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在书房消磨了小半天,李思谌看她翻书架翻的不亦乐乎,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阿青这不是想找他的短处,好象是……认真的很好奇。
一般女人可不是这样,这种书连听都不要听,似乎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都脏了她耳朵一样,恨不得捂起耳朵躲开八丈远,以示自己多么清白贞洁。
阿青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好象……
李思谌拉着她到一旁坐下,凑近了想说话。
话还没说,热气先吹到她耳朵上了。
阿青捂着耳朵往一边儿躲躲:“好好说话,不要闹。”
屋里就他们俩,何必非得咬耳朵?别人也听不见啊。
李思谌笑的很贼,非得咬着耳朵才肯说。
阿青的表情变成了愕然。
“真的?”
李思谌点头,又小说声了两句。
“那放在什么地方了?”
听李思谌说了地方,阿青抓着他的手拍了一下:“怪不得你这放心的让我翻哪,赶情儿好的你都藏起来了。”
“你要看,我让人给找找,送过来。”
“不急。”阿青说:“你这两天忙得很,这种不当紧的消遣我也不着急,什么时候送来都行。诶,真的能是袁大家画的吗?别是照着人家画风仿的吧?”
按阿青想,袁大家画人物是有名的,流传到现在的作品怎么也得上千两银子吧。这样的名人,怎么会去画春宫图呢?
李思谌乐了:“是真的,保证不假。我听说的是这么回事儿,这位袁爷本事是有的,人品据说也不差,挺仗义疏财的一个人,交游广阔。这么一来呢,手里老是存不下钱。后来有人请他去花舫上喝酒,他看中了一个弹琴唱曲儿的,那主家也知道他的名头,没给他漫天要价,就是恳请他给画几张有意思的,说就有客人喜欢这个。袁衡一琢磨,就给画了一套,一本一共十六张。他把这个给那画舫主人,那人不但把人给他,还多加上了一千两银子算润笔。这事儿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丑事,就算旁人知道了,也不过说两句才子风流之类的话。”
“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无意中弄到的。”
李思谌可不能说,这是抄旁人家的时候抄来的。不过他对这个也不上心,当时留下来也是因为听说这出自袁大家之手,拿来翻过一回就抛到脑后头了。要不是因为阿青现在提起,他还记不起这事儿来。
阿青……嗯,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了。那种图册也是翻过看过的,但是觉得画的很是个闹心。颜色俗艳浮糙,线条就更不用提了。关键是人物那个比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象是个人,胳膊腿儿象面条一样软不拉叽忽粗忽细,那动作和体位看起来更是歪扭七八。
要把这东西当成艺术欣赏,那太糟蹋艺术两个字了。要是当成生理卫生教学,那又有误人子弟之嫌。
袁衡的人物画好,阿青还有一幅他的画呢,画上的人物可以说是形神兼备,意态风流,只是觉得和自己屋里的风格不大搭,没有挂出来。这样的丹青国手画的春宫秘戏图,真是让人挺好奇的。
刮了这么大的风,阿青回去的时候过穿堂,看见阶下有碎瓦。
连檐瓦都摔掉了,这风可当真不小。
阿青回到屋里头解了斗篷,先问桃叶:“前头穿堂那里好象掉了几片瓦,没有伤着人吧?”
桃叶说:“并没听见有人伤着。想来今天风大,人人都窝在屋里烤火躲懒,那瓦掉下来也砸不着人。”
阿青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出去问一声,要真有人被砸伤了,请医问药的事儿不要耽误了。”
桃叶应了一声,又问:“刚才厨房差人来问中午的饭食,写了张单子来,夫人看一看要增减什么?”
