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实情】
朱颜休息了一会儿,徐珍唤进白蘋扶她出去。
白蘋两只眼已哭得通红,之前一次朱颜因心疾晕倒,白蘋见到她时她已是睡着了,只当她是熬夜过累所致。
这回亲见了她方才苍白的面色,只觉后怕。
徐珍很快恢复了平淡,远远立在一旁,眼神中透出一丝戒备和敌意。
“四夫人,我同阿颜去拜会令甥,不知您是否同去?”袁凛很礼貌,也很疏远,说完后并不理会徐珍的反应,只看了朱颜一眼,立在廊中等她。
白蘋蹭在朱颜身边,小声叹息,“姑娘,你没事吧?方才发生了什么?”
“没事。”朱颜淡淡笑了笑,一手握拳覆在心口,似乎还隐隐有着一丝痛,但应当不紧要。
徐珍看了朱颜一眼,沉默地一道上楼。
转过廊中时,朱颜悄悄转过眸子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一双粗糙的手上,不禁蹙起眉——徐珍的手在轻轻颤着,她是在怕什么吗?
“阿颜,进来吧。”袁凛的话打断了她的疑惑,朱颜只得缓步走进屋中,瞥了瞥王雍那副令人心烦的形容,敛眸站在一侧不语。
王雍则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深青色的斗篷下隐隐露出一身蓝色的锦袍,面目清俊,隐隐带着一丝怒意,与上京城中的那些年轻公子的气度很像。
想起京城,王雍不禁缩了缩脖子,微微低下头,“你到底是谁?”
“你就是王雍?”袁凛蹙了蹙眉,强忍住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心里的怒意实在无法消解,自己本来很快就能将事情安排妥当,偏偏此人在京城闹事,还牵扯出朱颜的身份,所有的事情不得不重新打算。
“不错,我就是。”王雍虽然还是打不定这人是谁,但为人本就伶俐,察言观色,自然也猜出了此人定是白蘋口中提到的人,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说这位公子,我知道我这妹妹是你们看上的,但她原先可是许配给我那死了的大哥的,你们真要娶她进门,难道不该过问过问我和我爹的意思?”
“所以……?”袁凛不禁好笑,若说原先定下过婚约,该是朱颜与他在先吧?
王雍扬了扬眉,“反正我已经惹上了些麻烦,不如索性去告一告你们这些大族强娶,也不过就是一群无赖。”
“……阁下是这么想的?”袁凛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转头去看徐珍,“莫非朱夫人也是这样觉得的?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到京城中再见面。”
“等等。”徐珍终于动容,平日耷拉着的老眼一睁,露出一抹狠厉的颜色,“袁公子,借一步说话。”
袁凛深深看了她一眼,与她一道走出廊外。
屋内只剩了朱颜和白蘋,还有那个被绑成一只大螃蟹的王雍。
“你究竟在京中惹了什么祸事?”朱颜走上前,忽然从袖中掏出针灸的针包,拈起一根最长的银针,针尾在她两根玉葱一般的手指间倏然颤动,晃起一阵炫目的银光。
“姑娘……”白蘋小手攥着衣襟,有些不解,又有些兴奋地看着她,“你……你要做什么?”
朱颜故意沉脸,“严刑逼供,看不出来吗?”
说罢缓步走到王雍跟前,一边反复把玩着手中的细针,一边比划着自己手臂上的穴位,“让我想一想,哪一个穴位扎下去会比较痛呢?或者……比较麻?”
王雍暗暗发憷,朱颜自从这一病好了以后,总是带着一点半点狠辣的味道,他并不怀疑这丫头真的打算给自己来上几针以消她心头之恨,脖子微微一缩,急忙如实说起在京中遇上的事情。
朱颜边听边沉下脸,最后却只是低低叹了一声,其实这件事吧,说起来还真怪不了王雍。
王雍此番进城当的是城门的守卫,按照规定,每夜均要封闭城门,只有一些官职很高的人才能破例放行,偏偏年前的时候有些纨绔在外嬉游太久错过了时间,便趁着酒意强冲城门,与几名守卫争执了起来,这里面就有王雍在。
争执未果,上面的守卫失手放下了城门,下面的人急忙四散奔逃,但还是有一人因为醉酒而没有躲开,那人原是高门子弟,自然惊动了他的家人来追究他的死,王雍等人也就这样被牵连进这桩案子里去了。
“……我趁着那些看守不注意逃了回来,只是想回来弄些银子,然后逃到南边去,也没想连累你们。”王雍手被缚住了,不能乱动,只是耸了耸肩。
白蘋本觉得他就是个无赖,如今听了他的遭遇不禁有些同情起来,又对他这样的不识时务十分懊恼,“你们这群人真是榆木脑袋!我们这里的富贵人家都不是轻易惹得起的,更不要说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儿?!哪一个不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上的,你们做什么去拦他们,放进去不就成了?”
