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真的让我选吗?”对于马夫人让他先选冻酥花糕的事,伊十郎表现的颇为惊讶。
马夫人见儿子没有跟以往一样立刻抢夺花糕,旋在空中的右手尴尬地抖动一下,微微一笑,“是啊,怎么?十郎,你不想吃吗?”
说着,她抬头看向雪妮,“十郎,什么时间吃的早饭?”
“回夫人,十郎早上没有吃早饭,只是在平姨娘院里吃了一点松花露!”雪妮轻声回答。
“哦?平姨娘院里竟然有松花露?看来,三爷这是原谅她了!”马夫人浅笑一下,将瓷碟收了回来,“吃过松花露,十郎应该是吃饱了,那这冻酥花糕就过会儿再吃吧!”
“我不!母亲,我要吃!”一听马夫人不让自己现在吃冻酥花糕,伊十郎一把从马夫人手里抢过瓷碟,蛮横地说道。
他拿起拿起桌子上的汤匙,坐到马夫人身旁的方凳上,作势就要吃。
马夫人脸上浮现出溺爱的光芒,“十郎乖,花糕好吃,却也只能一次吃一块哦!”
“儿知道的!”伊十郎端详一下瓷碟里的两块冻酥花糕,然后毫不犹豫地朝他认为大一点的那块插去。
却见伊十郎舀起一勺花糕,嘟囔道:“还是这次的大!”
这次的大?
“伊十郎上次没有吃到吗?”为了拉近与伊十郎的关系,周萋画开口问道,并抬手端着自己手旁的盛着冻酥花糕瓷碟的盘子。
“是啊,上次吃冻酥花糕,母亲你分给这群下人,我才吃了一点点!”伊十郎一口吞下勺子里的花糕,含含糊糊说道。
“好吃的东西要一起吃嘛!”马夫人微笑着说话,“周四郎,您也赶快尝尝吧……”
听到马夫人的催促,周萋画浅笑一下表示感谢,垂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刹那间一阵清爽布满唇齿间,那又像绿豆沙,又像芒果泥的东西,竟然细腻甜润,刚入口就向喉咙里滑去,带着一丝薄荷的清香,像是带了魔力,让人迫不及待地还想再来一匙。
“真好吃,百吃不厌,我永远都吃不够!”伊十郎嘴里含着冻酥花糕,不忍直接吞下,他含含糊糊地发布着自己对这冻酥花糕的喜爱,“蔺公,你今天再去做一个给我吃吧!”
听到伊十郎这不切实际地要求,蔺公为难的皱了皱眉,这冻酥花糕哪是说做就能做的,这材料,没十天是收集不到的。
一看蔺公为难,马夫人开口解围,“十郎,不得这么无礼,这冻酥花糕岂是说做就能做出了的!”
马夫人话刚落下,却见伊十郎,突然脸色涨红,张嘴做干呕状。
“十郎,十郎你怎么了?”
马夫人从圈椅上站起来,还没等她走到儿子面前,就见伊十郎瞳孔放大,身体开始痉挛,脚下不稳,他的手却用力握住瓷碟。
春妮手快,一把接过瓷碟,转身放在了桌子上。
马夫人被茶水弄脏衣衫时,周萋画就见识过春妮的眼疾手快,现在又见她如一阵风似的拿过瓷碟,再次感慨一番,好快的速度!
只是,她不急于搀扶伊十郎,而只是拿回装着冻酥花糕的瓷盘,这却不是一个合格侍婢应该有的表现。
“咚”!
周萋画琢磨春妮的反常时,伊十郎身体突然后仰,最后整个人就躺倒了地上。
“十郎,十郎你怎么了?”马夫人哭着飞扑过来,她一把抱住伊十郎身体,用力的摇晃着,伊十郎却没有任何反应。
“啊……十郎,我的十郎,你怎么也离我而去了!”马夫人放松大哭起来。
突然出现的变故,惊得周萋画脑中一片空白,她停顿了好久,直到余崖从自己身后冲出来,她这才缓过神来。
放下瓷碟,周萋画站起身来,却见躺在地上的伊十郎嘴巴微微张开,嘴唇发青,双手痛苦地护在胸口,指甲底端已经泛出黑色面部毛孔能看出些许出血点,这是中毒的典型症状。
此时,厅堂里已经乱作一团,那蔺公更是难以承受惊吓,护住心脏位置,蹲坐在方凳上。
“谁都不要动!”余崖跳出来保护现场。
“你!”他手指站在马夫人身后一动不动的雪妮,“立刻去喊医生!”
余崖手指移动,指着带他跟周萋画来伊府的春妮,“你!去刺史府奏请太子殿下!”
“是!”
“是!”
雪妮、春妮福礼答应,立刻就奔了出去。
余崖退后到周萋画身旁,“四郎,你要不要上前先做一下急救!”
刚刚周萋画观察后,凭借自己的经验,就确定伊十郎已经死亡了,听余崖这么说,她还是踱步上去,半蹲在伊十郎,在检查眼睑、脉搏、气息,并拿出银针针灸。
做完这些后,周萋画无力地摇摇头,“没救了!”
