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急沸的热水注入古朴的紫砂壶中,顷刻间茶香四溢,绿茗香菡沁人心脾。主编陶醉地品着氤氲茶气,身边的一切皆不复存在,天地间唯有一人一壶一茶而已。
“咳咳!”孙贤大老粗般有力的咳嗽声打断了主编的闲情逸致,老人不快地睁开眼,看向孙贤,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老人家,不是我性子急打扰你雅兴,我们都在你家窝了一小时了。除了看你烧水就是看你泡茶。外面都乱成一锅粥,床上还躺着病号,你这么气定神闲的,该吗?”孙贤扑通一声坐到主编对面,压着脾气低声问。
“呵呵,所谓佛能洗心,茶能涤性。你心不静,是品不出茶之妙的,”主编没有正面回答孙贤的问题,像是在自言自语,仿佛品茶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牛饮虽可解燥,慢品方能娱情啊。”
孙贤想要反驳,却说不过主编慢条斯理的大道理,看他丝毫没有斗志,只顾专心品茶的模样,孙贤只好放弃,来到另一个房间查看苏鹤清的伤势。
“咋样?”孙贤问床边眼睛肿的跟桃似的安宁。
“还在昏迷中……”安宁别过满脸泪痕的脸,由于很长时间未好好休息了,这张脸显得憔悴不堪,脸色蜡黄,双颊凹陷,未痊愈的伤疤丑陋地盘踞在脸上,像是一下老了十岁。再看看其他人,都是一脸倦容,脸色灰白,眼窝深陷,实在是和电影里的超能力者形象相差甚远。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医生救得了天下人,唯独救不了自己。”孙贤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一句,安宁本已干涸的眼泪又簌簌往下掉。
“小宁宁,你别哭呀,苏鹤清不就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了吗?要不,我去医院给你偷两袋血回来?”韩逸尘强颜欢笑,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到安宁身边。
安宁看着韩逸尘,摇了摇头,莫说韩逸尘早已用尽气力,就是他真偷来了血袋,也没人会输血啊。
“安小妹,鹤清老弟会醒过来的,前几次受了伤不都跟没事人一样?你相信他。”味王也过来安慰安宁。
安宁没有应答,看向苏鹤清没有血色的嘴唇和白的如同一张纸般的脸色,他真的可以像前几次一样靠自愈能力转危为安吗?
都是自己不好,如果早一点调动混沌之力帮助他,也就不至于害他伤得这般严重了吧?安宁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开始呜咽。
门被推开了,脸上满是创可贴的殷齐提着个袋子走了进来,从里面掏出数部手机,一人一部的分发。
“不是什么好牌子,凑合着用吧。当务之急还是先确保和外界联系顺畅,还有新闻的获取。”殷齐一边发一边说。
“乖乖,土豪就是不一样,手机都是用分发的。”味王调侃着接过手机,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可惜大家专注于换卡调机,他悲伤地陷入了无人理睬的冷场中。
安宁也接过了一部手机,将卡换上后,刚一开机,未接来电和短信便蜂拥而来。
有来自关系一般的同事的,有来自久未联系的同学的,还有不少陌生号码,问的主题都差不多,都是关于异能者身份的疑惑,什么异能发动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异能者要吃饭吗?用异能真的可以杀人吗?还有个问异能者是怎么上厕所的,是不是可以用意念把肚子里的存货清空掉。
在一堆堆啼笑皆非的短信里,安宁还是筛选出了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信息。几条是来自妈妈的,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相信自己;几条是来自老高的,跟妈妈的短信大差不差,知道她还是那样支持自己,安宁的心里暖暖的。还有一条是来自闺蜜池小曼的。
“包子安,我看到你上电视了,异能者什么的简直太酷!原来你说身体发光是真的啊,不过我脑门生火是假的……另外和你一块通缉的俩人好帅啊啊求介绍!来不及跟你说了,门外头来了好多警察,好像还要查我的手机,给你发完这条信我就把手机格式化,不泄露咱俩的小秘密!勿回切记!永远爱你的亲爱的~”
看到这条语无伦次的短信,安宁笑了,自己的逗比闺蜜,即使自己被新闻通缉,被视为人类大敌,她的短信还是一如当初,字里行间没有质疑,没有抱怨,像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夜,一条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反复看了几遍短信,安宁突然慌了,外面还有自己牵挂的亲朋,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无恙。怪物入城,死伤定是免不了,万一……
安宁不敢细想,慌忙拨通家里电话,却被殷齐一把夺过手机。
“疯了?你家现在肯定都是警察,你打过去方便他们定位吗?”殷齐生气地关了手机。
安宁愣愣地看着殷齐,他的话的确有理,贸然打电话过去,便会顷刻暴露了大家的行踪。
韩逸尘在一旁关切地扶着安宁的肩膀:“小宁宁,你家里人是不会有事的,如果你实在担心放不下,我替你回家确认一趟吧?”
