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霖回去后彻夜难眠,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父亲对自己的不认同,裙带关系无论用或是不用,难道就不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吗?不理解脚踏实地有什么用,苦守多年还劝自己留下,父亲难道不知自己有多厌烦。
去除驸马头衔为什么早不提出却在这个时候给出结果,也是因为时机不成熟之过?欧阳霖摇头,凭父亲丞相的地位借着新皇上位之际,动动小指头的事,何须拖到现在,在自己已有谋划好新的出路时加以斩断?
欧阳霖心里不是没有怨怼情绪,报着理解的态度试着接受,总有那么几分心酸,自己是相府中唯一的嫡子,希望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位高权重成为文官之首,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时有八|九,消磨了多少斗志。
一晚上没阖眼的欧阳霖辗转难眠,抉择难定,两条路到底走哪一条,是按父亲的意思待在原位不动还是依自己的计划搏上一回,前者升迁机率渺茫后者有五五之数。
阿远送了信赶快回府复命,曾如老爷料定的那样,翼王府大门紧闭,就将信塞到了门缝当中,希望翼王能够看到,不负老爷所托。
汐朝看是看到了,嗤笑两声没说什么,埋首写完明日早朝上奏的折子。
“区区一个人情就想找主子办事,未免太过高看自己。”红蕊瞅了一眼手中的信面上不加掩饰对欧阳烨的讥嘲。
“主子,真要帮着去除驸马的头衔?”当初可是郎有情妾有意,才促成公主下嫁一事,现在不想要这坠人的名头早干什么去了,红蕊冷哼数声。
“主子能问丞相要何种条件?”红蕊又问,“主子真有处理不了的事要欠一个人情债帮忙?”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当真需要?
“搁着吧。”汐朝不急,她要等见过欧阳霖的表现酌情看帮是不帮。
天色渐深,汐朝洗漱之后歇下,明日早起练剑,许久不曾好好练剑,武艺搁下后再捡起来会有生疏。
第二日早朝一切如常,该干什么干什么,欧阳霖没有等到特赦的旨意,心中浮躁起来,父亲不是说早朝提及吗,没见着一字半句是往这上面说的,难道父亲在骗自己?绝无可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被嘲讽惯了多一日少一日实在没必要。
那就是父亲找了人说情,事情不便在早朝上议论?欧阳霖不自觉愣了会神没有值得考证的想法便歇了心思。
退朝时欧阳烨曾给翼王递去眼色,明知道只需一句话的事,急也没有用处。
“欧阳烨那是什么眼神?”沐瑾明同汐朝来到御书房,坐下问,眼带狐疑。
“关于驸马头衔撤销一事。”汐朝简单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沐瑾明询问。
“抻两日再说,求人办事哪有那么容易说办就办。”汐朝不大想给欧阳烨所谓的面子。
“随你。”一句话的事,沐瑾明由着汐朝自己决定。
汐朝同沐瑾明谈论阿拉伯数字的推广,先从户部开始,有成效再逐渐教与百姓。
沐瑾明提了一下汐朝成年礼补办一事,汐朝言辞明确的拒绝,口袋里本就没多少可动用的银子,大操大办还是省了吧。
沐瑾明听后轻笑不已,发现汐朝越来越往抠门的方向发展,成年礼是每个女孩子一生中最隆重的仪式,被汐朝以节约为名给省了,心酸的同时只好依着汐朝的意,想着总有一日补回来。
秋闱结束不久,进京赶考的学子陆续回了各地的家,酒楼客栈的掌柜乐开了花,连着三年这么赚早笑得见牙不见眼。
许家的商队出发,一路上平顺的出了上京前往卫城,亲卫的车队出发前往边关送去赏赐。
“大哥,不好了,听说前边的山寨被一伙黑衣人一锅给端了!”底下的弟兄探听消息时无意在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大当家二当家目露惊然,原本打算劫许家的商队没劫成,不应该引来官兵,第一想到的是官员装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路子不像是官员行径,什么时候有这么聪明过,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周密的准备。”二当家听了手下人说辞脑子转开,分析内情。
“的确,到像是土匪干的。”调查回来的结果窥出几分,大当家琢磨是否内斗造成。
“派人盯紧些,如果不出现下一个倒霉的,那就不必担心。”二当家觉得大当家说的在理。
交待了这件事,问起连日来上京内的传闻,两位当家人在一起商量要不要冒一次险亲自见过才能定心。
又过了五日再度传来有土匪被全灭的诡异事件,弄得寨子上下的人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神情紧张一有响动立刻惊觉,如惊弓之鸟一样。
集中寨子里的所有人一起商讨,首先要做好备战的准备,派人再去探明黑衣人的来路知已知彼,绝不可轻举妄动。
亲卫所拿路线图中有四处土匪藏匿其中,并不包括上头的成风寨,也因获知此寨中人是义匪是以打算在完成任务后去一探虚实,是否真是义匪。
黑衣人神出鬼没,半点行踪毫无所觉,急坏了一干人等,这可如何是好,整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晚上睡觉时常被一点微末的动静惊醒,人人早上起来带个大眼圈,精神饱受煎熬萎靡不振。
连续半个月处在戒备状态下,时常听到哪个寨子遭了殃,数一数好家伙,连着端了四个寨子,无声无息的叫人背脊生寒,紧迫感油然而生。
曾去空了的寨子探查过,那里好似秋风扫落叶一样透着凄凉,什么物件也未留下,哪怕是一针一线都没见着影,心底不禁暗想这比土匪还要土匪,扫荡的干干净净打头留下的痕迹血迹连个尸首也无,太让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死心下又探了另一处寨子一模一样的惨状,把整个山头翻了一遍没见着任何尸体,对于死了还帮着收尸的情景感到莫名其妙,这什么怪癖,还是说为了处理掉现场留下的痕迹?
