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定府到即墨,路途足足一千二百多里,最少需要四天以上时间才能到达,宝与众人既然已经达成剿灭罗教总坛的共识,当下不再犹豫,用完午饭,给马匹喂足饲料,即刻出了保定府,直往东南方向山东省而来。
这一路上,王铃儿带着欢儿总算勉强与宝兄弟们摒弃前嫌,并成一队不再分开,高阳与江津依旧前行探路打尖,为大家担负开路先锋的责任。
整整四天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纵马狂奔,对宝这个骨子里还没适应这种古时候车马劳顿、长途跋涉的人来,实在是苦不堪言,但对白石来,这一路上却是不觉其苦,只觉其甜。
欢儿得到王铃儿的鼓励,也不再对他凶巴巴的,反而偶尔也能给他几个笑脸,休息的时候也故意找些借口支使他做些跑腿的勾当,刺激的这子心痒难耐,百爪挠心。
过河间府、景州、平原、渡过黄河直达济南府,再过淄川、青州府,这一日天黑时分终于进入胶州城,眼见离即墨县城只剩下不足百十里路,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决定今晚在胶州好好休整一番。
刚吃完晚饭,宝在茹的服侍下简单洗漱一番,就要倒头大睡,没料到一脸惶急的马掌柜寻了过来,找到茹要见少护法。
宝打着哈欠一脸的诧异问道:“咦,不是让你先回即墨寻一处安全的所在等我们过来吗?怎么急吼吼的跑到胶州来了?”
马掌柜唉声叹气道:“禀告少护法,属下昨日就已经赶回即墨,在老家的村子里寻到一处庄子,是我三叔的私产,安全绝对没有问题,只是,只是这几日圣宫局面大大危急,教主蒙难的消息已经在教众中慢慢扩散开来。”
“二护法的人四下传言,教主大人背叛无生老母,有意将圣宫藏宝洞珍宝献给官府,意图谋取朝廷封赏,灭我罗教传承,在三位护法尊者的极力阻止下,罗教主带人占领藏宝洞,正在等待官府带兵攻山。”
“此谣言一出,教众们半信半疑,议论纷纷,另有不少受了二护法蛊惑的教众,更是嚷嚷着要结众上山,将叛教的罗教主从藏宝洞抓出来,眼下的局面也已经引起了官府关注,这几日不少衙差在四乡走动,巡查动向,情况已万分危急。”
宝一惊,睡意全无,沉吟道:“二护法此番动作,就不怕引来官兵?还是他已经与官府勾结,有意引领官兵上山,共同图谋藏宝洞珍宝?”
马掌柜皱眉道:“属下与族中教众分析,二护法本来极力隐瞒圣宫惊变的事情,是害怕众教徒杀上圣宫救教主,这几日一反常态,不但不隐瞒,反而大肆宣张,可能有两方面原因。”
“一是此事早晚瞒不住,一旦泄露,引起教众不满,他即使能夺到圣宫,也坐不稳第一护法的位置,因此这才大肆污蔑教主勾结官府叛教,造成他自己舍身护教的形象,赢得教众支持。”
“二是藏宝洞易守难攻,只有一架铁索桥与巨峰相连,二护法久攻不下,又害怕时间长了,万一教主突围,或者他属下的那数百参与围攻的教众人心浮动,反而大大不妙,因此四下大肆造谣,希望山下教众群情激奋之下,上山参与围攻,早日擒住或杀死教主。强攻之中,即使历任教主遗蜕法身有什么损毁,也可以轻易推脱到教众身上。”
“至于引起官府警觉的事情,反而不会有太大危险,即墨县衙本身并无能力攻山,现在不过是在收集民情而已,等到有了确切证据,还要去莱州府和即墨营请兵,公函来回请示,调动程序繁琐,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出兵,待请兵事宜定下来,崂山圣宫恐怕早已大局已定,出兵的理由早就不存在了。”
宝头,承认马掌柜分析的有道理,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二护法急切攻入藏宝洞的心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恐怕罗教主生死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他又低头思索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对马掌柜道:“原计划不变,只是必须加快速度,你立即带着茹回即墨,她是教主身边的人,目标太大,一旦被人认出来就大大不妙,回即墨后趁着天黑将她安顿到你找的安全之所,等待我事成后过来会面。”
“至于你,还是按照计划,潜伏到崂山下面预定位置接应我们,一旦救出教主,立即撤离。”
马掌柜一抱拳道:“是,遵少护法令。”
一旁的茹急道:“少爷,我不走,就让我跟着你吧,万一欢儿和那王姐又来欺负你,茹也能为你挡一挡。”
宝笑道:“傻丫头,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紧急关头,谅她们也不会再有这份闲心跟我闹别扭,救教主事大,你快趁着黑夜跟马掌柜走,千万不要让人认出你。”
茹无奈,眼睛红红地万分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少爷的安排,只得坐上马车,马掌柜将自己的马匹也拴在那辆马车上,在城门关闭之前,急匆匆回即墨去了。
这边套马车的行为早就惊动了几位兄弟和王铃儿,他们见宝神色肃穆,也不敢上前问他,待马车驶出客栈的院子,消失在大街上,高兴这才走过来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变故?”
