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想过杜鹃会舍不得她,更加明白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不走,今日却来辞行这事对杜鹃来说很残忍,但她却不得不告诉她真相。
清浅闭了闭眼,又强行睁开,努力吸了一口气,她看着杜鹃,平静地说道:“是,我要走了。”
“你昨日不是说不走吗?你不是说,除了会仙楼,你无处可去吗?”杜鹃嘴唇发白地摇着清浅的肩膀,质问道。
她这一声质问,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引得身后的酒娘纷纷侧目往这边看过来。
是啊,昨日她是这么说过,可如今有人给她去处了啊……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忙将清浅放了开来,一边抬起袖子使劲地擦了擦眼泪,然后她把清浅拽出了门外,平复了一下心情,她问道:“真的要走吗?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清浅看着杜鹃微红的眼眶,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语来安慰,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
杜鹃眨了眨眼,有两滴泪从脸颊滚落下来,却很快被她擦掉了,“原来还是留不住啊……”
清浅听到这话,鼻头也微微泛酸,本觉得没什么,却被杜鹃情绪带着伤感起来。
杜鹃却很快收拾好情绪,破涕为笑,伸手锤了锤她的肩膀,“我知晓你离开会仙楼是有更好的去处,我只是舍不得你而已。你也知道,楼里的酒娘也就你跟我年龄相仿还能说上两句话,你这一走,楼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你在的几年都过来了,往后自然是一样过的,只是心里感觉有点空空的,像是很珍贵的东西突然不见了。”
她吸了吸鼻子,装着没所谓的样子,咧嘴一笑,“若不是家里不让我走,我真恨不得随你去呢。”
清浅见她笑了,非但没感觉释怀,心里反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脸上却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来,“往后我还会在盛阳,你何时想我了,来找我便是。”
杜鹃像是听到什么好消息一般,突然拉着她又蹦又跳,欣喜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不离开盛阳?”
清浅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真的。”
杜鹃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清浅又说了一会儿话。
这时跑堂的小厮石头进来告诉她,掌柜回来了,清浅这才不得已跟杜鹃告别。
杜鹃对她很是不舍,清浅便安慰她,“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还打趣她,“我往后指不定还有事要你帮忙呢,怎可能跟你不来往?”
杜鹃便笑着说好,又说:“我可等着你找我帮忙呢,这至少证明,你还没忘了我。”
清浅点头说好,这日子不会等很久的。
去找掌柜的住处,房门还开着,他正在房内喝茶,看得出来他是刚刚回来。
清浅伸手敲门,叫了声掌柜。
掌柜便让她进去,却什么都不问,先是让她煮了一壶茶。
清浅略微迟疑,掌柜却已将茶几推到她面前,笑着说:“许久不饮茶,嘴倒反而刁了。”
他这是让她试试的意思,清浅犹豫片刻,便微微施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焚香烹茶煮酒都是雅事,前世学调酒的同时,也略微接触过一些煮茶知识,虽不精通此道,但也不是全然不知。
此茶香气清高,芽壮多毫,条真匀齐,白毫如羽,芽身金黄发亮,着淡黄色茸毫,叶底肥厚匀亮,这应该是属现代黄茶类,有着金镶玉之称的十大名茶之一白毛尖。
茶香扑鼻,清浅心里生出几分紧张,白毛尖在现代极其名贵,恐怕在古代只怕也是一掷千金。
她煮茶就是个半吊子,生怕糟蹋了这般名贵的茶,于是,她抬头迟疑地看了一眼掌柜,却发现他没有让自己停下的意思。
清浅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拿起茶具开始烹茶。
白毛尖热水的浸泡下慢慢舒展开来,芽尖朝上,蒂头下垂,在水中忽升忽降,时沉时浮,仿若跳动的绝美舞姿,如此反复“三浮三沉”后,最后竖立于壶底。
芽光水色,浑然一体,碧波绿芽,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清浅倒了一杯放置掌柜面前,以示煮好。
掌柜却并不喝,反而将茶盏推回给她,笑着跟她说:“尝尝看。”
清浅不明白他想什么,却也不敢推迟,便依着他的话,端起茶盏,细酌了一口,清醇甘冽的茶香立刻在口中荡漾开来。
掌柜抬眼看她,问:“如何?”