回去的路上大家心情格外沉重,危机感紧随而至,谁也说不清下一个会不会被轮到,眼下敌在暗他们在明,打起来很是吃亏,可惜查不到半点有用的线索,焦急之下越发的愁容不减。
虽说消失的山寨当中都是些无恶不做的土匪,死有余辜不为过,可是毕竟有年幼的孩子,稚子何辜手法上太过残忍,众人的心当下寒到底,开始寻找后路,在敌人未上门前尽快远离,躲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不是没骨气而是实力确实不足与之对抗,他们还有亲人,不能意气用事留下无所依的老幼妇孺。
就在定下连夜往后山撤退的时候,大当家再次觉察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无力,不知名的敌人搅乱了原本还算平和的家园,面对突然而至的压力萌生再一次想要得到力量的迫切。
安顿好众人大当家同二当家提起去见翼王一事,打算破釜沉舟试上一试,如果成功了他们再不用东躲西藏,失败的话只有一种结局。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二当家不同意,“黑衣人打来了怎么办,且不说翼王能否见你,一切并不容易。”
“来回一日,快去快回。”大当家绝不会留下兄弟独活。
二当家见大当家心意已绝,劝说的话哽在喉咙中无比艰涩,他明白大当家这个时候去见翼王的目的,认同了就有活路,不认同死路一条,无论是翼王出手还是那帮无端冒出的黑衣人出手同样的结局无可更改。
早被暗卫盯上的寨子,武力悬殊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发现已有人潜入其中,所言之语皆入其耳。
在亲卫打算去探寨子时被突然冒出来的暗卫阻止,他们这几日的动静太大已经惊扰到别的山上的土匪,这条路上的土匪被全部清缴,当歇一阵子完成去边关的任务,回来时不还有另一条路线可以继续。
亲卫立即明白暗卫的意图,使之惊弓之鸟的其他土匪放松警惕有利于攻陷,暗卫是翼王身边的心腹,既然这么说那便这样做。
完全不知道有意投靠翼王的话被听了去保住一命,暗卫将消息传回又留了其中一名暗卫观察寨子中的情况,确认是否值得主子栽培。
大当家天不亮就动身,进了上京后直接抄小路前往翼王府所在地蹲守,没在正门前以自己这身穿着一眼被人瞧见非打出去不可,所以去的是翼王府侧后门,要混进去很难,也不愿给翼王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红蕊听到有一男子在后门出现核对昨夜暗卫传来的消息,立刻双眼放光,想去瞧瞧什么样的人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主子的头上。
大当家在阴影处站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后门,如果有府中下人出来就上前去寻问一番,看能不能行个方便,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没有听说翼王府下人仗着主子为非作歹的,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心里越渐心急,就在大当家想要去正门试试时,后侧门吱嘎一声开了,从府内走出一名红衣女子,一时不敢上前,毕竟是个姑娘家。
红蕊出了门一眼瞅见站在阴影里一脸犹豫的男子,看长相有正人君子的派着,不说是土匪还真不像。
“谁在那里?”红蕊对着阴影处来了一句。
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有夺路而逃的冲动,好在尚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定了定神走出阴影,上前两步有礼的打声招呼。
“草民闫三求见王爷还望姑娘行个方便。”闫三道出来意,目光不敢随意乱瞟。
红蕊仔细打量眼前守礼的男子,略停了停才道:“主子上朝去了,你有事?”
