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远处起床号还没吹响,四川山城两路口区鹅岭,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军军部。
“叮铃铃。。。。。。”两声短促的电话铃声在军长办公室兼卧室的床头柜上响起。军长拿起床头柜上一部红色内部保密电话,话筒里传来军区司令员那沉厚独特的江西口音:
“保密等级,绝密。国家一级特勤一人,五日前已由京出发,可能经由你部到江津县某区某公社祭祖,具体生产队不详。五十岁左右,一米七五身高,平头,偏瘦,左耳下有一米粒大黑痣;穿暗格浅色西服,带黑色公文包一只。最快,尽一切力量找到他,直至安全护送返京;保卫等级,一级”。司令员那简洁而略显紧张的话音刚落,军长就拨响了驻江津县7师师长的电话,一反常规的直接下达命令:
“命令,你部特务营、直属警卫大队,由黄参谋长带领,联系当地政府,到区、公社,务必找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严加保护”。省略掉核心内容,基本重复了一遍司令员的话。
“命令。。。。。。”军长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匆匆向军部作战室赶去:
“警卫营、通讯团集合,十分钟内出发”:
“命令,驻崇州特种侦察大队马上向江津集结,暂归7师指挥”。
“命令、命令。。。。。。”一连串的“命令”,一连串的“是”。还未到达作战室,军长已将山城周边水、陆、空,各个车站、码头、机场做了周密的布置。因为他知道,国家安全局特勤,那可是谍报中的精英啊。“一级”,不知道为国家出了多少力、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现在国家不惜公开他的行踪和相貌特征,那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肯定是。。。。。。
“军长”,先一步到来的参谋长递过话筒:
“公安局黄局长”。
作战室里鸦雀无声,因为这个早晨太不寻常,不仅是公安局长的电话直接打进了军部作战室,政委也到了;还因为,军长接电话的手在颤抖……
五分钟后,三辆指挥车,十七辆军车冲出鹅岭军部大门,呼啸着驶向山城火车站。
公安局的人先到一步封锁了巷,不过很快由部队接替了。
巷子内,早到了的公安局长带着军长和政委向里面走去。一路上,他了事情的原由:一大早,他刚接到省厅电话,有这么一个人需要保护,不一会就接到两路口派出所报告,昨晚这里发生了武斗,武斗就武斗吧,我们也没办法,局长苦笑:
“奇怪的是有人一大清早来报了案,死了人;死了这人除了穿着不像本地人外,打架十分了得,一个人就放倒了几十个,像是有些来头。我这才带人过来,这不,到了”,局长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
“肯定是他”。
尸体侧仰着,面对着天空,极度的安详,没有丝毫的不安,甚至看不到一愤怒。他右手搭在胸口上,左手平伸,除了衣服已经敞开的胸膛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外,根本就是一个很平常的人,就像很平常的一个人睡着了一般。但军长和政委的眼睛刚一触及死者的面孔,便不由自主的别开了脸,稍后细看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可能”。
军长向政委看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就闭眼不看,两次挥手后,左右参谋、警卫包括公安局的人都退在了十米外。
“是他”,政委的声音破碎了一个乞求者的梦:
“是铁英班长”。
巷子里没有风,但中国人民解放军甲种集团军军长全身起了颤抖,如不是政委有意无意的搀了一把,只怕共和国将军要跌坐当场。军长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睁开自欺欺人的双眼,待看见死者左肋下一个陈旧性的抢眼后他还是禁不住后退,双手抱头、喃喃自语:
“不可能呀,怎么会”?
