看见了,全都知道了!我还说我们是兄妹,而且这祸是我惹出来的,现在有麻烦了,应该一起承担,不应该是他把我保护起来,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可我哥当时大吃一惊,脸上的表情很惊讶,就像他自己不知道这些似的。他问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说是真的,我看的一清二楚,我问他我给他的那个佛像在哪里,他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原来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还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呢。这时我们都清楚了,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藏在我哥身上的手机魔鬼,肯定是那个家伙想法让他弄丢的。”
“这时,我哥才告诉我,砸手机的当天,他就做了个怪梦,梦见了一个穿黑袍子的人,脸和身体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感觉很阴森。那个黑袍人让我哥帮着他找个人,叫什么魏大虎,是个圆脸,浓眉毛的年轻人,但我哥说他又不认识魏大虎,怎么找啊,那个黑袍人就笑了,说你总会有办法的,说罢,就把他砸碎的手机里的卡放到了他的枕头边。”
“第二天,我哥一早醒来,还记得那个梦,记得非常清楚,就连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所以就朝枕头边看去,结果,那个卡真的就放在枕头边上!”
“这时我哥也吓坏了,但是怕吓着我,一直不敢说,就偷偷把卡给扔了,但是不管怎么扔,那卡总会在他枕头边出现。后来,我哥也意识到,一定是那个黑袍子人让他在夜里又把卡给拣了回来。”
“这时我哥就想把卡给彻底砸了,但每次准备砸时,头就会疼,疼的受不了,同时这时也总是感觉到屋里像是多了一个人,到处阴魂不散地跟着他,我哥甚至能看到那个人穿着黑袍子,走路轻轻的,没有声音,好像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有时甚至能听到那个人的呼吸,能闻到那个人身上的气味,但一回头,又总是看不到黑袍子的人。”
“这时,我哥才感觉到绝望,他害怕这个黑袍子的人除了害他,还要来害我,就偷偷的把卡给藏了起来,不再想着扔掉或弄坏了。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他的佛像。当时我哥并没多想,只是猜着自己的行为有些古怪,让我害怕了,就尽量克制着自己,但没想到,那个黑袍子人在他梦里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有时甚至在大白天就能让他产生幻觉,好几次差点出了事,有一次还是在大街上,我哥差点出了车祸。”
“但这时我哥还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那个黑袍子不是好人,但后来,黑袍子人又在幻觉里威胁我哥,说要是不帮着他找魏大虎,就把我带走,这时我哥真的怕了,就答应了帮他找那个叫魏大虎的人。我哥问寻个黑袍子该怎么找,黑袍子说自有办法,就在梦里带我哥去了一个叫B市的地方,到了一幢别墅里,说这一切只有那个魏大虎最清楚,让我哥想法子编个游戏,只要传播开了,不愁那个叫魏大虎的不上勾!”
听夏恬恬说到此处,李将杰忽的心生疑窦,如果说这部手机里仅有那个血眼灵童残存的信息,怎么可能会如此厉害,竟知道诱导夏小猛编游戏来找自己?不,不大可能,灵童再灵,意识里也只会有杀人,汲血,不可能知道有什么游戏,更不可能有如此复杂的思想,竟想通过游戏来找自己,这一定是人的阴谋!
想到夏恬恬说的,这只手机应该是有人故意掉在她面前的,那么极可能调查过,知道夏小猛是个不错的程序师,这才安排下的诡计。但是究竟是怎么实现的呢?手机里的灵童虽然会伤人,但那些巫术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那么真情的真像很可能是,有人在灵童照片里加了巫术元素,把这部手机变成了巫术的通道,那个黑袍子人就间接地从图片上侵进了夏小猛的意识,然后再控制住了他!
这一切并非不可能实现,现代科学在发展,比如用电脑软件,能很轻易地将徐悲鸿的马与唐伯虎的山水放到一起,这哪怕在早上十年的时候,看来是异想天开的事情,但在现在看来能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台电脑和一个图像处理软件。
而谁能说,在现代科学日新月异的同时,巫术是停滞不前的?还是原始的跳跳大神?装装神弄弄鬼?巫术,虽然藏在角落里,但也在发展啊,有巫师将降魂术与蛊术结合,并制出能行巫放蛊的灵童,就是巫术正在发展的最好证明。那么,有巫师能将巫术与现在的科技产品相结合,将一种巫术信息重叠到另一种巫术信息当中,也不一定会是什么稀奇事。
但可疑的是自己明明被“处以死刑”,怎么这些人还在找自己?
