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走后,沈氏瞪了楚老爹一眼,一屁股坐下来,抓着桌上的瓜子扔到嘴里,泄愤似的嚼着。
楚老爹拿出烟杆子瞧了瞧,看了看沈氏,自个儿扭到一旁装烟叶子。
沈氏就这么瞪着,楚老爹依旧一声不吭,最后沈氏憋不住了,“他爹,我刚要留荷花丫头你咋不搭腔哩,你不搭腔就不搭腔了,干啥让老二家的去送荷花丫头啊,那老二家的要是半道上欺负荷花丫头咋办哩。”
楚老爹把烟叶子压实了,头也没回道,“老二家的不会的,你不要瞎嘚啵!”
沈氏不满的啧了一声,她知道自个儿老伴对荷花他爹有些看不惯,谁让他想要楚戈姓郭哩,可这死头子也不想想,老二那小子跟荷花是多好的一门亲事啊,俩人又是从小玩到大的,要不是陈家村那小婆子横插一竿子,她家这会儿也不至于这样啊。
再说了,就算二小子入赘过去又咋的,那老郭头还能活几年啊,村长这个位子迟早是他们老楚家的,到时候他的大孙子还是姓楚,村里哪家入赘的不是这么弄来着,头个男娃给人家留个香火苗子,后头生的娃子不也姓回本姓了,也不知道这死老头子在执拗些啥!
楚老爹也不是不清楚这茬,老婆子见天在他耳边嘚啵,他想不清楚都难,虽说他家的男娃多,入赘一个也没啥,只是这条路多少有些不地道,他在的时候能不让老二行回本姓,可等他走了,他能管的住二老么?他可不想临了临了还叫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别人咋样他管不着,反正他的娃子就是不行。
琢磨着自个儿老婆子还要唠叨几句,楚老爹嘬嘬烟嘴道,“他娘,你也不想想,你这会留下荷花丫头吃饭,等吃完都啥时辰了,这黑灯瞎火的,你让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咋回去,要是半道上出点岔子,老郭头还不生吞活扒了你!”
沈氏笑了,合着老头子担心的是这个啊,“哎哟,老头子,我既然能叫荷花丫头留下来,我就琢磨好后头的事儿了。”
楚老爹转过头了,瞅了瞅沈氏,“他娘,你、你不会是寻思要留荷花丫头下来过夜吧。”
沈氏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啥,留下来吃饭就留下来过夜呗,大不了天黑了,我叫老二把荷花丫头送回去。”
楚老爹看了沈氏一眼,合着这老婆子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抿了抿嘴,“这就更不行了,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走一块,你叫二小子跟荷花丫头叫人看见了该咋办么!”
沈氏一摆手,“他们爱咋说咋说去,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叫人瞧见了又咋的,大不了我让二小子把荷花丫头收进房来当媳妇儿。”
楚老爹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你敢!老二是我的种,他听我的……”
秀娘赶巧从外头进来,瞅见院里这二老不大对付,她便先招呼了一声,“公公,婆婆。”
楚老爹见秀娘来了,砸吧咂巴嘴闷声应了一句便没再往下说,沈氏则冷哼一声,“把荷花丫头送走了?”
“嗯,送走了。”秀娘从别处寻了一块方布巾系到头上,一会儿起灶做饭,灶膛里木灰多,免得落到头发上。
沈氏瞅着秀娘,不咸不淡的咕哝着,“你真是好能耐哩,那荷花丫头是个多好的闺女啊,念着老邻居的交情还特地给老大寻了个活计,你有能耐能给老大寻一个么,她跟楚福楚戈打小一块长大,楚戈才搁灶里,他俩还没说上话,你这就把人赶走了,楚戈出来看你咋说!”
秀娘嗤笑了一声,心想她能耐是有的,可就算有,她也犯不着给楚老大找活计啊。
她对沈氏道,“婆婆,我可知道那荷花妹子还没出阁哩,但楚戈已经成了家的了,他是有媳妇的人了,他的媳妇就是我……”
沈氏撇了撇嘴,小声儿道,“有媳妇又咋的,有媳妇也能没媳妇”
秀娘这句没听到,她继续笑道,“婆婆,你刚说楚戈想寻荷花闲唠,这些话咱搁家里说说就行了,你也知道咱村里那些个多事婆有多嘴碎,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这做娘的,可别败坏自个儿儿子的名声!”
沈氏俩手一叉腰,瞪着秀娘,“你说啥!你这小婆子咋敢跟我这么说话!”
