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笑转头望着楚天晴,笑道:“楚先生真是抱歉,三弟好像记不到了,你何尝不重新找个人问问,比如那个孩子。”
他指着沈苛。
孩子自然就是沈苛。
沈苛望着萧笑笑道:“萧先生,我知道雷先生的下落,可我偏偏不出来。”
萧笑笑道:“真是个顽皮的孩子。”
沈苛大声道:“关你屁事。”
于是,萧笑不笑了。
他苦起了脸,步苦反而展眉笑了。
萧笑苦着脸,看着宁欣欣叹道:“宁帮主家教不严,怎么我也能算是你儿子的晚辈吧?”
宁欣欣连望都没望他一眼,目光温柔的摸了摸沈苛的脑袋。
倘若有人认为能在中庸帮讨得好,那这人一定是一个不了解局势的笨蛋。
中庸帮的人看似一个个都很和善,其实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
他们在你认为会和气话的时候,偏偏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交谈。
他们在你认为会生气发怒的时候,偏偏又忽然变成了你的朋友。
如果没有跟中庸帮的人促膝长谈个三天三夜,你简直都弄不懂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认真话。
嫩竹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忽然认真道:“我也知道雷先生的下落。”
萧笑道:“哦,既然竹先生知道,何不出来,也免得楚帮主干着急。”
嫩竹摇摇道:“我出来,恐怕他更着急。”
萧笑问道:“难道雷先生已经不再人世了?”
嫩竹怪叫道:“你真是笨,既然已经死了,那楚帮主着急有什么用,我的意思是雷先生的情况不容乐观。”
萧笑又不笑了,他耳中从未听过有人对他提及过一个笨字。
于是步苦又笑了。
他笑了一下,便不笑了。
他苦着脸道:“又来了一个强者。”
来人是谁?
尤其在步苦的眼中居然还是强者。
吃人帮与中庸帮对峙的中间,约有五十丈的距离。
黄色沙子在双方之间铺展而开,犹如一条一触即发的绳索。
绳索伸延南北双方,南方远处,一道人影遥遥落入人们的眼中。
渐行渐近,那个人也渐渐可见。
他穿着一身柔滑丝绸缎子裁成的衣裳,眉目间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随意提着一柄粗糙的石剑。神气自若,将万军视若无睹。
沈苛一见到他,心跳都比平时不止快了几倍,他实在没想到,夏余人居然真的撵来了。
不多时,他便走近,嫩竹阴阳怪气的叫道:“来人是谁。”
夏余人没有去理会他,眼中看着沈苛。
沈苛眼皮跳了跳,像是在回答嫩竹的问题,开口道:“他叫夏余人,一曲鬼的帮主。”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均是不禁眼眸一咪,想来素以神秘著称的一曲鬼首领居然今日露面了,实乃一件古怪的事。
本就暗涌不安的局面,由于他的到来,无疑更是变得愈发善变起来。
沈苛暗暗揣测,当今大狱中,本领最高一层的人物现已聚集一处,若是发生大战,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楚天晴之前固然与吃人帮正处于对峙之势,可因为雷离的事件,也必然不会与撒手西去联袂。
夏余人的来意自然是因为自己,可他本领虽高,却孤掌难鸣,因为他偏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也绝不会与另外两方联手。
当然,这仅仅只是沈苛凭空臆测而已。
谁也不知会不会发生偏离常态的事。
最好是有保障。
他向自家望了一眼,并未发现老师的身影,也未发现老人回来。
倘若老师、老人两人都在这里,沈苛简直一都不担忧。
自从五年前见过他俩人联袂对抗黑袍人一战之后,他便对这俩人抱着无以复加的强烈信心与敬意。
忽然他又想到了蜡烛,一向自作聪明、却又令人欢喜的蜡烛,为何如今还未出来。
难道他已在吃人帮遭遇不测了么?
