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盛阳大街上到处黑灯瞎火,会仙楼门前却还亮着一盏灯。
门口,一身材瘦弱的小厮坐在门前,手里提着盏油灯,嘴一张一合地打着哈欠,眼已眯成了一条线,头却还保持着张望的姿势,似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街头慢慢驶过来,小厮听到马蹄声,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抖了抖身上带起的灰尘,用力捏了自己的脸几下后,弯起嘴角,恭恭敬敬地朝马车迎了出去。
“掌柜,您回来了。”脸上挂着赏心悦目的笑,一边说着一边替掌柜打起了车帘。
掌柜掀开车帘,看到小厮,微微愣了一下,继而躬身钻出马车,借着小厮递过来手上的力道下了车。
“小四,以后我这么晚没回来不必为我留门,我从偏门进便可。”掌柜轻拍小四的肩膀,叹息似的说道。
叫小四的小厮一听,立刻堆起笑道:“那怎么行,掌柜聘我来就是守门的,怎么着也得等大伙回来才关门这才安全呐,何况,掌柜您是楼里的顶梁柱,您没回来,我又怎能睡得安稳?”
小四见掌柜没答话,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姑妈说,做人得守原则,守门是我分内的事,我应该做好的。”
掌柜轻拍小四肩膀,好笑道:“凤娘倒把你教的很好。”
小四是凤娘亲侄子,今年不过十四岁,他无父无母,是凤娘捡来一手带大的孩子,凤娘自从来了会仙楼后,便将他寄养在一户农户家中,后来那家人苛待她,凤娘便把他接到了楼里。
会仙楼规矩虽多,但也是有人情的,东家的肚量,却还是容得下这么个半大的孩子的。
何况凭着凤娘在楼里的作为,楼里绝对没有人会敢排挤或对那孩子说三道四。
可偏生凤娘是个一丝不苟的,她不愿让别人说半句闲话,原本说让这孩子到酿酒房里去帮忙,可掌柜考虑到,酿酒房里干的都是些苦力活,哪是他一个孩子能承受的住的,便没答应,反而给他安排了个守门的闲差,一来为安凤娘的心,二来,也是想让这孩子住得心安理得一些。
却没想到,凤娘和他都当了真,自从他被安排为守门小厮的那刻起,凤娘三天两头地叮嘱他守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守门的人,更是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其他人只会一笑而过的话,这孩子,却是当了真,每日起早摸黑,整个人都憔悴不少,搞得掌柜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也幸好有他,楼里人员进出才不用掌柜费心,哪天缺了谁,一问小四便知。
小四憨憨地一笑,走上前替车夫牵马,“您赶了一天路,我来吧。”
车夫是个满脸胡腮的中年男子,掌柜每日出行都是你由他赶车的,这会儿赶了一天路,确实有些累,但见到接马车的是个半大的孩子,身上的疲惫全散了,只觉有些尴尬,自己竟连个孩子都比不得,一把抢过马缰,板着脸道:“不用。”
小厮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掌柜笑着走过来,轻拍他的肩头,“别理会他,他就是这样,天冷,进去睡吧。”
小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头看了车夫一眼,车夫见小四转头看他,顿时瞪了小四一眼,小四赶紧转了头,朝掌柜憨憨地点了点头。
那车夫牵着马匹去后院,刚走两步便又转过头,对掌柜道:“掌柜,您今天不是还得去见东家?”
掌柜一听到这话,神色剧变,顿时一拍脑门,喊道:“糟了,东家!”,说完,全然不顾形象地跑进会仙楼。
小四见掌柜一下子没影儿了,憨憨地笑了一下,也进了楼里,小心的将门关好。
掌柜跑得很急,期间撞到了半夜起身如厕的小厮,小厮见有人横冲直撞地往楼里跑,睡眼惺忪地咒骂道:“谁啊,大半夜的跑什么?”,话刚说完,他便睁开眼去看来人,顿时吓了一跳,双腿发软,连忙改口:“掌柜您回来了!”
掌柜哼了一下,往小厮裤头上瞄了一眼,脸立刻就黑了,哼道:“没勒好裤头就出来丢人现眼,院子里跪一晚反省反省!”
小厮愣了一下,继而赶紧将裤头提起来,堆笑道:“小的以后不敢了。”
掌柜却没理他,冷哼一声就往房里走了。
小厮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哭丧着脸,果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跪了下来。
楼里从未有过罚跪院子的情形,次日清晨,楼里顿时炸开了锅,大伙都在想,这到底是谁的手笔,而小厮又碍于面子,不敢说自己是因为裤头没勒好被掌柜罚跪的,这事便也就成了楼里一个迷。
且说掌柜风风火火地赶着去见东家,本来想着在东家院子里坐上一晚,权当是赔罪,待明儿个一早再去跟东家禀明情况的,却没想到,东家房里,竟然亮着灯!
这可是桩稀奇事,他可从未见过东家这般晚还没休息的,稀奇归稀奇,但还是正事要紧的,他二话不说便去敲门,门还没敲响,脖子上已被一亮闪闪的东西架了上来,掌柜认出,这是东家贴身侍卫,忙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脖子上明晃晃的刀挪开,堆笑道:“我找东家有要事,麻烦帮我通传一声。”
“爷说了,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谁也不许打扰!”那随从见是熟人,把剑收回了鞘,说话的口气却是冷冰冰的,半点商量也无。
掌柜摸了摸鼻子,两眼却悄悄的往房里瞄去,房间很大,灯火通明,从外面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举酒杯的人影在房里转悠,耳边细微地传来哼着曲儿的声音,虽是极小,但掌柜还是听得很清楚。
东家分明在喝酒,还说什么要事,他这才是了不得的大事,万一没回禀东家,明日他可就不好交代了,于是,掌柜上前一步,笑着跟面前站成一尊雕像的人打商量,“楼里出了点要事,我急着回禀东家,您瞧能不能帮我通传一下?”
“爷说了,谁也不许打扰!”雕像面无表情地答。
掌柜:“……”
在两人僵持的间隙,房里一道温和中带着愉悦的声音传了出来,“侍琴,让他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