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楚老爹就从村尾二叔公的家出来了,他打了个哈欠,咂巴了几下老嘴子,对前头的沈氏说道。
“我说,我说那个老婆子啊,你这是干啥么,起这么早是干啥去哩?”
沈氏不理会楚老爹,瞅着路自顾自的走着,头也没回道,“你个懂啥,一天到晚就知道和稀泥,我要上老二家吃饭去!”
楚老爹抿着老嘴摇了摇头,俩手背到身后,“你就是自找的,二叔公家的大媳妇早起来了,正搁灶里起火烧饭哩,你说她能少了咱俩的份儿么,你非得要那份脸面,说老二家的昨晚喊咱今儿去吃早晌饭,你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
沈氏哼了一声道,“咋的,二叔公一早起来就能吃到儿媳妇孝敬的饭,我咋不能哩,我这就要去老二家,叫老二媳妇给咱俩做饭!”
楚老爹一听就烦,“我说你至于么,不就一顿饭么,那老大媳妇在家时,咱俩也没吃到她孝敬的饭啊!”
沈氏不管不顾的说道,“老大媳妇是老大媳妇,老二家的是老二家的,她俩能放拿到一块说么,那老大媳妇儿再咋的还给我生了个孙女哩,你看老二家的,进门半年多了,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就摁昨儿她对我那样,我都不能叫她过舒坦了,要不她还不知道自个儿是个啥身份儿哩!”
“我说你这人,昨个儿是八月节,老二家的忙进忙出铁定累了,他们一家睡得肯定晚,你这会儿砸—砸—砸门去,像啥样子么?”楚老爹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沈氏瞪着自个儿老伴,正想说他几句,却叫嘴边的哈欠给压了回去,她这做婆婆的不也没睡醒么。
楚老爹打了个哈气抻抻腰,眨巴眨巴混浊的老眼,看着自个儿的婆姨说了,“我看这老二家的不错,挺灵透懂事儿的一个女子,咱家老二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婆姨咱该高兴才是,你老挤兑她是干啥玩意儿!”
沈氏这下更不稀的她老伴说了,自个儿往前走着,心里一直嘀咕,这老嘴子知道鸟,现在趁着老二还有他们老俩口的心,她就得给这二老家的一点厉害瞧瞧,要不以后哪里还震的住她,那小婆子还不骑在她脖颈子上作威作福啊!
她昨个儿晚上在二叔公家里,瞅着二叔婆使唤她那俩个儿媳妇,那样子甭提多带劲儿了,她和人家一比,那可真是逊色多了。
早先老大家的进们那会,她就想人家是大户出身,一开始没叫她多做,自个儿早起做饭干家务,琢磨着等她待习惯了再说,可没成想到后头却是使唤不动了。
现在到了这份上,她就更不能使唤那老大家的了,一来这小婆子怀了她老楚家的孙子,二来又因为老大那事,其实起因也是老大家大的,她托人给老大找了个在大宅内院当差的活计,不想老大砸了三房姨奶奶的一个啥瓶子,让赔几十两银子,后头也是老大家的托人说和,折了二十几两下来,就为了这个,她还得念着这小婆子的好。
沈氏越想越心酸,嘟嘟囔囔就嘀咕开了,“哎呦,你说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哩,以前嫁到你家伺候里里外外十几口人,原想分家了好些,可老了老了,还是个老妈子的命,我给你们老楚家生了多少个带把的,还尽是累赘了……”
楚老爹觉得这老女人嘴碎起来真娘咧让人闹心,这要是换个年轻的小婆姨,娇娇喃喃的倒是个情趣,但自个儿婆姨这粗哑嗓子,入耳就跟锯子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楚戈家院子口上,楚老爹也不管楚戈有没有起来,抡起袖子就上去敲门,可还没敲几下,院门就开了。
楚老爹的胳膊还支在半空中,愣了下砸吧砸吧嘴,推开门进去,“还是楚娃子有心啊,知道给咱老俩口留着门,不过这小子也忒大意了,晚上咋能不把门栓子插上哩,这要是招了贼,我看他们咋办!”
沈氏跟楚老爹身后,这会儿天亮了些,可整个院子还是静悄悄的,里屋和堂屋都关着门,估摸着老大老二那俩口子还没起来。
楚老爹瞅了一圈,坐到一旁,捶着大腿说道,“你瞅瞅,我说的昨个儿是八月节,她们哪有那么早起床。”
沈氏气得嗷嗷直叫,“这都啥时了,咱出来那会儿二叔公家的灶膛早就点上火了,瞧把这俩个小婆子懒的,也太不像话了!”
楚老爹随意笑道,“得了,老二家的灶房就在那边,咱这会儿也来了,自个儿煮吧。”
沈氏从鼻子狠狠的哼了一声,叉腰气道,“想让老娘煮,没门!以前老大家进门那会儿你就这样,现在老二家你还这样,怪不得这一个俩个都跟我作对哩!”