一串串疑窦从心头冒了起来,李将杰两道剑似的浓眉皱到一起。“你在听没?”也许是见李将杰有些走神,夏恬恬嘟囔着擦着粉红唇彩的小嘴,有些不高兴地横过来一眼。
“噢,我在想你可极可能是中了一种控制心神的巫术,所以会产生这些幻觉……”
“那要怎么办呢?”夏恬恬脸上明显焦虑不安,足见她和夏小猛确实是兄妹情深。
“你先说完,我才好想办法。”
“嗯。那我接着说。”夏恬恬温顺的点了点头,显然对李将杰充满了期待与信赖,“后来我哥就开始编程了,他想着如果梦中见到的地下室只有魏大虎才知道,那么就按进去的方法来设关,说来也怪,他一开始编程,那个黑袍人也不再打扰了,只是每天晚上睡后都能梦到那幢别墅和那间地下室,非常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节。”
“所以,我哥就用那个城市的地图编了骑士行走的正确线路,又把梦中见到的一切改了个样藏了起来,弄得似是而非,让玩家轻易找不到,而且在游戏中设置了自动监视,若有人发通关的办法这些信息,就会被自动删除,说白了,这就是只给魏大虎一个玩儿的游戏。”
“我哥把游戏编好后,匿名上传到一家大的游戏网站,我开始是每天去那家游戏网站看有没有人能通关,但没想到转载的网站越来越多,到最后根本看不过来,就创了个‘拯救美女’吧,又希望有人能通关,我和我哥的噩梦能够结束,又怕到了那一天,那个黑袍子人还是放不过我们,又怕游戏要找的人根本不玩游戏,或者根本已经死了……”
“看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也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心里越来越害怕,现在我和我哥都要绝望了,没想到忽然看到你留的信息……”
说到这儿,夏恬恬又啜泣起来,这次却很快止住,抬起头看着李将杰道,“那个通关死了的人,是不是魏大虎?”
“不是,他叫娄明,可以说是冤死的。”
“难怪。”夏恬恬点了点头,“我哥也说过,他曾经看到过有人发帖子,说知道通关的办法,而且那个人通的级数不底。我和我哥都以为那人就是魏大虎,但最后却没了音讯。难怪黑袍子人才安静了两天,就又来折腾我哥了。”
“地下室里放的应该是手机里那张图片吧。”李将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难怪娄明会疯狂,又会在精神病院里死去,灵童的图片本身便能伤人,这时再有人特意给加上巫术信息,娄明不出问题才怪!难怪黑猫会到那种地方去,这很可能是在给自己警示,娄明的死不简单。
可是娄通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他儿子死的不简单,又说自己和李人杰没能耐?这件事情解决了,自己应该去拜访一个这个比鬼还难看的怪人吧。
“喂,你知不知道那个魏大虎在哪儿?”见李将杰许久不说话,夏恬恬问出了心头最疑惑的问题。
听到夏恬恬这样问,李将杰不由长叹一声,苦笑着将目光穿过咖啡厅的窗子,投到街上来往如帜的游人身上,顿了一下,这才答道,“他早已经死了。”
难道不是吗?在魏大虎走向那张刑台,被注射了针剂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
“死了?”夏恬恬一张粉嫩晶莹的小嘴张成了“O”字型,张嘴便道“那我和我哥怎么办,岂不是没救了?”
“还有我,我会帮你和夏小猛。”李将杰转过头,淡淡地对着夏恬恬道。
“你不说假话?”夏恬恬一双雾蒙蒙的杏子眼渴盼地盯着李将杰,“你真会帮我哥?你会不会把我哥……抓起来?”
李将杰不由啼笑皆非,“现在不能让那个游戏再继续了,但我要找人强行删除游戏,只怕你哥会保不住命,所以只能先治好你哥,再对付游戏。”
“只要黑袍子人别再缠着我哥,我哥就能删,保准把游戏删的一干二净,不管在什么服务器上,我哥都能攻进去给删了,你不知道,我哥电脑可厉害呢,真的,只要你能治好他!”
听到李将杰这话,夏恬恬隔着桌子一把抓住了李将杰的手,一句句话迫不及待地从纷嘟嘟的小嘴里迸出来,待说完,这才发现李将杰怪怪地看着自己,一愣之下,忙不迭地缩回手,脸上一红,泪花还没干的眼睛里,眼珠子一转又问道,“那个魏大虎,他是怎么死的?那个黑袍子人为什么要找他?”
“这些你别问了,知道的越多,对你来说越危险。这件事到此为止,现在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见过我,就是夏小猛也不行,我会很快跟你联系,再见。”说罢,李将杰迅速起身,不管夏恬恬挽留的目光往外走去。
他现在最急的是见到李人杰,最想知道的罗兰是否还好。
那部手机罗兰为什么没能销毁?又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以致惹出这样大一场事端?
街上已经华灯初放,抬眼望去,满大街尽是成双成对、卿卿我我的恋人,曾几何时,自己也与罗兰在这样一个又一个黄昏在街头漫步,虽然都知道面临着随时送命的危险,却正是种极度的焦虑和恐惧,才让自己和罗兰愈加珍惜每一次的相聚,愈加渴望未来的平安和相守,而今天,这一切都如过眼烟去,只留下自己满心的伤痛,和不知生死的佳人!
