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宋老爷的信和老夫人的允许,后面的事便如流水般顺当了。
宋家次日上午便请了媒人,因宋老爷不在,便由宋夫人亲自上门,提亲。苏二老爷和太太少不得亲自应酬,各是喜气洋洋的。
中午便在外花厅设宴,虽不知一上午谈得如此,可午宴时双方谈得热络,且由苏二太太亲自入厨催菜,并上桌布置,便足以证明一切进行地十分顺利了。
祈男虽人在臻妙院,可玳瑁差小丫头送了几回信来,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荷风的话,于上日也带到了,因此臻妙院上下,皆是一派喜气。
“今儿就该定下日子了,”锦芳笑得见牙不见眼,将自己所有的头面匣子通通打开了出来:“趁今日阳光好,我得检几套好的出来,记得上次有只翠镯水头十足,看看还没有没跟它相配的簪子。。。”
祈男坐在她房里,捧着茶碗一脸娇羞,说要自然不行,若说不要,又太过着意。
玉梭笑嘻嘻地道:“经过这些事,总算小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在宋家时,开始只当真是和亲,可吓得我不轻,几不将魂也掉了。好在现在不用,”她捂着胸口道:“真真吉人天相。”
锦芳哈哈大笑:“小姐好了,可不也就是你好了?你这蹄子可算走了时运,小姐去了宋家,少不得也带了你同去,再点个宋家精干的小厮配了,二口子一起伺候。。。“
她话还没说完,玉梭早羞红了脸捂起耳朵躲了出去。
锦芳笑得身子打迭,又冲祈男挤了挤眼睛:“自打今儿早起宋夫人到咱家来,已有上下近十个大丫鬟到我这里走过门路了,你知道,只为一个心思。”
祈男将脸藏到茶碗后头,笑而不语。
“玉梭是一个,”锦芳渐渐收敛了笑意,正经起来:“锁儿还小,要带去也不能做正经陪房,还差三个呢!你可想好了?”
祈男不自觉地羞红了脸,点陪房是大事没错,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可嘴上不说话,心里她还是有数的。带过去的人得是自己心腹,还得知礼识体,还得有心眼儿,又得精明些,必须是个心里口上都来得。不说给自己帮手,至少不能添乱。
因此祈男便也细想过了,将家里上下识得的丫鬟心里过了一遍,便有了个大概名单。
“跟你说话呢!”锦芳咧开嘴笑,走到祈男面前将她盖脸的茶碗推到一旁:“怎么不说话?”
祈男瞪了她一眼:“不过宋夫人才到这里,姨娘倒想得长远,至少还得几个月呢,怕没有时间慢慢想么?”
金香笑着上来给祈男添水:“就是就是!姨娘可算会操心的了,这不是小事,还容小姐慢慢想吧!”
锦芳手指头说话就戳上金香额头:“偏你帮着小姐!以为我看不出你心思?若小姐点你,我是不会拦着的,看你福份吧!”
这下,连金香也羞得没法说话了。
屋里正热闹,外头有人说话了:“哟!这里头跟过年节似的,我可算来着了!”
听声音便是祈鸾没错了。
金香忙上前接着,对方却已经一步三摇急急地进来了,冷风从她身后穿堂而入,倒叫只穿薄薄一件小袄的祈男,身上经不住打了个寒战。
跟她一同进来的吹香,替其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石榴红暗花缎面竖领棉披风去了,金香正欲接来挂上,吹香忙让开了,仓促间金香看见衣服领口上有些磨破之处,不觉愣了。
“有日子没跟妹妹姨娘说话了,心里怪想的,因近日事多,总也到不得这院里,如今得空,我来看看妹妹和姨娘。” 祈鸾只当从前恩怨没存在过一般,开口就是软语柔声。
祈男低头细想,哦,原来祈鸾出阁的日子近了,扳指算算,竟就在眼前了。
“姐姐的好日子,”祈男起身让坐,“可是就在老太太寿辰后三日?”
锦芳看着祈鸾斜眼撇嘴:“可不是?东西都预备齐准了吧?”
这 话是有意戳祈鸾心窝子的。家里接而连三的喜事盈门,先是祈缨与罗家,然后又是祈男与宋家,早先让祈鸾引以为傲的亲事,早已成了昨日黄花,不入人眼了。
因此原本对家里众小姐起着警示作用的苏家二小姐,也就失去其利用价值,太太哪里还有心思替她好好发送?
