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青松便掀了帘子进来禀报,“爷,车备好了。”
爷的心思他却是越来越猜不透了,若是换做往常,爷听到宁姑娘走了,怕是早担心得骑马追去了吧。
今天倒是半点不急,先是不紧不慢地给小茉儿上药,然后再安抚她,留了她用早膳,难道爷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
更令他费解的是,爷竟然要茉儿去盛阳照顾宁姑娘,茉儿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去到不是反而给宁姑娘添乱嘛,爷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他怎就半点也摸不透呢。
幸好送了茉儿回去后,爷让他备了车,如若不然,青松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青松抬头望了一下天,估摸着差不多正午了,忙道:“爷可要用了午膳再走?”
慕迟此刻在倚在书案上,手里拿着本书看着,听到青松的话,他缓缓地放下手里的书,道:“不必,你去看看茉儿收拾好没有。”
青松一愣,爷这是真带茉儿去盛阳了?心里打了个哆,不确定地问道:“爷,您正要带茉儿去盛阳?”
慕迟凤眸微抬起,眸中带着几丝不耐烦之色,“爷何时说过假话?去办便是。”
青松伺候他多年,自然知晓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即不敢再怀疑,忙应了声,退了出去。
※※※
林嘉茉在慕迟那处用完了早膳,便回了林家,跟沈芸香说了想去盛阳找清浅的事,然后低着头,忐忑地等着沈芸香的反应。
她回到家的时候,沈芸香正在院子里晾浣洗好的衣物,而林嘉奇正好从房里出来,准备出去,恰好听到了林嘉茉的话,脚步亦顿在那,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沈芸香的反应。
自打他懂事开始,娘便对盛阳讳莫如深,非但不准他们兄妹二人踏入盛阳,而且还不准旁人在他们面前说起,就好像,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可自从她把那丫头从棺材里挖出来诡异地复生之后,娘的态度变了不少,在她面前提起盛阳时,也仅见她皱了皱眉,并未从先前那般讳莫如深,避之如蛇蝎了。甚至,还愿意让那丫头进盛阳城做活儿了。
这是个很好的现象,早些年他便央过她搬到盛阳去,十岁那年冬至,他亲眼见到她躲着他们兄妹雇了驴车进盛阳,当时他很好奇,便偷了家里的银子,寻了平素玩得好的朋友,也雇了车,偷偷跟在了她后头,瞧着她进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宅子,两三个时辰才出来。
还是那大户里头的贵妇亲自送出来的,还往她手里塞了几个梨花木红漆木匣子,那熟稔亲昵的态度,绝对是至交好友之间才会有的。
虽然她走到城门口就把那些木匣子丢了,但他捡起来看过,里头装的都是些名贵的糕点,补品,还有一些首饰,他把这些东西换成银子,足足有一百两,够他一年的花销了。
当时他就想,既然盛阳城里有她认识的人,想要谋个住处定然不成问题,在盛阳怎么着日子也会比若下村好过得多,至少不会受别人的白眼。
想到此,他次日便跟她抱怨过这里住不习惯,旁敲侧击地让她想法子搬去盛阳,却没想到,被她怒喝了一顿,罚了他三天禁闭,还勒令此后不可再提这事,就是到如今,他也想不明白缘由。
如今娘的态度变了不少,或许会同意了也不一定。
那丫头已在盛阳,若她同意小茉儿去,那足以证明,娘对盛阳的芥蒂,已消除了大半。
往后若是那丫头在盛阳混得好,只要娘亲不阻止,搬迁到盛阳亦是迟早的事,到了那时候,他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所以他此刻心里也如小茉儿般,带着几分忐忑的。
沈芸香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略有诧异地看着林嘉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说是慕迟让你去盛阳照看清浅的?”