楚老爹见沈氏又唠叨开了,忙道,“打住打住,你跟我发火没用,老大老二俩家子还睡着哩,你要是饿了,就先煮咱俩的,他们的等他们起来了再自个儿煮去。”
沈氏琢磨着也是没招,她叹了口气往灶里去,可才走到门口就站住了脚,她瞅瞅里屋那块,琢磨着又走到灶房前那堆柴禾的地,抱起一捆柴禾出门去,回来了又抱了一捆,这样来来回回忙活着。
楚老爹瞅了瞅,不解道,“他娘,你这是干啥哩?”
沈氏伸手示意楚老爹小声些,等她把柴禾都搬了出去,回到院中瞧了一圈,深吸口气。
“起来起来了,日头都照到大腚上,还懒在床上,都给老娘起来……”
沈氏扯着嗓子嚎叫了几句,里屋和堂屋的门同时开了,楚戈和楚福俩兄弟先跑了出来。
楚福慌里慌张的往身上套衣服,睡眼朦胧的瞅了瞅院子里的人,等看清了才松了口气,对堂屋喊了一声。
“媳妇儿,没事,是爹娘来了……”
楚戈披着一件外衣走过来,他开口道,“爹,娘。”
楚老爹应了一声,沈氏不知有没有答应,她只是瞧着自个儿这俩儿子,媳妇儿是一个没出来,她气哼一声,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对着楚福道,“咋地,才一个晚上就不认爹娘了!”
楚福这才颠颠的穿好衣裳,走到院子里,“爹,娘,你们咋这么早就来了。”
沈氏冷笑一声,“还早咧?你也不瞅瞅这会儿都啥时候了,你们睡的这么死,我和你爹都搁院里大半天了!”
楚福打了个哈欠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媳妇儿认床,昨个儿换了屋子,折腾了大半宿才睡下,你不心疼你儿子,也得想想你孙子么。”
沈氏还想唠叨,楚老爹清了下嗓,觉得这些倒不是正事儿,他对楚戈道,“楚娃子你过来,你说你们昨晚闹腾到了多晚啊,咋去睡觉了连门栓子都没插上,我刚才就轻轻那么一敲,这门板子就开了,你瞅瞅,咱院子里这么一堆家物什,要是叫了贼偷了去,那不可惜了了。”
楚福笑了笑,“爹,瞧你说的,我们晚上睡觉都关着门哩,那贼进来了也偷不了个啥,再说了,就咱那些个桌椅烂板凳有谁要啊,就算贼偷了去,还不够他费劲儿的哩。”
沈氏一拍膝盖,指着楚福气道,“谁说咱这些是破桌椅烂板凳了,那个,篱笆圈那些个桌椅,那个是老娘上个月特地在苑木行买来的,那可是用好木料造的一套桌椅,这玩意儿值七八两银子哩!”
原先沈氏还打算买了大屋,把这套桌椅放到里头显摆显摆的,可如今到了老二家里,别说显摆了,连个摆放的地儿都没有,她上哪儿显摆去啊!
楚福知道他娘宝贝这个,不想自个儿撞枪口上了,忙说好话搪塞一番。
楚戈老则是对他爹道,“爹,昨晚上睡觉前我是有插上门栓的,今儿早晌鸡打头鸣那会儿,我才起来把门栓子取下来的。秀娘昨儿说了,让我天渐亮那会儿起来把门打开,要不到时爹和娘来了,我们几个又睡得死,你们二老不知得等到多会儿去。”
楚老爹听了满意的点点头,“还是老二媳妇懂事儿啊,想的就是周到。”
他这话是要说给沈氏听的,可沈氏却不这么认为,她朝里屋看了一眼,心里直嘀咕。
莫不是这老二家的能掐会算么,她原先打算赶早过来,趁大伙儿还睡着的时候敲门骂街,说老二家的锁着院门不叫她老俩口进屋,是想让他们老俩口饿饭,这茬要是搁村里传开了,这小婆子坏了名声,还不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可现下这般她倒是没办法骂街了,这没个由头她咋骂出口哩。
沈氏沉着脸,自个儿的算盘打错了,心里气得很,没话找话道,“老二,你瞧瞧你你媳妇儿,都这个时候赖在床上不起来是想干啥哩,她不是知道我们老俩口早晌要来么,咋还没起来烧火做饭哩,你瞧瞧二叔公那俩媳妇儿,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你们俩家的咋跟她们比。”
楚福嘟囔了一句,说他媳妇儿这不是有娃子了么。
沈氏撇了撇嘴,“得了吧,就你那媳妇儿,有娃子没娃子都一样,有了娃子更糟糕,以前不就是仗着花花在,总说娃子小离不开她,见天就知道抱娃子,家里活啥都没干,你也好意思说……”
“哎呀,吵死个人了!”
沈氏话还没说完,一旁忽然传来这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