“年关将近,上头查得很严,让他们下马悄没声地进去又不愿意。”王雍无奈地挑了挑眉,心里颇为不平,一边转了转手腕看向朱颜,“我说,好妹子,事情也跟你说清了,你总能把我解开了吧?再这么绑下去,这两条胳膊不废也得麻了。”
朱颜歉然看他一眼,她承认自己这次是先入为主地觉得王雍一定又出去惹是生非了,不想他只是被人牵连而已。
一边动手解着绳子,一边低声叹息,“其实你也没做错……可是父亲是前朝旧臣,他们在查你的时候,已经发觉了这件事情,现在总会有些麻烦……”
“啧,妹子,那你可不能再待在这里……”王雍过去是混账,但在狱中待了十来天,也深晓其中阴暗,虽然私心里只是将朱颜当作了摇钱树,但毕竟不想看着她受到牵连,只得腆着脸问了句,“要不跟我一起去岭南?”
“多谢你的好意。”朱颜摇了摇头,她就是有心要走,也得问问徐珍的意思,何况这样听风就是雨地走了,其他人怎么办?
“姑娘……”白蘋听到他们说的都这般凝重,不禁也担心起来,“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要不去求求二老爷……”
“不必,麻烦人家不好。”朱颜敛眉,总觉得袁凛似乎对此胸有成竹,自己或许应当去问问他,向外间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轻叹,“二表哥,你得了机会,还是尽快去岭南吧……我那里还有些散碎银子,你都带上。”
朱颜走到门前,隐约听见外面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回身使了个眼色给白蘋,自己悄悄附耳门上潜听。
“我把那孩子从京城带来江南,九死一生,我不会看你再把她推回那个地方去。”徐珍十分激动,声音也没有平日那般苍老,尖尖的声音似乎变了调子,“我只有阿颜……我只有阿颜,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朱夫人,请您冷静一些。”袁凛仍旧淡淡地说着,一边低声轻笑,“听闻之前在附近村镇曾有些关于阿颜的传言,是否为夫人授意?白蘋被徐钊安插在阿颜身边,偏偏被人下毒,又是否也是夫人所为?”
朱颜心陡然一紧,那些关于自己的说不上好听的传言,难道都是徐珍授意,而并不是像自己在徐府中听说的那样,是杨氏的恶意中伤?
还有那次府中白蘋被人灌毒,也仅仅是出于之前她与杨氏和徐家姐妹俩发生过争执,所有人才这么猜测,难道也不是实情?
若真是如此,徐珍究竟是什么目的?
栽赃杨氏,害死白蘋,对于徐珍来说有什么好处?
徐珍的脸骤然沉了下来,冷冰冰地看着面前轻笑着的青年,“袁公子,这些事情你尽可与阿颜去说,她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不会将她交与你。”
顿了一顿,她带着点冷笑,“想必公子也知道,前朝那位贵妃不久前被人刺杀,向氏后人未绝,并有意进京一探,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不是么?但不论多有趣,我不会再插足其中。”
“呵,夫人既然有意将这一桩亲事变得更有趣些,宣清自当奉陪。”袁凛转眸见门上隐隐擦过一丝头发的影子,知道朱颜在内窃听,转身打算推门进去,路过徐珍身边时,低低笑了声,“夫人这层假面一戴多年,也是时候揭开真面让阿颜看一看了。”
徐珍面色微沉,但仍是镇定地立在原处,见他推门进去,暗暗咬了咬干枯的唇,低声威胁,“不管你想做什么,若是伤了阿颜,我不会放过你们。”
朱颜正伏在门上,听到脚步声轻响,急忙向后退了几步,这才没有被门撞倒,但终究躲得踉踉跄跄,好生狼狈。
“阿颜,与我过来,我有事同你说。”袁凛轻轻扶住她,见其他人都自觉地退了下去,也就临时改了主意,仍旧留在了屋内。
朱颜拂了拂面颊,希望将自己一丝莫名的羞恼拂去,“你要说什么?”
“阿颜,答应我,此后诸事听我安排。”袁凛认真地看着她,见她眉头微微一敛,似有难色,随即补充,“我会护你安全,尽可信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