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徐徐,夜越深,越往人骨子里钻,在余崖把自己送回房间离开后,周萋画便立刻换上了黑色的胡服,她将两张银票跟两枚戒指贴身放进胸口的袋子里。
而后就静静地坐在方凳上,等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她的心中如波涛翻滚的海浪一般汹涌澎湃着,她回想着马夫人、雪妮嘴里说起的与那位“公子”有关的所有信息,慢慢拼凑起来,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这个架构。
却又不到一秒钟,又会忍不住再一次拼凑,于是自然又冒出秦简的样子。
秦简是在努力寻找着银票,若他就是那位“公子”的话,他势必就是与秦王为敌的那方,而这一方自然就是当今的皇上,也只有这样,秦简才能获得包括周午煜跟董庸在内一众人的尊敬。
当然他也有可能是与伊府一起的,但若是那样的话,自己的父亲不也就是……不,不可能,若是那样,伊老太爷不会给父亲难看的。
周萋画心里左一个念头,右一个念头,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二更。
巡夜人敲着梆子,喊着号子,从街前经过,那沙哑的声音低沉地传进周萋画的耳朵,她猝然从凳子上弹起身来。
雪妮说的城门前凉亭,距离刺史府不过两里路,乘坐马车半盏茶的时间,就是走路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刻钟。
但是要想从刺史府里除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因担心出意外,自从伊刺史的尸体被搬进刺史府,周午煜就设计了一套严密的保卫方案,每天刺史府都被重兵把守,每天换岗的时间也不一样。
今天看守周萋画院门侍卫的换岗时间是亥时初(即二更),而刺史府院门的换岗时间是亥时中,她要在三更天准时到达城门前的凉亭,就必须顺利在亥时中出了刺史府。
周萋画推开窗子,月色朦胧,回廊上的唯一一盏灯不知什么原因已经熄灭,周萋画猫身从窗户里钻出。
周萋画住的这个院子原来是钟姨娘的院子,左右分别住着周午煜与太子的居所,所以,她这个院子看守的并不严密,只有把手左右院子的侍卫偶尔会来巡查一番。
因此周萋画出院子并费什么事。
她快步进行,依次在后院的门房,前院的回廊里停留,待看守围墙的侍卫换岗之时,拼尽全力搬来一块石头,踩在上面爬出了院墙。
站在院墙外,周萋画的心砰砰乱跳,回头看那高高的院墙,顾不得思忖刚刚自己是怎么爬出来的,就踉踉跄跄地朝城门奔去。
虽然已经入夜,但街上还是随时都能看到骑着马一队队的巡夜人,周萋画怕被巡夜人看到,一路上极其小心,凭借着对海宁郡各个坊的记忆,她终于跌跌撞撞、躲躲藏藏地到达了城门前的凉亭下。
二十多级台阶让亭子看上去很是高耸,周萋画微微抬头,仰视着这下座雕梁画柱的凉亭,亭子是由八根涂着红漆的圆柱喝黄色的琉璃瓦顶组成,屋顶上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亭子的每个角上都吊着一直白鹤,栩栩如生,随时要飞走的。
她能感觉到凉亭里似乎坐着人,秋风习习,趁着他均匀的呼吸,熟悉却又陌生。
周萋画用力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抬腿,一步一步地迈上了台阶,每一步,她都走的很慎重,每一步,她都会难以控制地停下来深呼吸一下。
终于,她还是看到了亭子里的人。
那人身着一袭紫色的袍服,腰间束了一条黑色的玉带,直挺的脊背背对着周萋画,乌黑的头发被扎起,棕黄色的发冠固定住,他没有带面具,秋风吹过,垂下的头发,随风微微飘扬着。
他坐在凉亭正中央的石凳上,眺望着远方,刺史府的方向。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轻声问道,“今天是谁来送东西呢?”
