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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那些穷苦的日子
头上的伤烂了好,好了烂居然也结了痂,一来二去的竟然好了,自小在水边长大的孩子,水性自然是好的,一日瞅准了癞头进来送饭一扭身的功夫,托弟冲出了舱门,一头栽入了水中,耳边犹自传来刀疤男人怒斥的呼喊,几个船工举着桨推打着船身,似要将这个企图逃跑的人拍打到水底。这些终日里以贩卖性命为生的人,哪里容得半分怜悯!
寒冬时节水面上满是微薄的冰碴,托弟只感到刺骨的冰冷结在身上仿佛有万千刀尖扎入,汹涌的海浪推着她毫无方向的乱转,冰冷的咸水堵塞着呼吸,鼻子里嘴里灌得满是黄沙污泥的腥臭和水草的淤结,托弟顾不上睁开眼,手脚用力的拍打着水面,费力的把头高高扬起,可只得一下,就又被拉扯回去,如此往复的残喘着,竟也胡乱的划拉着向前,大脑已经没有了知觉,只凭着意念不停的划动,拼命的划动……
“娃儿,娃儿!”一双慈善的眼眸映入了眼前,托弟昏沉的头只觉得眼皮好重,支撑不住的想要闭上,耳边的呼唤是那么亲切,好像记忆里老妈的牵绊。
托弟只觉得头越发的昏沉,迷迷瞪瞪的只想睡觉。刺骨的冷已经尽褪,身上被什么绵软的东西裹着,暖烘烘的很舒服胸口的憋闷也已经舒展,周身只是困乏的很,耳边却还是汹涌的波涛澎湃的声音,“哗哗哗”的保持着它固有的频率。
“姆妈,小姐姐醒了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吁着小声念着。
“乖!不要吵,小姐姐还在生病,要多休息才会醒的!小雅听话去那边玩啊!”温柔的声音半是慈爱半是嗔怪。
“人家不要,姆妈,我悄悄的不吵,就呆在这里陪着她,好不好?”小女孩撒娇的说。
“那你要乖哦!”
“嗯!”俏皮的语调让心里都是亮堂的。
托弟微微睁开眼,微眯着眼缝偷着看,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正趴在她身边看着,小姑娘好看的眼睛蒲扇着,一眨一眨水汪汪的,微微撅着的小嘴粉嘟嘟的透着水润,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小姑娘看着托弟微微抖动的睫毛,仔细的观察着,羊角辫左右摇晃了一下,轻手轻脚的把被角掖实,嘴角微微的向上翘起,两个梨涡浅浅的落在嘴边。
托弟心里不知怎的竟有所触动似地,泪水从心底往上涌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小姑娘看见一粒晶莹的水珠,惊讶的伏上身子挨着她,细嫩的手指轻轻的接住这滴眼泪,小心的托着转身轻手轻脚的出去,在院子里蹦跳着呼喊妈妈。
“姆妈,小姐姐刚才哭过了。”羊角辫上下晃着,一颤一颤的打着秋千。
“嗯?她醒了?”年轻的妇人高挽着青丝,只用一根银簪子梳成髻,额头饱满眉心正上方长了一个美人尖,听见女儿这样讲,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着往过走。
“不是,不是,”小姑娘连忙把手心上托着的水珠子宝贝捧到妈妈的眼前,一本正经的纠正着,“是哭了不是醒了,喏,这个是我从她脸上接下来的!”
“睡着怎么会哭呢!小鬼头,又搞什么名堂?”妇人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亲昵的嗔骂了一句。
“是真的!真的!”小姑娘用力的摇晃着老妈的手臂,坚定的点着头,极力的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千真万确!