宝头:“正是,所有人全部过我屋子来,咱们要提前行动了。”
看见大伙儿都到齐了,王铃儿也领着欢儿坐在一边,宝开口道:“刚才东厂密探紧急来报,罗教圣宫局势有变,那几个造反的护法已经加快了行动,恐怕很快就要抓住他们的教主,一旦让他们得逞了,圣宫很快就会稳定下来,咱们也就没什么空子好钻啦。”
“咱们这趟跑了一千多里地,把自己累的跟条死狗一般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立功和发财吗?要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消失了,老子第一个站在崂山上跳下去死掉算逑了。”
“兄弟们,打起精神,咱们连夜行动。”
“谨遵大人令。”五兄弟一起起身,躬身答应,一个个摩拳擦掌,杀气腾腾。
按照一路上商定好的计划,高兴连夜直奔驻扎在城外四十里的隶属于即墨大营的胶州千户所拜见千户大人,亮出东厂身份,让他出兵协助剿匪。
军队跟地方最大的不同之处,地方官要的是稳定,最害怕出乱子,因此只要罗教安安生生的下去,不闹事不造反,恐怕即墨县与莱州府的地方官永远都会假装看不见。
而军队不一样,地方官越是平平安安就越有政绩,就越能升官发财,军队则是最害怕平平安安,最喜欢的就是战乱。没仗打的军队将领怎么立功?怎么升官发财?难道光靠吃几个空饷喝几口兵血吗?
但是如今的大明万历十七年,除了驻守九边的军队还偶尔能闹一些摩擦,积攒些战功,这山东境内基本上可以是四海升平,连侵袭东南沿海百十年的倭寇,也于嘉靖四十四年被戚继光与俞大猷联手荡平,导致这些因为剿灭倭寇而设立的即墨大营四卫六所数万将士几十年无仗可打。
军队渴望打仗,渴望战功,可是没有借口啊,外敌没有踪影,内部一些匪患又被地方官员压下去不上报,再嗜血的将领又能如何?
正因为清楚这些情况,高兴他们兄弟几个才有信心调动胶州所这些急疯了的军队出来打一仗。照理这种调动军队需要内阁批准,兵部行文,五军都督府遣将,到山东都司处才能发兵,但到了东厂与锦衣卫这边,历代皇帝都给予了规模调动军队剿匪平叛的权力。
现在的广东那边,剿匪部队的调动集结都是由锦衣卫在安排,就连万历派宝赴广东,也亲自下密旨给了他一个百户所听他指挥,而锦衣卫骆指挥使为了拉拢宝,也调动江百户率本所校尉潜伏到湖广边界,听候宝调遣。
因此,此次高兴拜访胶州所,只要亮出东厂腰牌,就等于将出兵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让那憋疯了的将领有个发财的机会,他们不肯出兵才怪呢。
“你率领胶州所兵丁,明日下午未时前必须赶到崂山,潜伏在半山腰的杀马涧,见山巨峰火起为号,立即攻山,不得有误。”宝吩咐道。
“得令。”高兴单膝地,一个标准的军礼扎下后,起身出屋,上马而去。
宝又道:“其余的兄弟,还有铃儿欢儿,你们回屋整理行装,咱们连夜出发,奔赴崂山,明日一早,我亲自持铃儿的拜帖登山,求见罗教教主。”
白石急忙道:“大人如何能一个人亲涉险地,不如让属下替你将拜帖送上去,再不济也得让几个兄弟跟着您啊,万一……”
宝手一挥道:“我意已决,没有什么万一的,江湖帮会替主人送个拜帖,没听过还要好几个人一起上去的,再了,换成你们上去,你们没有受过东厂针对白莲教切口的训练,一旦露了马脚,岂不是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