阿青把那张单子拿起来看。
御厨就是不一样。皇上赏的两个人里头,有一个秦师傅是读过书识得字的,菜单子一般都是他在写,字写的还很不错。
阿青看了看,因为李思谌今天在家里,所以单子上倒是有一半瞄着他的口味做的,当然阿青喜欢的上头也没落下。
“菜没什么,就是点心……”
桃叶问:“夫人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厨房要去。”
这样的冷天,阿青倒不馋别的,就是想吃糖炒栗子了。
桃叶一听就笑了:“厨房倒还真没听说做过这个,我让人去问一问,看他们能不能做。要是不能做,就打发人街上买去。”
阿青说:“要是能做就做,不能也不用特意买去了。”
主要是安郡王府是在光禄坊一带,这前后街上全是宗室王公们住着,做小买卖的可不会溜达到这里来,想买个糖炒栗子之类的小吃,得跑老远的路呢。
厨房的人只愁巴结不上,主子但有吩咐,他们必定拼了命也要做出来。
再说糖炒栗子也不难做,厨房的人一口应了,说做得了马上就送来。
糖炒栗子闻起来比吃着还香,那种焦糖的香气,热腾腾的一阵阵往鼻孔里钻。
李思谌把筐子拿了过去,数出五个栗子来,拨给阿青:“先吃这些。”
阿青眼睛睁圆了,看起来象只猫儿一般。
“这才五个,才五个!”阿青伸开一只手:“而且这栗子还这么小。”
这可不是那种一个都快有二两重的大板栗,而是只有拇指头那么大的俗称珍珠栗的,这也忒小了。
“这都不够塞牙缝的啊。”
李思谌脸一板:“胡说,你哪来那么大的牙缝?马上要吃饭了,零嘴怎么能多吃?回头看你还能不能吃得下饭?”
虽然义正辞严说了这么一番教训她的话,可是心里终究还是不忍的:“这给你留着,吃完饭再吃这个。”
“那不都凉了……”阿青还是想现在吃。这刚出锅热腾腾的多香多甜多好吃,一搁凉了,吃起来口感完全不同了好吗?
桃叶笑着插了句:“夫人不用担心这个,奴婢可以把栗子放在炉罩旁边,保证凉不了的。要不,奴婢这会儿先让人把栗壳去了?回头您吃起来也省事方便。”
阿青摆摆手说:“快别这么干,还是现吃现剥的好。”
这栗子终究到饭后也没有吃上。用罢了饭,李思谌陪着她赏了一会儿画——可不是刚才说的袁衡那画。李思谌虽然已经命人把一匣子画册送来的,但是这种东西……白天看终究有点儿心虚,阿青把它收到了床头的隔子里头,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再赏鉴。
看了一会儿画,阿青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困了吧?去歇会儿中觉。”他看了一眼外头天色,风还很紧,雪却不怎么大,也许风大倒是把阴云和雨雪给吹散了。
“我等下倒是要出去一趟。”
“这会儿去哪里?”
“去增文兄那里一趟。”
赵增文是以岗为家,虽然在城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却基本上是空置的。他没有家室,没有牵挂,平时除了下个棋,也没别的嗜好,阿青觉得他日子过的跟出家人似的。
既然李思谌说要去见他,那也就是有正事要办了。
阿青赶紧命人去取他出外要换的衣裳,李思谌握着她的手走到床边:“你先歇着,我看你睡了再走。”
这话声音低低的,说的那样认真。
阿青脸上微微发热,把头转向一旁:“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哄着才睡。”
“谁说我是哄你?”李思谌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说:“我是看你睡了,我才能放心的走。”
他替阿青移枕铺床,还蹲下去替她把鞋子脱了——阿青现在肚子已经挺圆了,要弯腰实在不方便。
李思谌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还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阿青本来想着,自己要是一时睡不着,那他岂不是走不了吗?这么一来岂不是误了正事?要不自己装睡一下?
可是兴许昨天晚上睡的不踏实,也可能是刚才吃的饱饱的人正困倦,头沾着枕头人就开始迷糊了。
李思谌还和她说了两句话,阿青只记得自己是应了,但是应的什么全无印象。
连他几时走的,也不知道了。
桃叶是得了李思谌的吩咐的,不让阿青下午的睡的太久,到了时辰她要是没有醒,也需把她叫醒才是。不过她瞅着铜漏,还没到时辰呢,阿青自己先醒了。
她现在身子重了,其实睡的不会太沉,想翻身的时候,一般就会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要是晚上呢,可能会接茬翻完再睡。要是白天,就没法儿再睡下去了。
外头天色阴暗,阿青问了声:“我睡了多久啦?”
桃叶应着:“没有多久,也就半个来时辰。”
阿青披着袄子坐起身来:“世子出去了?”