楚老爹也是沉下脸来,他看向秀娘,“老二家的,你咋和你婆婆说话哩,赶紧做饭去,这都啥时辰了。”
秀娘挨了训也觉得没啥,反而是笑了,她跟楚老爹说了一声,转身便回了灶里。
沈氏瞅着人跑了,便把矛头指向楚老爹,“哎呦,你个老嘴子真是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哩,你咋就把老二家的支走了。”
楚老爹忙打住沈氏的话头,“行了,老二家的话是冲了些,可她是话糙理不糙,这会儿老二也成家了,你就别老拿荷花丫头来说事了,你这里外里毁的可是俩家的名声,咱家老二可以不说,可你琢磨琢磨,荷花丫头还没出阁,你要是坏了她的名声,老郭头寻上门来,看你咋说!”
沈氏自知理亏,可还是嘴硬道,“我、我这不是寻思,荷花丫头为了咱老大的事,特地大老远跑了来,到了没跟老二说上一句话就叫那小婆子撵走了……”
楚老爹心知肚明道,“行了他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你啊,就把那心思去了,有我在,楚戈和荷花丫头的事儿成不了,老郭头惦记楚戈,可楚戈是我娃子,他打出娘胎就姓楚,那就得顶着这个姓过一辈子!”
“说得好……”
秀娘一拍大腿小声叫好,她看了看灶里忙活的楚戈,偷偷笑了笑,继续做自个儿手上的活。
沈氏见自个儿老伴是真动气了,这会儿家里俩媳妇儿都在,他们老俩口要是吵起嘴来,她可丢不起这个人,只得就此作罢了。
楚老爹是越想越来火,奈何沈氏不跟他说了,心里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把烟杆子在地上敲了敲,跟楚安说过了一声,让秀娘饭好了到上坡头叫他去。
沈氏才跟楚老爹吵吵完,原想回屋生闷气的,可现在家里的堂屋叫老大家的霸着,里屋那间又给老二家锁上了,她能待着的不想进去,想进去的又待不住,干脆也学娃他爹那样,出去遛弯得了。
晌午大家各怀心事吃完,晚晌一家子也是互不吭气,楚戈不用说,他性子淡,本来就话少,除非是对着秀娘。
俩小的晚晌去了刘氏那里,秀娘晚晌的活干完,端上洗脚水,嘱咐楚戈别忘了关院门,便回屋去了,全然不理会沈氏怎么拿眼剜她。
其实说起来,秀娘今天还是挺乐呵的,一来赶早跟刘氏上山摘了不少二宝藤,刚好是赶在最后一拨前摘完,这次的加上前俩趟的,年下卖给田掌柜,少说也有十几两进账。
二来晌午那阵,她听到荷花要给楚福寻活计,这楚福有了养家糊口的能力,便意味着他们这一家会尽早的从她这里搬出去,就这个,她都能乐大半天哩。
晚晌前,沈氏把荷花给楚福寻活计的事儿说出来,楚福欢情的哈哈笑,那股憨劲儿,谁瞅了也开怀。楚福这个大伯子人不错,于情于理秀娘都替他高兴。
而他们这一家子凑到一块,难得就乐呵了这么一回。
过了半个来时辰,院子里悉悉索索的,楚福俩口子回了堂屋,楚老爹和沈氏也去了二叔公那里,楚戈锁上院门,依旧给秀娘端了一陶罐水进来,好给她明早梳洗用。
秀娘身着单衣坐在床头,依着油灯做绣活,那俏脸映在油灯下粉嫩嫩的,着实好看的很。
楚戈就端着水呆愣愣地瞅着,平时他也知道秀娘长得好,可不知咋的,就是没这俩天来得俏。
屋内油光晃了晃,秀娘疑惑的抬眼,看见楚戈就那么杵在门口,她无奈的抿了抿嘴,“咋还不进来,傻站干啥么?”
楚戈听到秀娘的话,不明所以的一笑,进屋把罐子放下,将秀娘的洗脚水端去倒了,回来把门关上了。
进屋秀娘已拿起一件褂子,这是楚戈前俩天划破的,楚戈过去瞅了一眼,微微笑了下,道,“秀娘,跟你说件事儿。”
秀娘好笑地瞅了他一眼,穿针引线继续缝补褂子,笑道,“嗯,说啊。”
楚戈坐到床边,“秀娘,刚娘在院子里跟我说,要我过俩天去趟上阳村。”
秀娘一愣,“婆婆叫你去上阳村干啥?”
楚戈道,“娘让我去,其实也是陪大哥去,娘说,荷花给大哥找了个活计,这事儿咱本身就是央着人家,咱也不好搁家里干等着,娘叫我过两天陪大哥去趟上阳村,探探人家的口风。”
秀娘想了想,挑起一针,笑道,“好啊,大哥找活儿,咱去帮着把把关也好。”
楚戈点了点头,随后一愣,看向秀娘,“咱?秀娘,你是说……”
许是针头有些顿了,秀娘拿着绣花针在发间划动了俩下,看着楚戈笑道,“对,后个儿我也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