“不成,你使用异能过度,即使你嘴硬不说,身体也是吃不消的,”安宁摇了摇头,对韩逸尘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今天也累了,该去休息了。”
韩逸尘疲惫地对安宁笑笑,算是放了心。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众人连饭也懒得吃,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但安宁睡不着,心里牵挂着苏鹤清和家人朋友,想睡也睡不着。她假寐了一会后,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经过客厅,悄悄开门准备出去。
“安宁,怎么不休息?”主编的声音结结实实吓了安宁一跳,她慌忙转身连连摆手:“睡不着,想出去转转。”
“你是担心家里人想回家一趟吧?”主编一下猜中了安宁的心思,安宁顿时泄了气。他招招手,安宁只好不情愿地关了门,乖乖过去。
主编不紧不慢地提了一壶热水,往他的宝贝茶壶里灌着。“主编,我不喝茶……”安宁烦恼地托着腮,大概是心境变了吧,以前爱听主编唠嗑讲道理,现在却感到无比的不耐烦。
“我知道,你现在不光不想亲近我,反而想逃离我,就像当年我羽翼渐丰的女儿一样,”主编苦笑着摇了摇头,开玩笑似地埋怨,“果然女儿大了,就留不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宁的心拧了一下,像是看见了自己白发苍苍的父亲。
“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为何疏远我,”主编沏好了茶,端起一杯递到安宁面前,“你见过小飞侠了,自然知道,你我不是队友。”
咕嘟。安宁手心开始冒汗,现在这个关头,主编开门见山捅破自己的顾虑,莫非是打算直接清除隐患?
“安宁,你别怕,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主编总是先一步看穿安宁的心思,安宁觉得自己在主编面前,就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
“那……您叫住我,是为何?”安宁不再回避,直视着主编的眼睛。
主编没有说话,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播报着新闻,看样子还是实况转播。到处是一片狼藉,冒着浓烟,女人孩子的哭声交织着男人的谩骂,若要说世界末日,恐怕也相差无几。
“现在看到的是刚被不知名生物经过的借道,可以看到房屋建筑损坏严重,损失还在估算中。”敬业的出镜记者卖力地在镜头前描述着眼前的惨状,其实不用她描述,光看画面便足以令人动容。
“怪物半小时前撤离了,无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主编慢条斯理地在一旁解释着,“不过更糟糕的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破坏全城的怪物是异能者们的帮凶。”
“什么?凭什么?”安宁惊愕不已。
“因为你们越狱了,而刚要逮捕你的时候,怪物出现,解救了你们。”主编叹了口气,补充道,“何况,还有副市长做出的申明。”
“副市长是七宗罪!是混沌的分身!他自然视异能者为眼中钉。这这这……这纯粹是诬陷啊!”安宁变得狂躁不安,刚想提高音量,又压低了声音,她怕吵醒其他异能者。
主编愁容满面地看着安宁,缓缓道:“你觉得,现在市民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副市长的话?”
“我……”安宁无话反驳,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市民,何况现在手上还沾过同胞的血液,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跟副市长抗衡?
“你还要出门吗?”主编无可奈何地问道,安宁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脸上的皱纹,以前由于害羞或惧惮,不敢盯着看他的脸。如今看主编的面容,竟是这般苍老,如同花甲之年的老者一般。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哀伤,藏着孤独。
“我不能看着苏鹤清痛苦挣扎,却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安宁咬咬牙,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主编。
主编苍老的脸更加悲伤了,那瞬间安宁有种不安的感受,主编的模样,如同在跟自己进行一场死别。
或许,他是想起了登上飞机后再也没回来的女儿。
现在,又是一场一模一样的告别吗?
沉默取代了千言万语,面对固执而倔强的安宁,到底,主编还是没说什么,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将手在她的眼前画着什么。
“您在做什么?”安宁的眼睛着了魔般离不开主编的手指,眼珠跟随着手指的移动转动着,像是一种奇怪的符号。
“我来放大你的异能,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主编一语终了,停下了手指。
“您与我非一个阵营的,也可以放大我的异能?”安宁狐疑地向后缩了缩。
“我的能力就是放大所有人的异能,与日月阵营无关。就像小飞侠可以脱离肉体联通圣殿和人间,他的神智可以进入你们每一个人的大脑一样。”
安宁将信将疑地站起来,双眼开始犯花,一阵眼花缭乱过后,她看见了自己在街道上奔跑着,按照正确的路线有效地躲避来往的危险,平安地来到家门前。
这是幻视的能力之一,先知,以往只能预测几秒后的事情,经过异能放大,似乎可以随意预知选定时间点发生的事情。
安宁感到兴奋不已,她鞠躬向主编表示感谢,后者却依旧愁容满面。
“有了先知,我是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吧……伯伯。”安宁对着主编回眸一笑,推开了门毅然走了出去。
“但愿如此……”主编凝视着桌上早已凉透的一杯茶,苦涩地喃喃自语。
安宁凭借幻视预知的路线,一路上没碰到什么危险,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她的心里一阵狂喜,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眼前开始冒雪花。
莫非是又要出现预知了?安宁躲进了树丛里,安静地等眼前电影般的幻象放完。
雪花点消失了,她看见在一片空旷无垠的焦土之上,苏鹤清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自己,慢慢举起了一柄刀,不带一丝感情,毫不迟疑地朝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随后幻象破碎,消失,眼前,还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家。
可是安宁一点都喜悦不起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