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梭另用一招抵挡,不料却愈发引得祈芙不耐烦了:“你二人别在这里一说一唱的演戏,到底能不能办?若不能办趁早滚蛋!别在这里看别人笑话,回去当下饭小菜是怎的?!”
祈男正色看向祈芙,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时有戾气迸出:“你不信我?不信我又能如何?凭着此事去了就能自了?肚子里的货可以打掉,不过宫里的嬷嬷们可不是吃素的,是不是雏儿有没有沾过男人,她们可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们打算怎么混过去?”
一席话打落了祈芙面上的不耐,她变得越发焦躁,正如祈蓉一样。
“宋大奶奶,”祈蓉嘴里情不自禁换了称呼:“你真有办法?”身子也缓缓从椅子上勉强挣了起来:“若真能救姐姐我于水火之中,”眼中神情之渴切,无谙于看见了救命稻草:“此情此恩,祈蓉将永生难忘,若真能如大奶奶所说,将我平安嫁进赵家,姐姐我余生将于佛前许下大愿烧柱高香,一辈子替大奶奶求功戴德。。。”
“行了行了,”祈男打断祈蓉的话,她做这件事可不是为了祈蓉,若不是大家都姓苏,祈男就有通天的手眼,也才懒得管她祈蓉死活:“办成办不成,一半看你造化一半看天意。反正我会尽力就是了。”
说着便要向玉梭外头看看去:“老爷回来了没有?”
说实话,祈男也实在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了。
玉梭依言去了,回来报说刚刚到家,正在更衣。
祈男又等了片刻,不过时间是于沉默中度过了,她不说话 ,祈芙祈蓉也就不开口,三人同在屋里,却形同陌路。
红姑娘很快到了,领了祈男正堂里去了,大老爷二老爷都在那里,一左一右,领了祈男的礼,又说几句大道理,便让祈男出来了。
“老爷们说了,请大奶奶就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去。”红姑娘笑嘻嘻跟在祈男身后,边说边看她的脸色:“其实我知道,刚才两位小姐赶我出来,只因有体已要跟大奶奶细说,如今想也说完了,我再回去,想必无妨了吧?”
祈男顿时立下脚步来,眸光一冷,眼神冷酷如冰锥,看上红姑娘身去:“我看在老爷面上,叫你一声红姑娘。本以为你是个知趣的,想不到竟如此多嘴多舌。我本不知你的来历,不过老爷喜欢,我们做小辈的,也没有话说。只是有一事还请姑娘谨记于心,”说着纤纤玉指,轻轻点向红儿裙裾:“就算老爷点头,这事也是行不得的。”
红儿看看脚下,跟自己名字一样 颜色的罗裙,嘴里由不得便哼了一声:“我当什么事,原来大奶奶这样胆小。我又不出门,在家穿穿罢了,有什么要紧?都是自已人,谁还能去告发我不成?!”
祈男冷眼看着红儿,唇边噙着刀锋般的冷然:“你不出门?刚才谁于门首处迎我进来的?!”
红儿神惊色骇,脸唰地一下全白了,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确实是失态忘形了。
“我看见了不过提醒你而已,若叫有心人看见了,报于你本家知道,你这小命不打紧,连累了我爹爹,”祈男的语气越来越重:“于我却是不得不担心挂念的大事。”
红儿额角落下冷汗来,再要说话,祈男早已翩然前头去了。
祈男心里有事,便不欲留下,知道这家里也没人真正关心自己,于其冷冰冰无趣地吃一顿无情无义的酒席,不如回去,自己小里随便吃点什么,反倒温暖得多。
吴妈妈等人正在门房里,与下人们闲话得热火朝天的,突见玉梭扶了祈男从天井那头过来,不觉呆了一呆,忙跑上来伺候。
“回去吧!”祈男也不多说,吩咐下去,玉梭招手叫过轿夫来,吴妈妈一头雾水,直到上了路,玉梭悄悄告诉她,方才明白过来。
不过周围都是宋家的轿夫,玉梭也不便多说什么,吴妈妈趁机大声道:“既然奶奶不舒服,回来也好。”以做掩护之用。
“苏家想是不中用了,”吴妈妈大声过后,遂又对玉梭耳语道:“我才在门房里听他们说,二位老爷天天回来,皆没有好脸色的,赏钱也比以前少多了,上个月几乎就没有。家里也没什么人登门,同僚就不说了,连下属也很少,家里又没有堂客,官眷们就更不见了。红儿你是知道的,她哪里能待客?即所谓门可罗雀是也!”