“您睡下之后世子就出去了。”桃叶端水来给她漱口,又倒了水给她喝,帮她把睡的有些散乱的头拢好,一面去了西侧间,把阿青的栗子给端了过来。
因为一直在炉罩边上放着,栗子确实没有变凉,摸着还有些热热的烫手,闻着甜甜的香气也没有变。
看阿青打算自己上手去剥,桃叶可不敢就这么任她去。
虽然这栗子的壳很薄很脆,上头还已经切开了口子,可是这要一个一个去掰去抠,也很容易伤着指甲。
“夫人就别占手了,我给您剥吧。”
阿青本来想说的是“自己剥着吃才香”。别人剥的话,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似乎美味也打了个折扣一样。
可是桃叶这两天紧张惶恐,阿青要是不让她剥,大概她又会强迫症发作一样的紧张起来。
“好啊,那你给我剥的整一点,可别都掰碎了。”
桃叶笑着应了一声:“您只管放心吧,要是有一个破的,您就打我一板子。”
她洗了手来给阿青剥栗子,阿青吃的还没有她剥的快,不一时刚剥出来的金黄的栗子就堆满了小碟。
这栗子小小的,正好一口一个。
阿青嚼着栗子,那种又粉又糯的甜香让人有一种很舒坦的满足感。
可惜李思谌出去了,这么好的东西他吃不着。
唔,要是他还在家,估计这会儿桃叶的活也得被他抢了去干。
外头风这么大,不知道他是骑马走的,还是坐车走的?
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喜欢坐车。
可是今天这风利的象刀子一样,就算穿着厚斗篷,只怕没一刻也都被吹透了。
对了,也不知道他回不回来用晚饭哪?要不要让厨房把他爱吃的菜也做好备着?
要是他回来的晚了呢,难免菜会过了火候啊。要是干脆不回来用饭,那又浪费了人力又浪费了材料。
她这么胡思乱想了半天,冬天午睡醒来精神特别不好,书看不下去,字也写的没有头绪。珊瑚进来送了一回茶,看她那么无精打采的,心说夫人和世子爷也当真是恩爱。上午世子爷在的时候,夫人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一笑起来人好象会发光一样。世子下午一走,夫人就象被从土里拔出来的花儿一样,蔫了。
几个丫头努力想让她高兴一点儿,结果她们三个机灵的要命都没办到,桃核傻乎乎的,却比她们都管用多了。
桃核只是进屋来送东西的,前阵子阿青说要做张小孩子睡的摇床,李思谌挑了几个样子送出去让人做了,正好今天做得了,那些人来送床,也是存着在世子夫人面前露个脸好巴结的意思。
现在这种时候桃叶可不敢让外头人随便进院子,正不要说放人进屋子了。但是摇床做的真材实料,已经拼装好了,份量着实不轻。
看看她们院子里,也就桃核一个有这力气,两手提着床栏,挺轻松的就把一架摇床给搬进了屋里,让阿青过目。
给孩子睡的,摇车上面一点多余的纹饰,一点可能刮伤碰伤他的毛刺节疤都没有,摸起来又光滑又扎实。同样的床一共做了三张,桃核先搬了一个让阿青过目,随后又把另外两张床也都搬了进来。
来送床的几个仆妇、管事媳妇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实在没想到菊苑会有这么……这么力大无穷的丫鬟。她们来的人里头,也有曾经见过桃核的。只是平时觉得这丫头粗粗笨笨的,有点缺心眼儿。不过看着世子夫人和大丫鬟桃叶的面子,对她才客客气气的。不少人都奇怪,也不知道世子夫人怎么会带这么一个陪嫁丫鬟在身边。
现在看来,人家有人家的用处。起码这力气,整个王府的丫鬟仆妇里头没一个能比得上的。
领头儿的那个婆子不甘心,陪着笑说:“姑娘,这车用的木头,什么人打造,奴婢最清楚了,只怕世子夫人想要问一声,不如我陪着姑娘一块儿进去?也能帮你抬一抬搭把手。”
桃核压根儿不理她,也不需要人帮她一起搬抬。桃叶正好出来,笑着说:“这位妈妈和姐姐们辛苦了,这是夫人赏大家喝茶的,天儿这么冷,你们差事也就算办完了,都早点儿回去歇着,暖和暖和吧。”
桃叶手里拿的是个荷包,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份量肯定不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