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咳了半日,没让祈男心疼肝裂,可这会子玉梭的话,却她止不住的心尖儿颤了一颤,疼了一疼。
紫藤花带来的感动不过只维持了三分钟,很快便在这眼下的花柳密影的相会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难不成。。。”玉梭犹看不出祈男的表情来,也难怪她,因祈男是有意避开她的:“难不成这家的宋大爷,跟咱家的蓉小姐,真的。。。”
“行了别说了!”祈男猛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如冰锥似的刺人:“管他们好不好坏不坏,死活赖甩的!少管闲事活得长,不看了,咱们走!”
玉梭不明其意,被训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眼见祈男飞快向小楼另一边阑干走去,少不得立刻跟了上去。
“谁在那上边?”突然听得楼梯下有人轻笑,祈男吃了一惊,正好走到附近,便忍不住伸头向下张了一眼。
原来是祁家三小姐。
“大嫂子来了!”见左右无人,祈男便顺口开了个玩笑。
祁家三小姐顿时脸羞得通红,口中嗔道:“原来有只烂口烂舌的小丫头片子在上头!看我今儿不撕了她的嘴!”
说着便拎起裙脚,当真沿雁齿楼梯拾级而来。
祈男微笑站在原地等着,见她真的来了,不觉咯咯笑了起来:“还没过门呢,就先立起嫂子的威风来了?”说罢便对其福了一福:“我竟怕了,嫂子原谅我多口多舌的,下回必不敢了!”
祁家三小姐,瑾湘,被祈男几句话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推了身边丫鬟阿常道:“我竟气得没了力气,你替我上去锤她几锤!”
祈男笑着拉起瑾湘的手来:“难得见一回,姐姐见面就寻我不是,恕妹妹年幼无各,饶我这一回吧!”
瑾湘见祈男嘴里改了称呼,也就乐得不再提此事,只是将祈男上下打量一番,不觉点头:“妹妹这身是新得的贡缎吧?也只有你配穿。怪不得总听人最近嘴里传说,苏家九小姐是愈发出落得好了,清剪冰华,香团雪彩竟不能够形容得出!”
祈男脸上浮起红云来:“姐姐好厉害的刚口!我怎么没听过这样的话?一定是大哥在外瞎编排,嫂子你该打着骂他,怎么能就此听信了这些歪话?”
瑾湘一听她又提嫂子二字,忙不迭地上前来捏她的嘴,祈男笑着欲跑开,到底还是被瑾湘赶上,两人笑成一团,倒让阿常和玉梭也好笑起来。
“唉早知道你在楼上,我就也上来了!”笑够了后,瑾湘拉祈男,随便于一张春凳上坐了:“才在楼下左右寻不着你,听说你旧年大病了一场?可惜我不得来看你,如今可大好了?”
祈男忙笑说早已好全了,心里便暗自揣摩,看起来这位祁家三小姐跟自己感情很是不坏,想必幼年时有些交情,可惜自己穿来得迟,竟不知道。
“上回家里摆酒,怎么没见姐姐过来?”祈男见对方亲热,自己少不得也配合配合。
瑾湘微微红了脸:“你还问这话?要不是今日宋夫人特意邀请,我本也不得出来。再一个太太说日子也近了,倒也不必忌讳得太厉害。”
原来因为要嫁过苏家的缘故!
“这也没有什么,”祈男笑着指楼下道:“你没见我鸾姐姐?今儿季家没来,上回在自己家时,季夫人就在,鸾姐姐也没多大避讳。”
瑾湘伸头向楼下看了一眼,不觉吐了吐舌头:“不是我有意在这里说句冒犯的话,幸好我进门之后不久,鸾姐姐便要出阁,不然我可有得罪受!”
祈男听后不由得大笑出来,看起来这祁家三小姐脾气跟自己对路,确定值得一交!
阿常反有些意外,忙上来笑劝:“小姐又莽撞了!当了苏九小姐的面,怎么好说苏二小姐坏话?”
瑾湘随即掩口,祈男却笑道:“这话说得才好呢!真真说中了我心窝里!我与你家小姐只这一句话,便可互为知己了!”
顿时,楼上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来。
阿常玉梭忙先伸头向下看去,好在楼下院子里喧哗竟也盖过了这里,二人方才安下心来。
阿常便趁机道:“玉姐姐,前儿听说,你家大爷差点要了你去,可有这话?”
玉梭顿时羞得脸上通红透亮,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抓了阿常便要打:“小蹄子哪儿听来这话?看我不扯了你这张嘴!”
