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欲落,暮色渐沉。斜光晚照里,湘南群山中的一注绝峰断天涯,碧树琉璃点缀于云烟之间。天公于此处不吝造化之能,使得崖壁顶峰之上,芳草密树环绕里,竟然还藏有一片世外桃园,围着金殿外是阡陌间屋舍俨然。更兼炊烟袅袅升起彩霞间,衬着峰顶最高处的一抹金檐玉瓦,在落日余晖里闪耀。真飘飘出尘世外更别有另一番人间仙境的味道了。
然而正在此时的偏北方向,离断天涯相距甚远的荒野中,若有若无一缕黑烟暗暗升起,随后间隔着数个山头,呼应般的也升起另一股了狼烟,如是这般传递,竟一路朝着断天涯的方向传来了讯息。
“快!快!快禀报管长老!是十道狼烟!是十道狼烟!一定是主上回来了!一定是主上回来了....”断天涯上瞭望哨值更的侍卫长手指远处的狼烟,紧张地呼喊起来。紧接着错乱的脚步声纷纷,直踏的楼板噔噔作响,身后的两名手下听令不敢怠慢,齐齐走到了台边,向着金殿碧瓦处吹起了牛角。
“呜!呜!呜.....”
号声如令,回荡于云端,顿时沸腾了整个断天涯。
这第一轮角声才落,第二轮角声未起之时,但见一道青影闻声蹿出了金殿,直奔练武场处飞奔而来。
断天涯的地势从崖口到金殿,大体可以分为五层结构。从上到下,金殿位于最里层也是高层;其外是面积最大的第二层,皆是自给自足的田舍,由门内弟子携眷属耕作;第三层则是扼守通往金殿的堡垒卡口,依着地势,由幽煞门重兵护卫;第四层则是一片空旷的练武场。面向西北的瞭望台正是设在此处;第五层则是紧临崖口,连接索道之处,地形险要守卫森严。
“十道狼烟!?...”管长青此时立于瞭望台前,眼望着道道升起的狼烟自语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啊...”眉宇间,言外之意竟似有无限唏嘘。
“属下参见管长老...”负责瞭望塔台上的侍卫长匆匆下来参见。
管长青“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仍是看着那群山间升起的十道狼烟忧心忡忡。
未几。身后传来缕缕劲风联袂,是闻声而动的凌天下等人。
人未到声已先到。
“管长老,可是主上从密道处回来了?”凌天下明知故问道。
虽是不想理踩,但有问也不得不应一句。管长青回过身来,向凌天下抱拳道:“参见掌门令使,正是主上回来了。”言罢却也不多说,依旧转身自顾忡忡。
“管老弟客气了...”那凌天下皮笑肉不笑的应道,还想再假意几句,却见管长青自顾不理。便也觉得实在无趣。那几声假笑从嘴里出来,无端却添几分尴尬。这管长青平素自来自去特立独行,亏得他跟史世明情如手足这些年,凌天下见怪不怪了,扬了扬眉遂也作罢。
倒是那瞭望塔上的几个侍卫见着他来,赶紧上来毕恭毕敬的禀报。
凌天下听完还未说话,却听管长青一旁自语道:“事不宜迟,只怕主上此番回来者众。我们还是赶紧做好迎接准备吧。”
“所言极是。”凌天下应道:“主上英明,此番定是所获颇丰。哈哈哈,问鼎江山指日可待矣。”言之竟丝毫不遮掩个中勃勃野心。
“指日可待?嘿嘿。”没曾想管长青却半泼冷水应道:“当初我们练成天蚕神功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噎得凌天下一时语塞,换了是别人做掌门令使,早就发飙了,凌天下毕竟是凌天下。莫说这管长青功力胜过自己,单是他在幽煞门的地位,也是旁人忌惮三分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凌天下心里暗自提醒道,依旧扬了扬眉不以为意,却咧开嘴哈哈笑将起来。复对管长青说道:“凭主上的天赋和神机妙算,莫说将来集合了天下武功之大成,再添上藩王混世魔方的加持,到时别说那对金童玉女了,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无济于事!”
管长青闻言一愣,浓眉半拧:“令使难道说的是藩王赤扎桑那把鬼头刀?”