林嘉茉见娘亲并没如先前那般提盛阳便生气,心知有了希望,飞快地点头,答道:“慕迟哥哥说,浅姐姐在盛阳也没多少认识的人,平素又是个不大爱走动的,若出了事,只怕都会没人知道。我虽然小,大事帮不上什么忙,但通风报信还是不成问题的。”
见沈芸香神色略有松动,她又道:“还说,浅姐姐在盛阳的东家和善又开明,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住所,只要我平素不惹事,住在那儿定是不成问题的。”
她拉着沈芸香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娘,您也知道,浅姐姐自从……自从醒来以后脑子就有点……有点迷糊,落下这忘了那的,许多小事还不如我清楚。娘您说过,盛阳那地方,行差踏错半步都可能小命不保,我在浅姐姐身边,好歹能替娘看着她点,万一真出事,还能第一时间告诉您,您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半点准备都没有……”
一口气说完这话,林嘉茉明显松了口气,也不知这话有没有用,她可背了大半个时辰呢,别白费了才好。
林嘉奇则一脸惊奇地望着林嘉茉,心里暗暗为她鼓掌,这话就算是他听了,都觉得有道理,没想到小茉儿平时看起来傻不拉几莽莽撞撞,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看来以后得对她好点,多哄哄她,她的话定是比他管用的,万一哪天娘就答应了呢。
沈芸香定定地看着小茉儿,一开始她还以为小茉儿不过是小孩子家家闹小情绪,舍不得清浅离开才去央了慕迟带她去盛阳见清浅,慕迟素来待茉儿如亲生妹妹般疼爱,会答应她这无理取闹的要求倒也不奇怪,她想着,小茉儿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跟清浅玩两天劝几句,这小情绪也就消了。
如今听到她这长篇大论,有理有据,有备而来的话,这念头竟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一时之间竟也拿不定主意了。
小茉儿说得很对,盛阳那般权贵云集,鱼龙混杂之地,清浅一个人在那无依无靠,半点依仗也无,她确实不放心。
可小茉儿不过是个孩子,去了那反而给她添麻烦,哪能真帮到她什么?
她自己生的女儿她最清楚不过,今日这些冠冕堂皇,句句斟酌过的话,凭小茉儿那性子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沈芸香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晓是谁教的。
茉儿去盛阳是帮不了清浅什么忙,但通风报信还是不成问题的,俗话有言,远水救不了近火,清浅若真出了事,等到她知道时,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显然这通风报信说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这么多年她虽没看透过他这个人,但他对林家却是真心诚意的好,如今他搬去了盛阳,想照拂一下清浅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多年的邻里,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茉儿在家虽能帮着她干些零碎的活儿,但到底帮不上什么大忙,不如就让她去外头见见世面也好,人既然是慕迟接走的,自然不会让她有事,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吧……
“娘,您觉得怎么样?”,林嘉茉见娘亲一直不说话,又忐忑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脸热切地问道。
沈芸香收回思绪,低头看着小茉儿,认真地问她:“你真想好要去找你浅姐姐了?”
就怕她是一时冲动,受了人的挑唆,不是自愿的。
小茉儿很认真地点头,“嗯,嗯。娘,我要去保护浅姐姐,不让她有事。”
沈芸香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小茉儿的头,“娘可以答应让你去,但你必须保证自己不会有事,而且不能给清浅添乱。”
听到这话,小茉儿雀跃地绕着沈芸香蹦了起来,“娘,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娘,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浅姐姐一个人在盛阳!我就知道!”
林嘉奇听到她答应,亦松了口气走过来,说道:“娘,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盛阳?在家都快闷死了,您就放我去盛阳走走,如果运气好,或许还能谋份小工做做,换点银子补贴家用呢。”
听到林嘉奇的话,沈芸香却是立刻沉了连,冷冷地哼道:“就你还想去盛阳找活干?不给我添麻烦老娘就谢天谢地了!老实给我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过几日送你去柳先生私塾上学!”
“什么?去私塾?”林嘉奇一听到私塾二字立刻就把去盛阳的事忘得个一干二净,立刻跳起来嚷道,“那柳先生都七老八十了,又是个呆板固执的老古董,我去到还不得把他气死,我不去!”
柳先生是村里唯一的先生,他早年考过了乡试,后来家道中落,没钱再继续考下去,便跟着爹娘回了乡下,娶妻生子,认得几个大字,在若下村的东街开了一家私塾,专门教孩子读些诗书礼仪,做了几十年了,算不得好,但教育林嘉奇却是绰绰有余的。
去私塾里读书的孩子分了年龄段,他这般大的,也算正好赶上了最大的那一批,若再耽搁些时日,他便不收了。
沈芸香自己也认识字,读过点书,孩子还小时,家里又没钱,便自己琢磨着教了一些,他也会认几个大字。
但自他大了,便不愿在跟着她读书,她又实在忙,也没什么时间管教,更没想到送他去私塾。
直到昨夜清浅跟她提起,她才想起这回事来,如今手头也有些银子,正好能送他去。
“我已经跟柳先生打过招呼了,你明日就去听课!现在你给我老实回房看书,把早年我教的东西温习温习,哪儿都不许去!”,沈芸香说完,便走到院门前,咔擦一声扣下了门上的锁。
林嘉奇近几年不省心,她便特地在门上多套了个锁,防止他出去惹事,钥匙只有她有。
沈芸香的话没半点商量的余地,如今竟连门都给他锁了,林嘉奇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她两眼,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生着闷气回了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