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朋很大方地邀我到他新家,介绍我与他未来的妻子柳芳认识。柳芳去厨房帮我冲茶的时候萧朋小心交代道:“不要说我们相亲的事情,她心思太细,我怕她在意。”
我点头,心中感慨,一个人可以把旧情人看成朋友,无所顾及的谈心事,但对另一半却常常有所保留。
柳芳端出茶来,腼腆道:“蓝小姐懂不懂西装?萧朋每天忙的没时间吃饭,婚礼的衣服得要我来准备,我又是小地方来的,没什么眼光,如果蓝小姐有时间能不能帮我选两套备用?”
此时我正因公事被派到临城出差,事情办妥还有多余时间便顺路应邀来他们家坐坐。之前听萧朋讲他们的事情,对柳芳的印象大抵是温柔贤淑,但没想到她是个过度自卑的人。身材矮小,相貌普通,无论对我还是对萧朋一直低眉顺眼,一开口讲话便带着羞怯的神情,生怕说错什么一般。
我看看时间,还有半天空余,立刻热心答应下她的要求。等她退出客厅,萧朋有些难堪地笑一笑道:“内人不懂事,希望不要见怪。”
我说不会,她很淳朴,找到这样好的妻子是运气也是福气。但这一刻我又觉得,他们的婚姻其实不够美满。萧朋要找的只是一个不吵不闹,安静帮他做家事的人,柳芳只是刚好符合他的条件而已。
下午带着柳芳搭车到商场门口的时候看到路边广告排,我的心弦轻轻波动了一下,是游永公司的广告。
其实这半年间也因公差来过几次,开始的时候还会幻想,是否有机会在大街上与游永碰个对面?可是来的次数多了,巧合从未发生,也就渐渐迟钝,不再抱有幻想。
记得某一次在大街上遇到过小优和李嘉文,两人手牵手走在路上溜狗。我过去拍拍杰克与两人开玩笑:“还需不需要我帮忙表白了?”
小优调皮地吐着舌头坏笑:“我已经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嗬,翻身小优把牛吹。”
李嘉文挠挠后脑勺:“你过的好不好?”
“如果不好怎么办?”我笑,“是不是要帮我介绍个男朋友?”
小优满不在乎地开玩笑:“不用介绍,李嘉文暗恋你好久了。”
我接不住她火辣辣地性格,尴尬道:“君子不夺人之美,祝你们快乐。”
“真小气,你要祝我们永结同心、长相私守、百年好合、千年妖精、万年乌龟……”小优喊口号,逗得我和李嘉文乐弯了腰。
我说:“不是我舍不得这些华丽的祝福,只是长相私守不如健康快乐来得实惠。”
她不懂:“为什么?”
我笑:“以后你会明白。”
小优耸耸肩摊摊手,仍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商场里,柳芳一直跟在我身后,见我一直心不在焉的出神,拉拉我衣襟:“蓝小姐不喜欢逛街对不对?把你叫出来陪我,真过意不去。”
我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会?我在看衣服,你不需要时刻陪小心。不可能总是为别人着想。”说着顺手拿起衣服问她好不好。
她翻一翻标签,直着眼睛小声道:“一件西装要几千块,等于多少卷心菜啊?买回去他会不会不高兴?”
她似乎永远都在担心做错事,人与人太不同,有自我型也有忘我型,大路一边各不相干,我于是不再试图劝说,转而解释道:“我看到萧朋身上的衣服大概是这个档次,我向你保证他高兴还来不及。”
柳芳将信将疑的摆弄了一会,拿不出主意,只好道:“全听蓝小姐的。”
找了一下午,我们在以前常光顾的店里挑了一件上衣,一件西裤,柳芳又提着件白衬衫在旁边问我:“这件怎么样?”
“很适合正式场合。”我微笑,大概一年前我为游永挑过这一件。柳芳见我神情有些恍惚,不自信得再问一遍:“真的?”
我点点头,背过身去。虽然在柳芳面前掩饰的极好,但内心其实惆怅。终归是在生命中的某一段时间里占据过重要位置的人,难免睹物思情。弗洛依德也说过,爱情的保鲜期大概两年。这样去推断,忘记一个人应该也要两年吧?
一套三件打包,付好现款出商场的时候已经满城华灯,接近打佯。刚叫住出租车,柳芳忽然停下脚步,在原地扭捏着不走了。我回头问她:“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柳芳涨红了脸,道:“忘记买条领带。”
我笑:“这点小事,折回去就是了。”
回去的时候服务员正清点货品准备下班,柳芳在领带区转了一圈,最后身后取出最花的那一条问我:“这条好不好?”
以我的眼光,桃红粉紫配在男人身上不是土的掉渣就是让人误解他有同性恋倾向,正常的男人恐怕不会选这花色的领带,偏偏柳芳喜欢,我反而不好说什么,服务员小姐已经开始礼貌地下逐客令,我于是道:“既然你喜欢就买下来,若萧朋觉得不适合你拿来当腰带系也不错。”
柳芳鼓足勇气点了点头:“买吧。”
正欲付款,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喊:“蓝沉?是蓝沉?”
我想如果没有柳芳,没有这一条土的掉渣的领带,也许我的命运会很不一样。我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在对面的女装店门口正站着一身黑衣的吴英。
“冤家路窄。”她看着我,似乎十分疲惫。
我也礼貌地对她点头问好,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今天见到她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走过来,看一眼我手上的西装,小巧红润的嘴一撇:“买给男友的?”
“不,帮朋友买的。”我如实说。
然后两人对站着再也找不到话题,她仍然看不惯我,我也不喜欢她,连寒暄问候都省了下来。
柳芳已经包好领带,在我背后拉拉我衣襟道:“商场要关门了。”
我对吴英笑一笑:“我们要走了。”
吴英眼中闪过一片光芒,她用冷漠低沉的声音说:“我姐姐,去世了。”
芊子去世了?我们在法国见到吴芊的时候她已经非常虚弱,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离开了人世。吴英也明白芊子的事情其实与我无关,但她还是告诉我了,而我也不是没有感觉,毕竟相识一场。人离开了,过去的恩恩怨怨也就随之消散。
吴英一边说着,她自己的眼眶已经泛光,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点懦弱的样子,红着眼睛平静道:“我已经离开游永的公司,姐姐走了,他不再是我的姐夫。”
“对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苦笑。
她颤了颤嘴角,几乎哭出来,她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塞在我手中,然后慌张背过身朝反方向离开,她说:“明天是我姐的葬礼,希望你能来。”声音渐渐哽咽。
她高瘦单薄的身影在黑套装显得有些孤单有些凄凉,望着她渐渐行远的身影我忽然动容。
她自小失去了父母,与姐姐一起张大,饱偿贫穷。为了生活很早就出来打工,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快乐的青春,她有一个默默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却是她最爱的姐姐的丈夫,现在姐姐离开了,她什么也没有了。无论芊子最后是否幸福她至少被爱过,但是吴英呢?她又拥有过什么?
我握着她塞在我手中的字条,上面写有葬礼的地址。她为什么要喊住我对我说这些?也许她想对我说的不止这些,我猜她大概想说声对不起,想把从我手中夺走幸福归还给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