“对啊,听说我没回来的时候,管长老不也领教过吗?”凌天下不怀好意的调侃道。
“哼!”管长青闻言额头青筋凸起,眼中精芒闪过,更想起当日切磋之事来。
彼时藩王带着金银财宝来提亲,言语间嚣张跋扈,说是来提亲,倒更像是来试探幽煞门虚实的。本是冠冕堂皇的求亲联姻之举,却一点不掩饰其喧宾夺主的气势。其后更一路强闯关卡,扬言非睹司徒文姬的芳容不可。言外之意,若是看上了,财势秘籍皆双手奉上,永结同盟,否则免谈。断天涯乃幽煞门重地,高手云集,就是如此,仍被藩王一人独闯到了金殿之外。若不是管长青及时出手,连用三招天蚕绝手,将其逼退心悦诚服,否则这些藩鬼们还不得以为。现在的幽煞门日落西山人人可欺了?然此一战,也是让管长青对藩鬼的鬼头刀记忆犹新,其中一招‘混世无极’,更兼有当初现世血魔魔剑的凌厉杀气。所以一直深为管长青所忌惮。
管长青自顾沉默里不语,一旁的凌天下看在眼里不禁深以为然,暗想:“莫不是那次切磋武艺,管长青还输给了这藩鬼?”凌天下故意咳了几下道:“当日一战想必精彩绝伦,可惜我没能遇上,不知在这藩刀能耐几何。”管长青闻言回过神来,复说道:“藩王的刀法诡异莫测,几乎跟‘幻影神剑’如出一辙,然他的刀法使将出来,刀锋连着剑气,更是难防...若不是我天蚕功力胜他一筹,胜负难料...”
此话亲自从高傲的管长老嘴里说出来,还是暗暗惊住了凌天下。
“到底还是管老弟赢了,否则咱们以后都没颜面去见主上了。”凌天下说道。心底不乏酸酸的感觉。
“赢?嘿嘿,我就怕这藩鬼狡猾,没使出真本事来。”却是管长青瞧了瞧凌天下淡淡说道,如此长他人威风的话,让众人听之又是一惊。
半响凌天下才回过神来道:“难怪主上会跟他合作了...可是管老弟,咱兄弟不见外。这里都是自己人,以你所见,这藩鬼可信不?”
管长青闻言倒是笑了出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还有一点,主上的功力又岂是我们可以望其项背的?”
“那倒是,不过这藩王这有管老弟说的这样厉害吗?为兄我倒是想要见识见识,这混世魔王的心法有多厉害了。”凌天下扬眉豪气语。
“以后有的是机会。”管长青点点头答道,心里却暗作他想:“若是被主上练得此心法...只是难为文姬这丫头了...”
“走吧。咱们速速去迎接主上,日后种种定当分晓。”凌天下往身后大手一挥道,应声者众。管长青又点点头,正自欲动身前往,忽若有所思,停下来伸手旁侧向凌天下请了一下道:“还请掌门令使先行。”
到底还是识大体之人啊,这下给足了面子,凌天下甚是心领笑应:
“啊哈哈哈。你我兄弟何须客气,走!给咱们的主上接风去。”凌天下说完一拉管长青的手。率领众人奔崖口而去了。
此刻幽煞门里已是群情激动,作为史世明一手建立起来的根据地,此番惊闻主上回来,虽早有准备,仍是如临圣谕一般了。
唯独却有一个人丝毫不关心这一切,她就是司徒文姬。
自打因了朱恩被禁足于此。此心便于凡尘无恋,唯日日安于闺房,时时溺于小桥流水间,痴思禅心难解,满目尽是过往。
双鸳池沼水涟漪。却爱花下人**。泪眼看花时花凝语,片片飞过残月随风泣。
断天涯上那呜咽响彻云霄的号角,于她是仿佛世外之音,充耳不闻。司徒文姬倚着亭边危栏,垂首看着身下池水里的倒影,烦恼还如波凌乱,一波未尽一层又起,自把今夕和过往都搅浑了在这虚影里。却不去怨那您侬我侬的戏水鸳鸯,兀自呆呆的发着愣儿。还记得在终南山那次,被朱恩擒着的情形,太乙宫前,同样是这般落日余晖的景象,自己曾第一次跟他吐露了心声。“你看云的时候离我很近,你看我的时候却离我很远....”想着想着司徒文姬不由地默念出来。那日说了这话后与他深情对视,他竟就这么着和她瞪了许久,仿佛这世间只有彼此的存在...没曾想竟是自此情根深种...人生若只如初见呵...胜似一眼万年啊。念及此,司徒文姬“唉”的一声叹息落地,还记得他也曾这么叹息过的,是的,在她面前,就在她的眼眸里。司徒文姬想着想着抿了抿嘴,挤出一丝苦笑,便有一晶莹的泪珠悄悄划过眼角,滴落在了水池里,只是转眼沉寂如旧,不起半点涟漪。