声音明明很轻,却带着一股如秋风一般的寒冷,寒彻入骨,涌进周萋画耳朵,唤出了她眼眶里难以遏制的眼泪。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说跟她约定明年见面,一别无期——秦简!
周萋画用力抿着嘴唇,她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站到了凉亭里,她微微欠身,“儿,周萋画,见过公子!”
说完,这话周萋画便抬起头来,她清楚地看到,原本要转身与她对视的男子,在听到她自报家门后,身体立刻转了回去。
“秦简!是你吗?”周萋画收起矜持,飞奔绕向男子面前。
男子却轻巧地一转身,再次背对着周萋画。
周萋画被晃了一下,扑了个空,她抬头看着依然背对着自己的男子,那微微扬起的头,那直挺的背影,冷笑一下,收起自己刚刚的失态,缓缓坐下,“看来我多虑了,那家伙说话向来说话算数,不到一年,他怎么会出现呢!”
男子的身体明显的晃动一下,旋而却立刻镇定下来,他双手背于身后,器宇轩昂,“看来,这位秦郎君,对你很重要嘛!”
这一次男子的声音温和下来,声调里还刻意的提高了几分。
面对这伪装十足的声音,周萋画嘴角微微上扬,压制住内心的焦灼,冷冰冰地说道:“既然公子不愿意与儿对视,那儿也不便强求!”
她手插袖袋,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而后又掏出一枚金戒指,压在了银票上,“这是雪妮姑娘与马夫人让我转交的!劳烦公子检验一下!”
她伸手朝男子身前轻轻一推,担心被风吹走,她用手指压住了银票。
“我听说雪妮已经死了,能让她如此信任,将贵重物品托付之人,某又岂有不信的道理!”男子依然背向周萋画。
“那就劳烦公子收回吧!”周萋画手指弹起似的,手指依次敲过银票。
话音刚落,也就在周萋画手指一起一落直接,她面前犹如一阵风卷过,手指在落下时,石桌上的银票跟戒指已经不知所踪了。
周萋画心中嬉笑一下,这疾如风的速度,不就是秦简嘛!
装,还给我装!
看着那依然背对着自己,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身影,周萋画决定逗一下她,她一伸手从袖袋里拿出陈成璧给她的那张银票,“儿从洛城来时,有人给了儿一张跟刚刚被公子拿走的银票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是儿不敢确定,手里的这张,是真的还是假的!公子要不要替儿检查一下!”
她用食指跟中指夹住银票,故意在空中抖了一下!
“是真或假?这与某有关吗?”刚刚从周萋画手里拿来银票与戒指,男子的呼吸还是有些异常,全然忘记伪装,用原本的声音说话。
一听这阴沉里带着冷傲的声音,周萋画暗暗发笑,“现在看来是没有关系,但若是真的,我会送与公子你,这不就有关系了!”
“某从来都是无功不受禄,周娘子的好意,再下心领了!”估计是紧张,男子并未意识到周萋画的小阴谋。
“无功不受禄啊,这也并不难啊,我把银票送给公子,公子帮我一忙不就可以了!”周萋画声音平静,忽而,她惨叫一声,“啊!”
男子大惊,差点着急转身,“出什么事了!”
周萋画见他还没有上当,秋风却越来越烈,趁着风声,周萋画,继续鬼叫道,“公子这无功不受禄的习惯也跟那个叫秦简的贱人一模一样啊!”
她边说话,边向男子慢慢绕去,周萋画将手臂伸长,故意把银票随风挥舞地啪啦啪啦响,“公子,你就看一眼这银票吧!”
周萋画站在男子身后,将银票塞到他背在身后的手里,男子一惊,下意识地挥手胳膊,却又担心一松手银票会被吹走,一分神,随即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周萋画抬起他握着银票的手那支手的手腕,重重地咬了下去。
你不是不承认嘛,那我就给你留个纪念!再给我装!装你个大手表啊!
周萋画心中发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