“好啦!”妇人笑了,始终拗不过孩子,把锅台上凉的温温的米粥盛了一碗端着,迈步穿过院子走了进来,细碎的阳光洒在高矮两个人身上,拉出一长一短两条快乐的影子。
宽大的牙塌紧挨在窗旁,晌午的晴空一丝云都没有。一只苍蝇嗡嗡的慢慢踟蹰在生命的尽头,莹绿的大头贴着窗花尚在挣扎着揪扯着生的希望。托弟被冰水浸润的身子渐渐的温热起来,一阵阵的冷颤也减缓,终于安静的睡着。暖热的阳光温柔的照拂在脸上,细碎的头发轻轻搭在额角,更显得面色益发的苍白。
困意拉扯着可怜的女孩徘徊于冰与火的边缘,一时温暖徜徉在梦中老妈的怀里,一时又被父亲凶恶狰狞的面目吓得一身冷汗;一时耳边清静好像圣僧入定般安详,一时又晴天一声乍喝似的如雷猛劈。
托弟短短的却极黑密的眼睫毛急剧的抖动了一下,双眸紧闭却挡不住滚烫的泪珠汹涌的奔出,脸颊迅速被一大珠晶莹的液体浸的湿潮,低低的啜泣梗在喉间,身子剧烈的一抖,人却是醒了。
睁眼环顾四周,纸糊的窗棂上大红的喜鹊式样的窗花显得格外喜庆,窗格子将照射进来的阳光分割成细碎的样子,挨挨挤挤的堆叠着,照耀出斑驳的亮光,洒在屋里简陋的几件木质家具上,映在地上的影子高高低低的凹凸着,略有潮湿的地面发出海泥潮湿的味道。
托弟尚未从梦魇的完全清醒,兀自慌乱的抖动着身子,惊恐的眼眸瞪大着四处打量着这毫无印象却倍感温馨的所处。门外低低的传来叽叽嘎嘎的轻笑,从窗缝里传递来快乐的气息,让托弟的心里感到一阵的温暖,扶着枕边慢慢的坐起,眼前的眩晕让她几乎支撑不住再次倒下,细瘦的胳膊用力的撑住才没有倒下,托弟吸了一口气,头靠在卧塌的棱角边,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妈祖娘娘”,终于眼前不再出现黑云般的氤氲,心口也渐渐的恢复了规律的扑通扑通的平稳。
羊角辫紧抓着老妈的衣襟,一双灵动的巧目滴溜溜的转着,水汪汪的仿佛含着晶莹的暗涌。放慢脚步,学着老妈轻巧的样子慢慢靠近睡塌,小脑袋躲在老妈身后偷偷的看着。
“娃儿,别怕,你被水淹了,是俺们救了你。”年轻的女子说话爽朗,欢快的调子清脆悦耳。看着眼前的小妮子头发凌乱,略带灰白的脸颊被泪水划得一道一道的,紧抿的嘴唇表情倔强的很是畏惧,而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托弟紧抓着被角,蜷缩着身子使劲往里躲,说话的女人声音好听面色慈祥,可父亲当日也是如此,算命的道人带她走时也是这样,大人们都是骗子,越是笑眯眯越是凶残!
这样想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颤抖的更加厉害,竟好像不能控制般的打起了摆子。
“可怜的娃儿,是吓着了。”女人轻叹一声,回身端起温热的糖水,搅动汤匙一边凑近嘴边轻轻的吹着,羊角辫趴在老妈的腿边,看着碗里的糖水,谗的舔了下嘴唇,看着老妈微微翘起的嘴角。
女人稍稍搅动了几下,碗中温热的姜糖水散发着暖暖的味道,舀起一勺试探着递向托弟,“喏,乖了,不要怕,喝一口吧!”女人微笑着,勺子又向前靠近了一些。
托弟仿佛受到攻击一般,迅速蹿起,伸手迅速打掉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汤匙,汤水溅落到被褥上打湿了一片,汤匙也滚落在了被角,顾不上看女人僵硬在脸上的笑,托弟抓起被子将头脸埋在里面,瑟瑟发抖的身子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个劲儿的打颤。
羊角辫吓得哇一下哭了起来,女人愣了一下,赶紧回身柔声哄孩子。
“囡囡不哭,小雅乖哦,小姐姐是害怕水太烫呢,小姐姐胆子小,我们不要怪她哦!哦!哦!小雅不哭了啊!”女人摩挲着孩子的头,一边说着一边哄着。
孩子一抽一抽的渐渐止住了哭声,瞪大眼睛看着被子里连头都不敢伸出来的瘦小的身形。放大胆子松开紧抓着老妈衣襟的手,挪动步子挨近枕榻。
仔细瞧着蓝布印花的棉被下,瘦弱的身子还在微微的抖着,羊角辫费劲的爬到榻上,捡起还蘸着糖水的汤匙,细心的用小手摩挲了一下,把上面的灰擦去,学着老妈刚才的样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糖水,一边搅还嘟着嘴细细的吹着,脸畔挂着的泪花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色彩。
“姆妈,我搅得好伐?”羊角辫抬起头问着老妈,女人摸着孩子的头,疼爱的揉弄着孩子的碎发,微笑着点头。
“小姐姐!小姐姐!”
一声奶声奶气的女娃儿的声音甜丝丝的传来,托弟心上一震,柔香的气息让她想起家中的小妹妹,可惜她们从来不曾有如此欢乐的语调,大半的日子里她们都是哭着嚷饿,甚至有时候饿的打蔫到哭不出声,低声哼哼着,就像三朝未满的猫咪一样孱弱无助。
“小姐姐!小姐姐!”
被角的缝隙里,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吃力的将汤匙尽量的举过被角,脸上无邪的样子真是美好。托弟慢慢的放下紧抓着的被角,饱含热泪的眼眸再也控制不住胸口的温热,带着满腔的委屈、恐惧、不安汹涌的袭上心口,脸颊因为剧烈的激动挣得绯红,哆嗦的嘴唇慢慢的凑近已经冰冷的汤匙,带着咸涩的泪水品尝到人间最为幸福的味道。
“姆妈,小姐姐喝了!”羊角辫歪着脑袋得意的看着老妈,兴奋的语调掩饰不住心中的欢乐。姆妈却好奇怪的,嘴角上翘脸上是笑的,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泪,小姑娘脑袋歪着很是不解,“姆妈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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