清浅犹豫了一下,答道:“味淡清爽。”
掌柜笑了一下,将她手中的茶盏接过,倒掉剩余的茶,又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她。
清浅略有疑惑,却仅迟疑半响,便端起来喝了,这一次品味的时间比第一次略为长些。
待放下茶盏,掌柜有问:“如何?”
清浅略皱眉,回答道:“味醇甘苦。”
掌柜还是笑,重复刚刚的动作,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这一次清浅没有再拿,而是问:“掌柜不尝尝?”
让她煮茶却全让她喝,她着实琢磨不透掌柜此刻的想法。
跟掌柜接触不少,她只知道此人处事圆滑,为人亲厚,待下宽容,但在经营上,却是个十分干练精明之人,从不出手打压对手,却有让对手敬而远之的能力。
就比如会仙楼,楼中从未传出幕后有什么大人物撑腰,掌柜却能让它在权贵遍布,天子脚下的盛阳城站稳脚跟,如果掌柜没有一点能耐,说出去谁也不信。
看似和蔼可欺,实则大智若愚,若他见到官员时的卑躬屈膝是逢场作戏,那么,他的精明便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这样的人,从不得罪他人,却不怕他人得罪。
实力摆在那,你要来自寻死路,他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身败名裂,这估摸着就是他的为商之道。
他摇了摇头,又将茶递给了她,“此茶是特地给你的。”
清浅眼里闪过不解,却还是不敢推脱,拿起茶盏,她闭着眼,细细品味。
茶从口中,到喉中,再到胃由入口的甜爽,到甘苦,再到清冽的变化让她仿佛处于梦幻之中,时而清悠淡雅,时而浓郁醉人。
她终于睁开了眼,掌柜还是笑着问:“如何?”
清浅这次不再枯燥地说着品的味道,而是笑着答:“人生三味一杯茶。”
掌柜眼中噙着满意的笑,抬眼看向槅窗外,日头渐高,明亮通透的阳光洒进房内,和氤氲的茶雾混合,平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味道,“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清浅放下茶盏,不敢接话。
掌柜笑着看她,似在看她,又似在透过她看着什么,半响,他收回视线,站了起来,背对着清浅,悠悠地说道:“人的一生就如这茶,起起落落,聚聚散散,难免的。”
清浅默了默,道:“是。”
掌柜自怀里拿出一袋银子,转过身,“会仙楼虽说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去处,但对你来说,终归是小了。”
他把银子塞道清浅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天资聪慧,凡是一点就通,留你在这,反而委屈你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你也对会仙楼也算是尽心心力,这些银子你拿着,权当是你给酿酒房那帮人指点的酬劳。”
掌柜原来早就知道她来是辞行啊,难怪她觉得他今日怪怪的。
不过,这银子……
“掌柜,这银子清浅不能收。清浅原不过是乡下一名懵懂无知的女子,是掌柜身份和众人非议给了清浅一个谋生之所,让清浅得偿所愿,非但学到酿造手艺,还能赚些工钱补贴家用,若说到提点酬劳,该是清浅给掌柜才对!”清浅将银子推回到他手中,坚定地说道。
掌柜却摇了摇头,说:“孩子啊,往后日子还长,我知道你家里也不容易。这样,这银子就权当是我借你的,往后等你赚了银两,再还我便是。”
他这是执意要把银子给她了,她到会仙楼约摸才半个月,这银子显然多出很多。
“拿着吧,难道你认为你日后都还不起了?”掌柜一边将银子塞回给她,一边笑着打趣道。
清浅顿觉有些窘迫,只能将银子收下,感激道:“多谢掌柜。”
掌柜不在意地摆手,和蔼地笑道:“若要谢我,往后便做出一番事业给我看,也不枉我今日背着东家让你离开。”
背着东家……他这话的意思是,东家对她很重视?
清浅微讶,施礼道谢,“清浅定不负掌柜所望。”
李掌柜满意地摆了摆手,脸色略显疲惫,他说:“我累了,你去吧。有什么需要跟楼里人说。”,说着果真往床榻那边走去。
清浅不好多留,又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
心中却五味杂陈,她不过来会仙楼半月,楼里人竟对她做到如此。
若不是答应了慕迟,只怕,她都不舍得迈出会仙楼的大门。
手中的拿着沉甸甸的银两,清浅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掌柜,竟对她如此寄予厚望呢。
连她自己都还在怀疑,她离了会仙楼,是否真的能作出什么事来。
掌柜竟然就如此笃定的认为她行呢。
看来她不尽全力都不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