再者前头也陆续给过一些,太太自认为可以说得过去,也就再不提了。
锦芳的话果然让祈鸾脸色变了一变,可瞬间便又恢复如初。因眼下的祈男对她来说,不再是敌人,不再是可操控的对像,而成了她欲联手,不,甚至可说是欲巴结的人物,是她嫁妆里,甚有荣耀的那部分背景身份。
不过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嫉妒,心底深处极端的嫉妒,还是让祈鸾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
“都差不多了,” 祈鸾极为谦虚地道:“我跟九丫头不能比,季家更与宋家有别,就简单些,也不在话下。”话虽如此,可贪婪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锦芳打开的头面匣子上,移动开去。
祈男便看了锦芳一眼:“姨娘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呢,二姐姐咱们到我屋里去吧!”
祈鸾略犹豫一下, 吹香便指其中一盒里,一只镶青金石的梳篦,满是艳羡地道:“小姐你看!前几日寻了好几处,只没有这样好的石头!看蓝得跟外头青天似的,若跟镶蓝宝石花钿簪配在一处带出来,该多么好看?!”
祈鸾便骂她:“眼皮子浅薄的小蹄子!你没见过好东西就说没见过,拿五姨娘的做什么筏子?看九小姐听了笑话!”
祈男还能看不出来,这主仆二人一来一回地,只是在唱双簧么?
“罢了,”祈男也笑,却立刻就将祈鸾的手挽起了自己臂弯,向外带去:“姐姐也别跟丫头们生气,她们不好,我替姐姐回了管家婆子,让婆子来教训!没得气大伤了自己的身!”
边说话,边向外走去,祈鸾不得已,也只得跟着到了门口。不料因玉梭不在,金香又出去看茶了,便没人看顾吹香,她便厚了脸皮只在锦芳面前杵了下来。
“姨娘,我小姐出门时,姨娘还没发送什么礼物吧?不然就送了这只梳篦可好?如今姨娘也发达了,眼见九小姐攀上门好亲,少不得姨娘又跟从前似的,要再上青云了!这点子东西还算什么?九小姐日后还不得成套赤金点翠的送来?我家小姐就带了这东西”说着吹香竟大了胆子,自己动手从盒子里将那只梳篦捻了出来:
“到季家去了,人家少不得看了羡慕。到时候就说是五姨娘送的,姨娘也有面子不是?”
锦芳由不得被她说动了心。面子于她一向重要过里子,再说确实祈男走了大运,当年宫里源源不断赏赐东西的情形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是啊,好日子又要来了,自己还在乎这点子小玩意么?
眼见锦芳眼里流露出默许的意思,也没有让自己放下的话,吹香越发大了胆子,竟欲将那只梳篦,就 此向自己袖子里塞去。
“吹香!”祈男人虽走到门口,心眼却一刻也没放松,看见吹香手动,口中便叫了出来:“外头风大,你家小姐才穿来的的披风呢?出去受了风可不好,哪有临出门的新娘子,还拖了鼻涕上轿的?!”
吹香恬了脸,嘿嘿笑着道:“待我收了。。。“
她的话还没说话,祈男又开口了:“姨娘,那只梳篦我记得是一对,若少了一只,带出来可不吉利,还有一只虽记不起在哪个盒子里收着,可到底还是在苏家的。“
意思十分明显,若给了祈鸾梳篦,那就算出了苏家门,再也寻不回来了。
祈鸾气得心里骂娘,嘴上少不得骂自己的丫鬟:“才说的话你竟听不见?是聋了还是傻了?那是姨娘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自己上手去拿?还不快还给姨娘!丢人愈发丢到别人院里来了!”
吹香撅了嘴,冷眼瞟着祈男,没法可想,只得将梳篦从袖子里抽了出来,轻轻放回了盒子里。
祈男装作看不出吹香阴狠的眼神,笑眯眯地携手祈鸾,向自己屋里走去。
玉梭从小厨房里出来,送来热气腾腾地点心,和上好的龙井茶水。
“妹妹这里就是不一样,” 祈鸾呷了茶水,不觉开口就赞:“别的不说,只这茶水点心,我那里再也寻不出来。”
祈男知道,这主子上门一定有事,不为求事便为求东西,上回为了个银金球,几乎没直接动手来抢,刚才又指示丫鬟去夺锦芳的头面,说是姐妹,哪有一点情深?
“姐姐今日上门,有何指教?”祈男知道,对付这号人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她开门见山,若绕圈子,不说绕不过,自己烦也烦死了。
祈鸾在心里冷笑,小蹄子不过略得意些,看就猖狂成这样!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祈鸾侧身向前,盯住了祈男的眼睛:“我不过问问,妹妹要带什么人过宋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