她目光下垂,投放到正哭得一塌糊涂的马夫人身上,刚刚她并没有做任何确定伊十郎生死的动作,怎么就断定伊十郎离她而去了呢?
雪妮很快就领着伊府的医者出现。
医者附身对伊十郎进行了检查,最后得出跟周萋画一样的结论:人已死,无生还可能!
“我的儿啊!你怎么也走了呢!”马夫人放声大哭。
一众人赶紧上去安慰。
一盏茶的功夫,春妮便带着卢天霖出现在了婉粟轩的正厅。
卢天霖朝周萋画一抱拳,道:“周都护与太子有要事商量,故不能请来,太子下命,望周四郎能协助卢某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
“这是自然!”周萋画盈盈施礼,随后便将伊十郎死亡的过程说了一遍。
“你是说,伊十郎是在食用了冻酥花糕后死亡的?”卢天霖追问。
“是的,除了伊十郎,我与余崖也一起食用!但是我们没有中毒!”周萋画拉一拉衣袖,指指被春妮从伊十郎手里,拿回放在正桌上冻酥花糕,“那便是伊十郎刚刚食用的!”
两块扇环形冻酥花糕并列放在一起,跟马夫人刚刚切好时一样,上面那块冻酥花糕的左下端少了一小块。
伊十郎就是吃了这一小块冻酥花糕才会被毒死的。
“冻酥花糕是这位蔺公做的!”余崖指指坐在方登上,瘫软的蔺公,开口补充。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蔺公的强烈反抗,他护住自己的胸口,伸手支住桌子,站起身来,“这位义士,你是说老朽在这冻酥花糕里下毒吗?”
他慢慢逼近余崖,“你与周郎君可是都吃过了!”
余崖摸摸自己的喉咙,感觉自己没有一点异常,他“嗯”了一声,嘟囔道:“说得也是,冻酥花糕是马夫人切的,若是你下毒,根本没法确定谁会吃到有毒的花糕!”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投毒人是无目标杀人,不管是谁吃了有毒的冻酥花糕,只要有人死就够了!”卢天霖看看周萋画与余崖吃剩的冻酥花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卢天霖眉头微微一蹙,看着蔺公,就目前看来,这蔺公投毒的可能性最大,“蔺公?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要被设定成为杀人凶手,蔺公气愤难耐,他如发疯的狮子大吼一声,“好啊,你们都认为我是投毒者,那我就吃给你们看!”
说着,他一把拿起刚刚伊十郎使用的那块冻酥花糕,一口气塞进了自己嘴巴。
扇环形冻酥花糕的长度远远超过蔺公的嘴巴,一部分冻酥花糕进了他的嘴巴,一部分却沾到了他的嘴角或者落到了地上。
吃完这块,他又觉得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拿起同一个瓷碟里的另一块,再次添进了自己嘴巴,“我吃啊,我吃啊!不是说我投毒吗?我毒死我自己!”
大吼后,蔺公就瘫软地坐到了地上,“我做冻酥花糕三十多年,每一次都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马虎,老了老了,竟要毁了我引以为傲的功绩!”
他哭诉着,低吟着。
整个厅堂里,就正剩下蔺公的不甘心和喊冤声。
周萋画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将蔺公搀扶起来,扶他坐到方凳上,“蔺公不是投毒的!一个如此热爱自己的冻酥花糕,绝不会自己毁了它!”
“可……”卢天霖吞吐,“我看还是等一下,若这老翁真没事,我们再找其他线索!”
“不信吗?那咱们就等啊!等上一年,蔺公也不会死的!”周萋画抬头瞥一眼卢天霖,丢下这句话,便直接走到了她刚刚吃的那块冻酥花糕面前。
她伸出手,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冻酥花糕,被指肚碰过的花糕竟然一下子就碎成了粉末,溃不成形!
周萋画一方面感叹蔺公制作手法的高超,儿另一方面,也不禁意识到,马夫人的刀工也是不容人小觑的!
周萋画冷笑一下,猛然用力端起了瓷盘,并故意倾斜了一下瓷盘,瓷盘受力不均,冻酥花糕倾斜一下,造型立刻坍塌。
回想着刚刚,春妮接接瓷盘的轻巧,周萋画感叹一声,而后就转身坐到了自己刚刚坐的凳子上,别人都在盯着蔺公,而周萋画的眼睛却在马夫人、春妮身上游走。
刻意伪装成精神病、刻意隐瞒的刀工、刻意隐瞒速度 ,这两个人,是在隐瞒什么呢……
而这时,周萋画却突然记起,《大溏疏律》里好像有类似对“失魂患者(精神病)”杀人从宽处理的条款。
记忆涌起的瞬间,周萋画后背,冒出了一片冷汗。
难不成马夫人伪装自己是精神病,就是为了毒杀伊十郎后逃脱惩罚!
不!虎毒不食子,马夫人若真的参与了毒杀伊十郎,她这个做母亲的心肠得歹毒到何种地步!
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周萋画努力说服自己,她缓缓地将目光从马夫人身上,放到了蔺公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