沈苛不敢去想这个结果,他相信以蜡烛的聪颖定能安然无恙。
而且他就算没有返回中庸帮,想必也已重新投入吃人帮的麾下。
蜡烛是吃人帮的暗子,虽不是一件昭然若揭的事,但至少瞒不过有心人。
正在他思忖之际,夏余人已站在了不远处。
他固然是由于沈苛的缘故方才来此,但毕竟也不笨,此时一见到诸人,心头早已颇为惊讶,除却双方身后对峙的万余乌合之众,在场的数人均是不是平凡之辈,他如何会鲁莽继续去一味寻找沈苛的麻烦。
夏余人目光在场间扫过,不言不语。
夏舍儿眼见哥哥到来,生怕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尤其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于是瞧了沈苛一眼,便移步走到了夏余人身旁。
四方之间,谁也不先开口,一时间,变得分外安静。
黄金老鹰已收起翅膀,立在沈苛身后,本来固有的傲慢气质也消失不见,就如同一只稍微漂亮的大鸟。
只是它却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怕死的乌鸦。
可它实在不敢妄动,若是在场只有一个夏余人,它纵然打不过,逃离却很轻松,可在场的居然都是不逊色夏余人这等的人物,倘若它一个不慎惹怒这些人,一人一巴掌都简直不是它所能承受的打击。
便在这时,南面忽然又有了动静,浓浓尘土飞起,一只花豹与浑身漆黑的老黑牛从南面奔来,老黑牛身上,正坐着一个喝酒的老人。
摇摇晃晃,就像是一个放牧的老顽童。
黄金老鹰一见之下,心中大呼傻子,它自身都宛若如履薄冰,性命堪忧,可花豹与老黑牛居然不知所谓的跑来,简直就是两个比猪还蠢的傻子。
沈苛却露出了笑容,宁欣欣也仿佛稍稍松了一口气。
步苦又苦着脸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又来个强者?”
老人在人前鲜少露面,沈苛与宁欣欣自然知道,夏余人与夏舍儿也早有接触,可不管是楚天晴一干人等抑或萧笑几人都是初次见面,都不知他实乃中庸帮的人,还以为是位常年隐居的老隐者。
毕竟,黑隶大狱实在太过神秘,纵然他们已身处其中数年乃至数十年,仍是未能摸透这里面的情况。
不一时,老人便到了众人身旁,下了老黑牛的背脊,面含笑容对着数人一一望过,问道:“各位是打算开篝火晚会么?”
这时老黑牛与花豹迈着步子,悄悄地走到了黄金老鹰的身旁。
“不是篝火晚会,是切磋早会。”萧笑上前一步,道:“不知老先生有没有兴趣参加。”
老人摇摇头,道:“没兴趣。”
萧笑笑道:“既然老先生没兴趣,那还劳驾老先生走远些,给我等腾个场地出来。”
老人问道:“这里是我的家,你让我走哪里去?”
萧笑问道:“老先生是中庸帮的人?”
老人笑道:“如假包换。”
沈苛也走上前,站在老人身旁,笑道:“童叟无欺。”
这实在是两句狗屁不通的回答,但意思总算是传达出去了。
于是,非但场地没有人腾出,反倒是越来越拥挤。
直到此时,沈苛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吃人帮本来头领最多,却由于一叛一死,所剩只有五人。
撒手西去虽然多了叶吹与雷离的回归,此时却只有四人。
一曲鬼固然始终只有两人,但夏余人的剑术之高,夏舍儿的念力之诡异,与他们相比,自也是不会落了下乘,但想来也高不到那里去。
反观自家,嫩竹与单闯实力不弱,娘亲深藏不露,老人一身造诣臻至大乘,老师身居暗处,又有了黄金老鹰、老黑牛与花豹的出力,综合一处,简直稳压任意一方。
在安静中,沈苛拉着老人退到了后面,声问道:“老爷爷,前些时间你一直跟着我后面,有没有碰见一个快被打死了大汉?”
老人对那边的雷离努努嘴,轻声笑道:“不就是他。”
沈苛摇摇头,声道:“不是他,是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老人声笑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当时我看他样子可怜,喂了一颗丹药,想来应该活过来了。”
沈苛微微错愕,声问道:“那老爷爷知不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老人摇头道:“不知道。”
沈苛忽然想起当日雷离至死都在维护楚天晴的情景,知道这人是个至情至性的汉子,这种人往往都很偏执,一旦下过决心,就很难有更改的余地。
他既然已经存活下来,为何不去找楚天晴?
沈苛已经有了很好的答复,兴许是雷离如今跟嫩竹胡的一般无二,情况不容乐观。
一个像他的这样的人,是宁死都不愿拖楚天晴后腿的。
可若是让他从此不再去见楚天晴,那也断断做不到。
沈苛思忖了半响,忽然一笑,朝楚天晴走去。
楚天晴望着沈苛走来,虽不免感到奇怪,却也不惧这孩子耍什么手段。
沈苛走近楚天晴,踮起脚尖附耳轻轻道:“别声张,我想到个法子把你兄弟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