打了个的,李将杰直奔家去,一进门,正见李人杰在沙发上坐着,仔细看着手里的一张写着什么东西的纸。
“罗兰在哪儿?”没铺什么过门,李将杰上来就直奔主题。罗兰也参与到血眼灵童的案子中,李人杰既然接手,就不可能不调查清楚所有事情,而且他也知道罗兰和自己的关系,更不可能不上心弄清楚一切。而这么长时间,李人杰从没提起,自己虽曾问过,却被不动声色的绕开,最开始,还以为是李人杰不希望自己再打扰罗兰的生活,但现在看来,决不可能是这回事情。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见李将杰脸色不善,李人杰惊讶地站了起来。
“罗兰在哪儿?”李将杰又追问道。
“你先坐下……”
“罗兰在哪儿?”李将杰加重了语气,却见李人杰踱到自己面前,冷静地直视着自己道,“失踪了。”
“失踪了?什么时候?”
“你秘密手术时我曾见她到你墓地来过,后来就回B市去了,我就没再安排人保护,结果十七天前B市公安接到罗兰家人报案,说罗兰失踪了。他们知道我曾经管过这个案子,就把消息通知给了我,但我怕影响你,就没给你说。”
十七天前!这么说罗兰最少已经失踪十七天了!
李将杰扑通一声,坐到沙发上,半晌,才雪白着脸对着李人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能正确处理吗?你能保证不冲动?”李人杰的双眼闪出讥诮的寒芒,逼着李将杰道,“你不想当军人吗?你知道军人的要义是什么吗?珍惜自己的生命!顾全自己的安全!”
见李将杰的目光被自己逼到墙角,李人杰又冷冷地接着道,“虽说马革裹尸,保护群众的安危,但你想没想过,如果连自己的命都没了,怎么去保护别人?当然,这种顾全不是退缩,不是面对危险逃避,而是练好自己的本事,提高应对危险的能力,要不我们的士兵为什么训练得那么苦!而你,只知道凭着一腔子冲动干事,冒冒失失,根本没有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下保护自己的能力,还常自鸣得意,我能放心你?我会告诉你?”
李将杰觉得李人杰这一席话,又如尖刀一样扎在自己最痛的地方,又让自己感觉到了直面钟凯死亡时的痛楚,确实,假如自己在十七天前知道了罗兰失踪的消息,一定会跑到B市去亲自找寻,根本不会考虑还在追杀自己的人,不会考虑自己的行动是否反会害了罗兰。
看来,自己根本没从骨子里认清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否则,自己今天不会这样追问李人杰,而是详细问清楚情况,问清楚李人杰采取了哪些措施,而自己能做些什么。
见李将杰埋着头久久无言,李人杰低声叹了口气,放轻了脚步走到李将杰面前,伸手握住了李将杰的双肩,柔声说道,“将杰,你的心情我当然能理解,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处在危险中……这确实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不过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正确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我们已经把罗兰的照片发到全国各地的警局秘密查找,甚至包括国外一些国家的警局,我们也要求协助查找,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李将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双眉紧锁的李人杰。
“对,没有消息。不过你不要以为没有消息就是绝对的坏事情,依照普遍的概率,没有消息说明罗兰生存的概率占到一半,而据我分析这个概率可能会更高一些,因为罗兰活着的价值比她死了更大。”说罢,李人杰又拍了下李将杰的双肩接着道,“我们一直在找,只要没见到她的尸首,就不会放弃希望,我希望你也是这样!”
“幕后究竟是什么人?我爸的死跟他们有没有关系?”犹豫了片刻,李将杰问道,却见李人杰缓缓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圈。
“我和智岩的介入,要说还是和程龙的案子有些关系。你也知道程龙的事情,五个学生三个死亡,两个失踪,其实这只是当时死亡和失踪者中的一小部分。我们正是为这个案子去的云南,为怕任务泄露,只是说去剿毒。但我们刚到附近镇上便接连遇见怪事,进山不久几个队员和你爸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我再着人找了几天,又不人不停地失踪,后来是你爸自己找到了我,不肯说其他队员的情况,只是极力阻止我再往前去,就在我和智岩争论该保全实力还是完成任务的时候,你爸突然倒地身亡,我这才意识到凶险,终于半途而返,所以到现在,也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李将杰低下了头,没再说话,眼前又浮现父亲出威严而亲切的笑容,心里却止不住一阵酸痛。程龙的案子破了,灵童已经浮出水面,但父亲的死亡依旧环绕着重重迷雾,线索虽似有万千,却没一个能摸得到,抓得住。
敌暗我明啊!自己究竟该怎样面对这一切?
也许,只有自己到了云南,踏着父亲的路,去完成父亲未完成的任务,才能真正的摸到重重迷雾背后的罪恶的根源,将这一切结束!
而自己什么时候才可拥有去云南探奇的资本?而这一天,对罗兰来说,会不会已经太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