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虽然假借唐玄宗的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为寿王当太子扫平道路),却也骑上了虎背,因为他背负了杀害一个太子、两个亲王的血债!玄宗活着时他不会有事,寿王当上太子并在以后即位他也不会有事,反而有拥立大功。但如果别的亲王当太子、继承皇位,就会向他讨还这笔血债。人虽是玄宗杀的,但他身为宰相,既不反对,更不死谏,和他亲手杀人毫无区别。
按说此时寿王当太子已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但可惜天不从人愿,武惠妃恰在此时病重了,她每天都作噩梦,梦到冤死的三庶人向她索命。玄宗为她请来许多巫医,却都无效,没到一月就死去了。国家连遭丧事,自然不能马上行册立太子的大典,此事也就缓了下来。
武惠妃死后,玄宗的心思不知为何突然变了,不再觉得非立寿王李瑁为太子了,反而觉得可能有更好的人选。对这一变化,李林甫没有料到,而且也揣摩不透玄宗究竟想立那个王子,若是揣摩出来,他也会随风转舵,主动向玄宗建议,以揽拥立太子的功劳。武惠妃一死,他也并不抱着非“尽力保护寿王”的初衷了,只要太子——以后的皇上是他提议的就可以了。他没有揣摩透,也不是他笨,或者是他在宫中的关系网出了问题,而是因为玄宗自己也没有想好。他既然揣摩不出,也只能走老路,继续保荐寿王李瑁。为这事他和玄宗在宫中有过多次密探,因谈话内容过于隐秘。没有在纸面上留传下来。
玄宗为此也苦恼了很长时间,他的目光又转到了一向以忠孝著称的忠王李亨身上。而且李亨年纪也比李瑁大,符合“立嫡立长”的规矩。他在这两个儿子中摇摆不定。几乎犹豫了一年多。他自念年纪也大了,三个儿子在同一天被赐死,而太子还定不下来,所以经常怏怏不乐,饮食也为之减少。还是他身边的高力士看出了他的心思,问皇上是否御膳做的不合口味,为何饮食减少?玄宗叹道:“你是我家的老奴了,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高力士说:“皇上不就是为了储君没定下来吗?王子中谁年纪大就立谁,别人谁还敢争啊?”这就是高力士的高明处。他不会说自己提议立谁,但他说的是谁玄宗也能知道。玄宗这才下了决心,于开元二十五年(77年)六月,正式册立忠王李亨为太子。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帮助李林甫打通宰相之路的是高力士,但在关键时刻却又给了他一记闷棍。其实高力士帮着李林甫登上相位后,就不仅不再帮他,而且有意和他作对。玄宗有一次对高力士说:“我没出长安已经十年了,天下也没有事。我想把政务全交给李林甫。我要修习道术好延年益寿。你认为如何?”高力士委婉劝道:“统制天下的权力决不能借给别人(天下柄不可假人),他一旦借助权力和威严形成气候(威势既振),谁还敢说一句话哪(孰敢议者)?”玄宗却听不进去,面现不悦之色。高力士知道自己多嘴了。忙叩头不止,自我检讨说:“老奴被猪油迷了心窍了,说错了话。罪该万死!”玄宗见他认错也就原谅他了。这件事虽没给李林甫造成什么影响,却也说明了高力士的政治立场。
4.别靠我太近
《旧唐书.李林甫》传称他:“面柔而又狡计。”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称他:“柔佞而有狡数。”意思基本一样。就是说他面部表情柔和,见到谁都和和气气的。一点不摆架子,但对皇上则是佞,对属下则是“狡诈又有计谋”。而最能说明他性格的还是“口有蜜、腹有剑”,就是嘴上尽说好听的,背后却捅刀子。
他登上首相位置后,深感一切来之不易,最怕的当然也是失掉,但开元以来的宰相都是两三年一换,尤其是中书令(首相)这个位置。所以他想出了最毒的一个方法,就是把朝臣中有威望而且有可能进入宰相班子的人都排除掉,尤其是那些有名望的士族和文学之士。要做到这一点仅凭首相的职权是不够的,还要使用“狡计”。
有一天,玄宗在勤政楼设宴听音乐,宴后在楼里垂帘向外观看,兵部侍郎卢绚以为皇上已经离去,便扬鞭策马从楼下缓缓而过,风姿优雅飘逸。玄宗看后,大加赞赏,认为有宰相风度。玄宗身边的人都是李林甫用银子买通的,他马上就知道了这事,便找到卢绚的侄子,对他说:“你家卢大人素来名望极高,现在交州和广州缺乏有能力的官员,皇上想让你家大人去,不知可否?如果怕路途遥远,就要以规避罪贬官了。要不然,以太子宾客或詹事的官职去东都洛阳也是一个办法。”卢绚听到后,果然怕的要命,急忙上书请求担任太子宾客或詹事。李林甫也怕真让他担任这类小官会引发争议,况且玄宗那里也会怀疑,便先让他出任华州刺史。不久又在玄宗面前诬称他有病,不能打理公务,这时才又把卢绚降为太子詹事,远远打发到洛阳去了。这就是李林甫“蜜”和“剑”的标准技法,既害了你,还能让你感到欠他一份人情!