祈男也笑,却偏了头一本正经对玉梭道:“你可别错打了心思!人家阿常才是正经跟大奶奶过去的人,这倒好,”说着又对瑾湘道:“正经奶奶还没开口呢,两个小的倒先拈起酸来了!”
这下可将那三人全闹了个面红耳赤,祈男也就因此遭了罪,三人齐上,将她浑身上下犯怕痒处皆挠了个遍,祈男几乎笑得岔气,又求了百遍饶,方才得已脱身。
“疯也疯得够了!” 瑾湘站起身来,接过阿常递上的小铜镜,左照右看,又对祈男道:“让丫鬟替你抿抿头发,看后头都毛了!”
不待祈男开口,玉梭立刻上前来查看,果然松了,因掉了根簪子的缘故,正要四处寻找,不想楼下宋夫人的声音响起:“请列位入席吧!戏台子也已预备好了呢!”
这下来不及了,玉梭只得匆匆将掉出来的头发用手拢了进去,瑾湘和阿常已在楼梯处等了,于是四人赶紧下去。
宋夫人见她们从楼上下来,由不得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笑道:“哪里寻不见你们,原来 跑上头去了!怪不得才听有笑声音在头顶上绕,我只当家里出了仙音,原来竟是你们!”
祈男瑾湘忙笑着道了个饶,躲进人堆里去了。
于是便依序坐了。
今日宋夫人做东,对客人身份的要求便拔高了许多,如季家这样没有根基的乡绅,便不得入列了,所到者也不过苏家,田家,祁家,并杭州布政司使周家罢了。
夫人们坐了一席,小姐们则散乱坐了,谁与谁要好,便一处坐下,祈男自然与瑾湘一处,祈鸾瞥了这二人一眼,扭头坐去了宋家姐妹身边。
原来这高楼共有两所,作丁字形,一所三层,一所两层,俱是明窗面面,此时因宴客,便将两边中间的隔窗开了,因此愈发显得高阔宽大,两楹如翼外张,后面琉璃大窗,逼近池畔,宋夫人命人将窗户一齐大开了,一时间清风拂面而来,又夹杂了阵阵荷叶荷花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不已。
“诸位皆不必客气,”宋夫人于主位上站起身来,雍容笑着,面向众人:“今儿到 此,便都是我宋家的贵客,大家请淋漓畅怀,方不辜负我邀来诸位的苦心情谊。”
高楼院子对面,早搭起一座高高的戏台来,本是一个白石平台,雕栏如玉,崇轮巍奂,峻宇雕墙,铺设得华美庄严,五色成采,上面三间平榭,垂了湘帘,这时也都去了中间隔断,只留三边帘幕,上挂彩幔,下铺绒毯,便是戏台了,上头左右又各安放着两架云母屏风,挡住乐师之流,只留下中间偌大的空间,做吟唱做戏。
班主呈上戏牌,先自当是宋夫人,不过因今日她做东道,少不得谦让些许,因此就让于左手边的苏家大太太。
大太太笑着接了戏牌,却没点,径直让于了二太太。
二太太趾高气昂的接于手中,略瞄了一眼,貌似漫不经心地点了一出《文昭关》,宋夫人即刻面露喜色,原来她最喜听老生戏,此一出又是经典老生戏目,因此便笑道:“苏二太太原来很会点戏呢!”
二太太忙笑称不敢当。其实她早打听了宋夫人的喜好,不然哪敢第一个接手点戏?
后面太太们也都依序点了不少,戏台上顷刻间便热闹了起来。
祈男是听见这种锣鼓点子便有些头疼的,好在宋家厨娘手艺不凡,此时又正值无肠公子上市之际,宋家就住在田庄边上,先天之利,今日酒席便成了一桌上好的蟹宴。
螃蟹的最大特点乃是“不加盐醋而五味全”,所以只要整只煮熟即可,不必有过多的花哨。宋家厨娘自然也明了这个道理,不过为了避免腥冷,活蟹要一锅一锅的煮,随煮随吃。因此席间除了上好的冷菜,几碗应景时蔬热炒,并肥腊鸭以便调节口味,满盂泽如琥珀的醉蚶供随口细嚼外,最大最显眼的明星,便是一笼笼热气腾腾的螃蟹君了。
“这些比贵府的又如此?”
因上回苏家宴客也用螃蟹,宋夫人便有意问着苏二太太,后者自然会心会神:“我那是从城外买来的,到底于路上费了不少时间,哪里比得夫人这里,现从田里捞出来 就进蒸笼,新鲜得再也没有了!”
宋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会说话的苏二夫人!”于是招手中丫鬟来:“还不快将那酒斟满了!”
苏二夫人忙道:“酒便罢了,倒是牛乳酪很不坏,再来一钟也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