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坐在车上看了看映雪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映雪一愣,忙低眉顺眼地答道:“回太太的话,这一回确实是不关姑娘的事,姑娘与玥娘也没什么过节,不至于为了不相干的人大冷天的将个姑娘拉到水里去。”
夏太太瞧了瞧小雨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么说来是孙姑娘与你家姑娘有过节了。”
映雪摇了摇头:“姑娘这两年大了,火气可比从前小多了,同这些姑娘们相处的都还不错。”
小雨在一旁鼓着嘴,气呼呼地看着夏太太,倒把夏太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悻悻地说道:“倒错怪了你了。”
小雨猛地将头一甩,以示不满。
夏太太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又瞧了瞧映雪和纹娘,见她们都坦然地望过来,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怪娘,得饶人处且饶人,逼得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
小雨这才转过头来,耸了耸鼻子,嘟着嘴道:“我现在就想咬人了。”
夏太太和六奶奶才进了二门,夏秀才和老太太都急急忙忙地迎出来。夏老太太拉了小雨的手,仔细地看了又看,这才松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要出去了,太吓人了。”
夏太太也有些后怕,忙点头道:“自然是听娘的。”
小雨瞧着大家都安了了,这才跟着映雪和纹娘回到自己的院子,映雪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道:“太太的眼睛可真厉害,看得我直冒冷汗,你说她到底信了没有。”
小雨微微一笑:“母亲年纪大了,何必让她再操这些闲心。”心中却想:“娘到底年纪大了,孩子们又多,出的主意多是四平八稳,引而不发的。她在凤翔呆久了,日子过得顺意,对很多事情都不大上心了。我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怎么能老是躲着别人的拳头,不敢出击。日子久了,大家岂不是真把我当个软柿子捏了。”
夏太太低头回了房里,意兴阑珊地坐在梳妆台前唉声叹气:“翅膀真的硬了,手下的人都唯她马首是瞻,我瞧着她最近常叫安歌过来给她说书。安歌会说什么书?会说的几本书还不是她教出来的。唉,还有今天这事儿,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夏秀才也着急,又担心女儿,又心疼妻子,只得安慰道:“孩子大了不由娘,若是身边的人都不听她的,那岂不是更让人着急。”
夏太太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想到小雨那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有些意难平。
娘娘的寝宫里,圣上半闭着眼听小太监讲着许府的前因后果,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夏姑娘是什么时候脚疼的?”
郎皇后听了小太监的话,心中正琢磨:“方姑娘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夏姑娘了?”
冷不防听到圣上竟然问的是这个,不由奇怪地望过去,那小太监也愣了一下道:“大概过了午时,吃过饭,跟小娘子们逛园子的时候,说脚疼得走不动了。”
圣上抚着下巴又问道:“哪只脚疼?”
小太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青砖,想了好半天才迟疑地说道:“回圣上,奴才不知道,想来是该两只脚一起疼的。”
郎皇后这时才醒过神来,忙问道:“是不是孙姑娘得罪了夏姑娘?”
一旁闻善想了想道:“孙姑娘的母亲是老御史刘三本的女儿,孙夫人继承了父亲的直言善辩,她家姑娘若是随了她的性格只怕得罪的人不少。可若是这样,落水的该是孙姑娘,怎么会是方家的小娘子。”
圣上想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若说是夏姑娘干的,她站在对面,除非真的像安歌说的话本似的,成了精怪了,才能把对岸的人拉下水。可若说不关她的事儿?”圣上摇了摇头,又问:“方姑娘是不是背地里说了夏姑娘什么?”
小太监想了想,摇头道:“认真说起来,这些小娘子家里就算不是世代在京城,家族在本乡本土也是世家大族了,唯独夏姑娘家里是普通的农户出身,这些小娘子或多或少都说过:病怏怏的瞧着活不长,一个乡下丫头比她们这些金枝玉叶还矜贵,诸如此类的话。只是,夏姑娘多陪着母亲,同她们并不大亲近。有时候她们当面说了,她也不过笑笑,至少面上并不在意。”
圣上暗想:“为了这样的一句两句话,便是我也不好生气,箴儿说她脾气不好,却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国公府里,丫鬟墨菊笑嘻嘻地说道:“夫人,依奴婢看,夏太太这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这个夏姑娘白担了个仙女的虚名,在小娘子里不显眼也就罢了,偏偏还不安分。今儿奴婢特意留心她说话,小娘子们都在唏嘘忠义伯家的六娘子嫁的不好,这才嫁过去两三个月,房里伺候的都被姑爷摸了个遍。”
墨菊捧了茶盏递给国公夫人:“那个夏家的娘子居然说...”