玄宗又有一次忽然想起严挺之来,问李林甫:“严挺之现在哪里?这个人还可以用。”此时,严挺之正在绛州刺史任上。李林甫一听就慌了,急忙找到严挺之的弟弟严损之,对他说:“皇上十分敬重你哥哥,何不让你哥哥上书,就说得了风疾(脑血栓、脑溢血之类),请求皇上批准回京城养病?这样就可以回到朝中了。”严挺之不知是计,果然按他说的上书,李林甫就对玄宗说“严挺之有病。应该给他一个闲散的官,好让他安心养病。”玄宗感叹了半天。便也给了他一个太子詹事的闲官,到东京去了。也就打消了重用他的念头。
李适之也是大唐宗室出身,乃是太宗的太子李承乾的孙子,为人很有才干。起家左卫郎将,历任通州刺史、河南尹、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天宝元年(公元74年),因牛仙客病死,他便当上宰相,很得玄宗赏识。李适之自认为和李林甫一样出身皇室,而且自己还是高祖、太宗嫡系一脉。不像李林甫是枝系所出。所以和李林甫争权不和。李林甫知道自己遇到了最大的威胁,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退让坚忍。终于使出了最毒的一招。
一天李林甫假装无意地说道:“华山有金矿,采金可以富国。”当时边境十大节度使纷纷增摹士兵,军费开支骤然增加许多,而玄宗在宫中的用度也比先前多了几十倍,财政上便面临困境。性格粗疏、举止轻率的李适之不知是计,便中了圈套。一天面见皇上时,便提出采华山金矿以富国的建议。玄宗也很高兴。便问李林甫意见如何。李林甫说:“这事臣早就知道了,不过华山是陛下本命、王气所在,绝不可开凿,所以没敢和皇上说。”玄宗认为李林甫是真心爱护自己。而李适之太鲁莽了。便对李适之恼怒道:“以后凡事都要先和李林甫商量以后再来对朕说。”这真是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把李适之打醒了,这才明白李林甫有多么可怕。以后不仅凡事不敢和李林甫争。而且连章告退。天宝五年,罢宰相职务。保留一个太子太保的闲职。他虽然急流勇退,却也没得善终。最后还是因几个好友被李林甫连兴大狱打击,受株连被贬官流放,又在李林甫派来杀他的御史到门前服药自杀。
5.连兴大狱
忠王李亨一旦正式被册封为太子,李林甫就不是爽不爽的问题了,而是感到大祸要临头了。他怕的不是现在,而是以后。皇上年纪大了,也是说驾崩就驾崩,一旦太子即位,且莫说李瑛三兄弟的账,就以他是有名的“拥戴寿王派”这一点,就足够杀他的。他感到自己不仅是骑在一头老虎的背上,简直是一头疯虎的背上。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硬着头皮一路到底,非再把李亨搞掉、把寿王拉上太子的位置不可。
但要搞李亨不同于当初搞李瑛,寿王正逐渐失宠,李亨又是皇上自己选定的太子,说明圣眷正隆,要想把他拉下马,除非像杨洄整李瑛一样,告发李亨与人谋反。但这次诬告显然不可能通过,只能想办法罗织些能说得过去的“真凭实据”。
对于他最理想的自然是有一件现成的谋反案,他就可以用酷刑屈打成招,把太子牵扯进案子里。等了许久却没找到。这也很正常,太平盛世的,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谋反玩儿?找不到就只好想办法制造了。
要想证明太子谋反,自然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开始着手,这样才有说服力。他就先把目标定在了太子妃的哥哥韦坚身上。这也是老套路了,李瑛那案子定的就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哥哥谋反。
韦坚和李林甫按现在的关系来讲,也是铁哥们了,而且是亲戚。韦坚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林甫的舅舅姜皎的女儿,姜皎又是李林甫亲戚里和李林甫感情最好的,所以两人关系“甚狎”。这里的“狎”并非不正经的意思,而是亲密无间的意思。如同玄宗和姜皎。
韦坚父亲是高官(兖州刺史)、妹妹是皇太子李亨的妃子,姐姐也嫁给了王子,可惜死的早,被赠为惠宣太子妃。史称“一门荣盛”。韦坚也并不一味依靠家庭关系,他也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他最擅长的不是搞政治斗争,而是抓经济工作。开元期间经济迅猛发展,国富民强,但问题也不少。第一个就是军费开支,据白寿彝先生主编的《中国通史》,开元初,军费开支只有二百万贯,而到开元末年,却猛增到一千万贯,天宝末年又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四五百万贯。据《资治通鉴》,开元初和这个数字一样,记载天宝元年的兵费开支是布匹一千二百万匹,粮食一百九十万斛,也相当于一千万贯。第二就是宫廷中的用度,宫中妃嫔女官都和外庭大臣一样,有自己的俸禄和衣服铅粉钱,但讨了皇上欢心后,皇上要赏赐,就只好自己掏腰包了。玄宗晚年后宫赏赐无节,又不好意思总在国库中拿,就有扩大收入,自己建立一个小金库的需要。所以玄宗开元初年勤俭勤政,而在晚年,却是奢侈怠政。原因也很简单,开元初年,国势紊乱,非勤政就有亡国的危险;他接手的是中宗、睿宗留下的乱摊子,很穷,非勤俭就要破产。而到开元末年和天宝初年,唐朝经济已经发展到顶点,杜甫讴歌吟道: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钱多了自然就想要享受,如同现在人先经过创业期然后就要进入享受期一样。而人要享受还要让他勤奋工作(勤政)当然不可能了。如果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看待唐玄宗,也无可厚非,可惜他是皇上,问题就大了。
韦坚因姐姐妹妹都在宫中,和宫里的高级宦官关系很好,他明白了玄宗要猛抓经济的意思后,就适应形势、转变思想,在江淮转运使的任上,到处设官吏监督,防止手下官员贪污,果然当年就增加国库收入“巨万”。玄宗“以为能”,把他提拔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韦坚再接再厉,把各地特产和珍异宝物收集后,用船只运到长安,进献给玄宗。玄宗更加高兴,继续加官晋爵,一直升到御史大夫、封韦坚男爵,同时全面负责经济工作(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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