“这满沼的池水,都是相思的眼泪么?恁的无穷无尽啊...”司徒文姬自问道,索性一只手枕在曲栏上靠着螓首,无端的心累。而方才那还在流连的鸳鸯鸟,似也不胜她这般清怨而离开,在暮色来临前双双归巢去了。
“心怯空房不忍归...只怕今宵又是一个明月夜...”司徒文姬又自语道,微扬起消瘦的脸庞,看了看渐没的残阳,复又底下头去,唯见池中**倩影黯然。
还记得那个夜晚,在月光如水的太乙湖畔。朱恩,如兰和她三个人,以茶代酒,应着良辰美景吟诗颂曲,恰是怎个自在欢愉。今叹生不逢时伤离乱,景色依稀人又何处呢。慨陌上青草萋萋总无情,日日影楼夕阳添枉恨尔。
“惜惜此光阴,如流水。东篱菊残时,叹萧条。繁阴积,岁时暮,景难留。不觉朱颜失却,好容光...且且须呼宾友...”司徒文姬自轻声哼唱起当日的歌谣来,手指轻敲栏杆节拍,仿佛身在朱恩面前,依稀昨日阑珊。
“小姐...小姐...”是丫鬟碧凌急促的呼唤声音,打破了司徒文姬的宁静,接着是一路小跑从庭院外奔了进来。司徒文姬闻声厌厌地努了努嘴,歪着头依旧不理,视若无物般空洞。
“吵什么吵!一惊一乍的。”却是同在院子里的月雯拦住碧凌轻嗔道:“小姐有耳朵,听得见那号角声。”
“可是主上要回来了诶...”碧凌收住脚步讪讪低声道,却见司徒文姬依旧还是那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碧凌接着道:“月雯,咱们得给小姐梳洗打扮打扮一番吧,要是主上回来瞧见小姐这般憔悴模样,不知道会怎个怪罪下来了。”
月雯闻言轻叹了口气道:“那又能怎样?主上真个要责怪,咱们也只好受着呗...毕竟咱俩也没照顾好小姐,才让她这么消瘦沉沦的。”
“可是...”碧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月雯使了个眼色制止住了,两人复不在再言语,安安静静地守在司徒文姬身旁。
果然,过不多时,却是司徒文姬叹了叹气先说话了:“你俩别烦我,快去准备吧,我梳洗就是了。”
“真哒?小姐。”碧凌开心的要跳起来。
却见司徒文姬仍是趴在栏杆上,鼻子“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我这就去备水,月雯待会跟完欢快的忙去了,难得小姐这么爽快一次。
“月雯你也去帮忙吧,我待会就来。”司徒文姬算是直起了身子,边说着边强打精神,抬手捋了捋额间的发丝,又看着那天边的余晖叹了口气。
月雯本还想劝两句,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轻轻说了声:“是的,小姐。”便也退出了庭院回房里去了。
只剩司徒文姬一人在这寂寂空庭院里,半响方自起身,免得到时两个丫鬟又要催促了。收拾好心情才出得亭子迈了几步,她却突然有所警戒起来,自斯斯然转过身,冲着院中一处假山后娇喝了一句:“谁?给我出来!”
没有人回应,司徒文姬眉目之间隐隐怒色凝聚,忽的伸手腰间抽出软鞭一甩,“噼啪!”的一声破空爆裂,杀气顿盛。
“到底还是瞒不过小姐的火眼金睛,哈哈哈,没想到文姬小姐千金玉体,却潜藏着一股凛人的杀气啊。”一番半生不熟拗口的话响起,随着话音,果然,在假山后闪出了个魁梧壮硕的身影来。(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