墨菊顿了一下学着小雨的样子娇滴滴地说道:“这些个公侯家的小娘子真是不禁事儿,若是我就一个一个都推进河里。”
墨菊叹了一口气道:“那个大丫头平素看着还挺持重,没想到也是个蠢的,在一旁帮腔道:‘哪里用的着姑娘,叫纹娘推就行了。’后来,走了两步路,就说脚疼走不动了,非要找地方坐着歇一会,唉,夫人,你瞧瞧这乡下丫头就是不行,结果冒冒失失地跳到池边的大石头上,差点没把自己拐进水里。”
墨菊一面说一面摇头:“挣了好几下,夫人您是没在,那个惊险。看得我心都揪到一起了,她身旁的侍女拉了她一把,几乎也跟着一起栽进去。我们在桥上看得……二娘子当时就吓哭了。”
国公夫人抿了抿唇,不以为然地说:“指不定就是说给大家听的,哪个能这样蠢的。”
墨菊摇头道:“不是,她一直没怎么说话,说不定是她们家太太叮嘱过,不让她随便说话。今儿也是听了这事儿,气得狠了,这才漏了馅。她们不晓得我在假山后头,主仆几个躲着一旁,偷偷说的。您看看,没本事不可怕,只要能容得下人,也能安享富贵,就怕这等既没本事又没心胸,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一旁的孙嬤嬤听了笑道:“怪不得后来我听她一个劲儿地在角落里念叨,菩萨保佑什么的,感情是这么一回儿事儿啊,她这也算自己打了自己的嘴了。”主仆三人一琢磨,便都笑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在许府遇到的翰林院侍讲冯学士的夫人给夏太太下了帖子,到了重阳节那天,拿了几盆菊花和重阳糕到夏府拜访。夏太太同她闲谈了一个来时辰,这才晓得方家的姑娘居然被留在了宫中,还封了美人。而那日方姑娘身旁的几个小娘子,孙娘子是被禁足了,方姑娘的庶妹则被送进了家庙。
夏太太送了冯夫人,这才回到正屋同夏秀才说话:“冯夫人今儿过来,暗示了我几次,说护国公夫人有意与咱们结亲,我倒不是瞧不上薛世子,那孩子也算稳重,对九儿也不赖,只是他那个继母不是个善茬。”
夏秀才倒是十分满意薛羽:“薛世子学识不错,相貌堂堂,也不是那等寻常的膏粱子弟,这孩子,嗯……吃得苦。”想了想又道:“你当年还不是一样嫌弃我没有爹,要我说,继母也没什么,没有正头婆婆,薛羽还能全心全意待九儿。”
夏太太想要给夏秀才解释,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暗想:“薛家的后宅可没那么简单,不是三句两句能说清楚的,秀才以己度人,只怕说不明白,最后再扯到自家婆婆身上。”
小雨在院子里瞧了瞧冯夫人送的菊花,青蒜小声说着前院听来的消息。小雨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愤愤地对纹娘道:“方姑娘才十七,圣上都快五十了。真是可怜,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纹娘听不大懂,便小鸡啄米一般跟着支唔点头。
她这头才说了这话,正堂就有内侍来宣她进宫。夏太太想要陪着一起去,却被内侍拦下来:“娘娘只召了夏姑娘一人。”
夏太太只好再三叮嘱,惴惴不安地帮她换了衣服送上了车:“许是要问那日许府的事情,你可灵性些。”
等到了宫门前,连映雪和纹娘也被拦了下来,说是只能有一个人进去伺候。小雨想了想便留了纹娘在外面等着:“往西边走两个巷子,有个点心铺子,你在那里一面喝茶一面等我。”
这一回又与上次不同,七拐八拐走了两刻多钟,竟然进了御花园。小雨累的腿都要断了,好不容易到了一片竹林,这才听到一个内侍往里面通禀:“夏姑娘到了。”
小雨也不敢抬头,跟着内侍行了礼,起来才瞧见对面的石墩上只做了圣上一个人,小雨便觉得一溜白毛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