“是。”闫三不知如何开口,说投靠吧有点不合身份,活像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傻子,不说吧又怕红衣女子误会自己有病是来开玩笑的,一时愁的直拧眉。
红蕊欣赏完一个男人说不出话业的窘迫,暗笑不已,能拿出大主意的人怎么这样有趣。
“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跟上。”红蕊丢下一句自顾往回走。
闫三听了迟疑片刻咬了咬牙跟着进了若大的翼王府,没有心情去欣赏满园的春色,满心揣着事,思忖见到翼王如何说。
红明将闫三带到正厅,摆上茶水果盘,对格外拘谨的闫三道:“主子午时回府,你若能等便等。”
“多谢姑娘好意。”闫三调整好情绪,压下不安谢过红衣女子。
“不必。”红蕊提醒闫三别在府里乱逛免得迷了路,有什么需求可以同外面的小厮说,之后不再管闫三径自离开。
红蕊没去别处,而是恶趣味的躲在隐蔽处偷偷观察闫三,这个即将成为主子手下的人,品性如何有待考量。
汐朝中午回府用守饭,红蕊兴冲冲讲述闫三这个人的表现,最后附加上自己对此人的见解。
闫三在王府中用过一顿盛的午饭,当然这是他自认的感受,至于是否待客的饭并不在意。
再次见到红衣女子听到翼王已经回府,并且说到要见自己,心中雀跃的同时无比忐忑。
“草民见过王爷。”闫三不敢贸然打量上位者,哪怕明知上坐者的本质是个女娃。
“起来说话。”汐朝平静的注视着眼前三十多岁正当年的男子,外表的印象尚可。
闫三谢恩,站起身略瞥了翼王一眼,没敢过于放肆,贸然打量上位者是对上位者的大不敬。
闫三组织了一番言辞略顿了顿道出自己的来意,求翼王庇护指条出路,他们原是良民并不愿意一辈子甚至是子孙后代都当土匪,非长久之计别无他法,听翼王名声极佳特来谋求生存之地。
“寨子总共三百人,两百壮功力余下的是老幼妇孺。”为表诚意闫三事无巨细一股脑的道出,以此换来翼王的怜悯,成功的希望或可大一些。
平白朴实没有任何夸大成份的话汐朝与暗卫查到的消息一一对应,对闫三又多了一分好感,踏实肯干的人正合自己的意。
“为何不去当兵?”汐朝随意一问,她要听闫三的心里话,除了自己,在此之前当兵同样是一条出路。
“去了,和想像中完全不一样。”闫三陷入自己的思绪,“不是怕死怕累,只要有口饱饭吃出把子力气再正常不过,遗憾的是想法太美好,现实太残酷。”
“军营中的苦除了吃不饱外还得像狗一样任老兵上官非打即骂,每日折腾,下手之重好似我们如牲口一样就该取乐于人。”那段短暂的日子是闫三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当兵不如当匪自在,起码自己把自己当人看,无尽的折辱实难忍受,在没有食物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很难活下去,亲眼看着好好的男儿一家的壮劳力被生生折磨致死,军营比地狱还要可怕。”
“当兵为的是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是以我们离开了重新当了匪。”具体的情况闫三挑了一两件说,其余的大致掠过不愿再提。
“哪个营?”汐朝十分痛恨欺辱弱小的败类。
“北边。”闫三如实回答。
“当匪时杀过人吗?”汐朝又问,眼睛一瞬不瞬注视闫三的眼睛。
“没有。”闫三对上锋锐的视线没有退缩,实事求是的回答。
“作奸犯科者,恶人行不义之举该死的人,有吗?”汐朝知晓眼前之人当了五年的土匪。
“没有杀人,教训一顿是有的。”像打断骨头什么的,能痛上一段日子长长记性,闫三也知遇上不好的事什么都不做心里意难平,定下只伤人不害命的规矩,气不过暴揍一顿即是。
“想要自本王这里得到什么?”汐朝看得清楚,闫三有所求不单单庇护一事。
“想回家种地,过的富足不受官员权势之人欺压。”闫三的要求只有这些,同是大家所期盼的堂堂正正活在光明之下。
“本王为什么要庇护你们?”汐朝从来是等价相交,全无真正的慈悲为怀。
“要知道升米恩斗米仇,万一有人打着本王的旗号招摇撞骗又当如何,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佛家曾言的众生平等只有在人的幻想当中,本王亦不似坊间传闻的那么好,只看表面对于你或是你背负的所有人来说是不智之举。”
“愿为王爷做牛做马肝脑涂地。”闫三不仅是嘴上的说辞,心里实实在在的愿意献上自己的忠诚。
“你愿意做本王手下的狗,别人又当如何看待。”汐朝没有污辱闫三的意思,只是告诫其人外界会如何看待这种事。
闫三脸色微变,说不愤怒是假的,狗对于他们来说是种污辱,而对于权贵来说司空见惯,权贵时常将百姓当作蠢物蝼蚁,狗这个字眼虽然刺耳总比蝼蚁强。
“你回去吧,你所言皆是你一面之词,无法带表所有人,自以为是想当然的好,对于别人而言确是实打实的践踏。”汐朝看得出闫三品性不错,愿意提点一二。
“人心不同考虑问题的方法不尽相同,自认是好的曾如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的人放不下傲骨不愿意做权贵的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匪虽然自由有限却活的自在拘束少,时间长了自不愿再受规矩的束缚。”汐朝看着眼中跳跃的闫三,“你样是义匪只要手上没有人命半截之内不会有事,回去好好想想,你们要的是怎样的生活,这不是用当牛做马去换来的施舍。”言尽于此,想不想的透只看个人开不开窍。
“多谢王爷赐教。”闫三内心震荡,亦知翼王所言在理不敢怠慢躬身谢过。
汐朝示意红蕊送客,清楚闫三此来担心的是黑衣人的无端攻陷,已给出所要的许诺,谈话到此结束。
闫三拜别翼王脚步匆匆的向山寨赶去,翼王给出时限已是足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