玉梭咂舌不已。
祈男明明于轿中听见,却不发一言。
回家之后,玉梭自然要先去见太太,后者也是没有好脸色给她的,听说没领午饭就回来,还愈发将苏家明里暗中冷嘲热讽了一翻,祈男并不作声,凭她说了个高兴。
回到自己院里,吴妈妈一肚子气,连玉梭脸上都有些蒙尘,钟妈妈更是小声说大声笑,有意做出嘲弄之态来。
“什么大家闺秀,依我看,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骗骗不知道的人呢!”钟妈妈对正在院里给掐去梅花败枝的娇杏道:“天下哪有那许多大家的闺秀?咱家小姐这样正宗的,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不过越是假的越会装,妈妈知道,这也是赝品必须的本事嘛!”
说着,二人一齐大笑起来。
笑声如针刺般戳痛了玉梭吴妈妈,她二人正在屋里伺候祈男更衣,当下手便顿了一顿,尤其玉梭,正拎着祈男换下来的褂子,一不留神便掉去了地上。
忙将衣服捡起之后,玉梭连向祈男陪了几个不是,嘴角却有些硬绷绷的。
祈男谁也不看,自己对镜揽衣,将才换上身的那件家常白色圆点暗纹偏襟对眉立领袄子上的蝴蝶盘扣细细结上了,然后口中风轻云淡地道:“你二人实在多心了,她们哪有那样大的胆子,说我的不是呢?”
玉梭和吴妈妈相互望了一眼,依旧嘟囔了嘴,明显对祈男刚才的话,有些信不过。
祈男也不放在心上,只管自己整理自己的衣服,直到对镜理好,方才慢条斯理地走到窗下,口中再道:“我的婚事乃太后谕旨亲降,是太后老人家亲指宋苏二家联姻,有这层关系在,放眼天下去,谁还敢说个不字?”
这话说得声音清澈响亮,且她又正好站在窗前,钟妈妈和娇杏听了个清楚明白,心头一凛,便对视一眼,一声不吭。
“人家说什么咱们也管不了,”祈男随手将窗户推开,正好撞上钟妈妈在窗下,遂冲其亲切地一笑:“许是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怨不得不放我在眼里,不过太后老人家的话,谁还能不放在心上?就连太太,只怕也不敢有这个心,钟妈妈,你说我说得可是?”
钟妈妈此时除了陪笑,哪里还能话说?娇杏早在祈男开窗那一瞬间便溜了。
玉梭和吴妈妈心里平了气,脸上也有笑了。
中午宋玦回来,说定了出发时辰,二日后五更,随大军城外起拔,那日夜里便要去军营住下。
算算日子,家中也只余二天一夜了。
祈男正从茶盘里端茶出来,预备奉给宋玦,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声,那红彩海水龙茶碗便有些拿捏不稳,于手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来。
怎么这么不镇定!祈男在心里埋怨自己,不料双手并没因此安宁下来,反愈发抖得厉害了。
别掉别掉!祈男眼里浮出泪来,半是怨半是气。怨得是,天不遂人愿,月不能长圆,夫妻情深,却只得短暂相伴。气得的,自己怎么这样没有度量?听见少了几个时辰,就慌张至此?
难道不明白,自己这样反更令宋玦为难么?
越想越急,越急越慌,那碗盏相碰的声音,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了。
好在,就在祈男即将失去控制的时候,一双温暖柔软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手去。
“小九儿,别怕!”
祈男抬起脸来,宋玦温厚和平的目光,满是爱意,注视着她,他眼里只有她,又岂能看不出来,她此刻的心思?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九儿你只管安心在家里等我。”宋玦的声音还是那样熨贴人心,语气依旧如前般坚定,令人闻之,心境便安逸平稳了下来:“我这里对着金剪起个誓,一定会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回来。”
话这样说,宋玦手里便捞起祈男顺手 放在桌上的剪刀来。
祈男当啷一声放下茶碗,再伸手探去,忙忙就将金剪抢到了自己手中。
“好好说话罢了,起个什么誓?”祈男忙忙将剪刀塞进针线篮里,口中娇嗔道:“谁也没说不信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心头的慌张是缓和下来的,可心尖上悬着的那块大石,却反愈发沉重了。二天一夜,自己还该不该用那些琐碎小事,去烦他呢?去搅乱两人本就很短的,相聚时光呢?
“对了,你今儿怎么没留在娘家吃饭?”宋玦接过茶来,眼底闪过湛湛精光。其实他早看出祈男另有心事,且这心事,在他进门前就已经埋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