这个人军长和政委都认识,几十年前就认识。只要渡过赤水、强渡过大渡河、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人,哪个不知中央红军总政委亲自冠名之“战神”;几人不识中央红军总部“支援班”班长、大抗战前的中央特勤队团团长?他就是铁英“班长”、军中“战神”。。。。。。
他是一个传,那个至今都在流传的神话。在那个艰难的岁月,在那些最艰难的时候,至少,红一方面军里很多很多的人都会同时想起他,包括后来的很多将军甚至元帅。将军也知道很多人都要向他敬礼,排长、连长、营长到后来的团长、师长甚至军长、直至共和国上将和部长。
将军记得,过草地的时候,有个战士死了,是饿死的。战友们在清理他的遗物时,破旧的挎包里除了两粒子弹外,就是很多的石子。将军清楚,这些石子是战友在过大渡河时就带在身边了的——一颗颗蚕豆般大的鹅卵石。因为他自己也带着;因为他们都在盼着“班长”,盼着他用这些石子或是他威震全军的铁家飞镖把他们带出去。。。。。。
看着被饿死、牺牲了的战友,将军一行人哭了,因为他们是陷在草地沼泽里的最后一批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的是遍地战友们的尸体;高原寒,炊断粮,最后一个能行动的人已经在苍茫的雾霭中蹒跚着渐行渐远;饥饿、寒冷和死亡的陷阱,他们已经无能为力;死神已经露出了它那狰狞的面孔。但是,“班长”来了,他从部队的最前面折了回来。
班长带走了他们,用战士和他们带着的鹅卵石;历经千辛万苦后,仅这一路人就历练出了共和国的一个开国中将和两个少将,还不算十三军军长自己。
“雄鹰翱翔,战神开道”;战神到处,欢欣鼓舞。单指红军长征时期的战神铁鹰【英】。
将军知道,很多很多的人不但在身临绝境时想到的是他;指挥员们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想到的也是他,因为支援班、特勤队战无不胜;他就是一把利剑,所向披靡的“战神”。因此,很多很多的人在渴望胜利和企盼“班长”到来的时间里,就慢慢的熬过了那段最艰苦的岁月。后来,“班长”就不是一个人的称谓了,而是一种人对生的渴望、也纯碎就是胜利的一个象征了。
抗日战争后,“班长”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没有人相信他会死,却也很少有人再见过他的面,只有他的故事在军中广为流传。。。。。。
山城的雾散得很慢,有些冷。有参谋看见两个从战争年代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军人微微颤抖的身体,警卫员把大衣给他们披上,他们拒绝了。将军蹲下身体,轻轻地,轻轻地摸了摸那张没有血色但轮廓分明、清逸俊朗的脸。
“班长”没变,还是显出漫不经心中透出的那种刚毅来,只是太过沉寂,沉寂得死去。将军落泪——泪如泉涌。。。。。。
军长不甘心,把死者向前平伸的左手握在手里后,“班长”那看不出茧子、但粗于常人一倍以上的食指和中指让军长彻底绝望;看了看“班长”左耳下那颗已经不重要的痣,将军明白了“班长”就是国安部要保护和调回去对付外来之敌的人,也明白了“班长”淡出军队视野的原因。
将军掏出手帕,揩去班长脸上的血污,脱下的卡将军服,怕打扰了他做梦一般,慢慢地盖在了他的脸上;政委已经放平了班长僵硬、卷曲的右腿,拉直了他满是血污的裤腿,要过自己的将军呢子大衣,艰难地盖在了死者身上。
军长拉了一把腿有些发软的政委,两人艰难的站起身来,默然而立,两个老将军的右手抬起;将军敬礼,值星团长压低了的声音深沉:
“敬礼”,军礼庄严。
这是班长应该得到的军礼吗?沧海一粟;因为在几十年前就有太多的人向他敬过礼。
雾,有些散了,有阳光透过,巷子依然沉寂和肃杀,只有盖在死者身上那将军服上金灿灿的镀金铜纽扣在阳光下星星闪烁。。。。。。。
军长转身:
“命令”,刚才还有些佝偻的身体现在笔直:
“特种侦察大队改道山城,在菜园坝火车站集结”。
“警卫营。。。。。”
“到”,警卫营长快步跑了上来。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撤出,不准放走一个人”。
“是”。
“通讯团。。。。。。”通讯团长应声而到。
“扩大控制范围,检查附近所有医院,控制所有有枪伤、扭伤、外伤的人,包括行人、火车站和汽车站;监控邮电部门,对打出去的电话、电报全部跟踪”。
“是”,团长转身跑步而去。没有人敢在这时吱声,因为军长的脸色黑得发青。
“老黄。。。。。。。”等公安局长来到身边”,我要昨晚上在这里的全部人员名单”。
“好嘞”,公安局长欣然而去,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底细,恨透了他们,只是自己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