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庆的都城,京都除却政治地位上的独一无二之外,本身的风景也着实有着其过人之处。作为几代王朝的更迭不休的见证,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只属于历史的独特味道。
只是不管玲珑精致也好,异域风情也罢,最为人称道的“京都八景”中,那禹王府的荷花盛景却是无乱如何也是不会被掩盖的。每当夏日荷花盛开之时,那深浅交映的红花绿荷,不知引发了多少诗人的才情。
除此之外,历年来禹王府的荷花灯都是当之无愧的京中一绝,当李文耀还是亲王的时候,他这府上的荷花灯就是人们趋之如骛的所求。要不是去年李宏基身在黎山镇生死不明,恐怕这禹王府的荷花灯也会是千金难求一盏了。
因着上述的种种原因,当李宏基的死讯宣布之后,明里暗里大家都在猜测这府邸会易主何人,可一直等到了今年的荷花花季都要过去,都没还有听到任何准确的消息。
这样一座的风景名胜之地,哪怕是主人不在,却也丝毫无损她的雅趣。那一池常年盛开的荷花,没了人为的雕琢,反而更生了几分自然蓬勃的野趣,让人望之心胸开阔,平添几分自由之感。
“可惜了这样好的荷花,若不是我的缘故,怕是该有更多的人领略到这独具一格的景色。”随手拂去池边石墩上的杂物,李宏基转身坐下感慨道,“真是可惜了~”
“若不是少爷,荷花池也不会有这不同以往的美景。”别看薛景吾平时瓮声瓮气的是个粗人,这个时候脑筋却转的不慢,“得失之间,自有因果,少爷不必挂怀。”
“你今日说话倒是中听了些。”李宏基闻言嘴角翘了翘,“好了,怎么说这也是在我自己家里,你下去吧。”
“少爷,对方的身份不明,万一要是起了什么歹心……”本来就不赞成这趟禹王府之行的薛景吾见李宏基这就打算单刀赴会,心跳都露了一拍,急急忙忙劝道。
“我心中有数,不用多言。”李宏基有些粗暴地打断薛景吾的话,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喏。”虽心有不甘,可见李宏基心意已定,薛景吾还是恭敬地行礼后远远地退到了一旁,保持了对放仍旧在视线里的距离。
“二皇子果真是个妙人,怪不得贵人总挂在心上难以释怀。”薛景吾离开后没过多久,一个尖细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既然来了,那就更近一步说话的吧,郑公公。”李宏基头听到声响眼睛都没眨一下,施施然地道。
“二皇子有请,老奴惶恐。”嘴上这么说着,郑公公却还是依言上前几步来到了随李宏基身侧,躬身一礼之后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多日不见,二皇子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风姿卓越。”
“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郑公公还是请回吧。”李宏基面无表情地冷冷地道。
“……”没想到李宏基会如此干脆,被噎地说不出话来的郑公公眼底飞快地闪过一缕莫名的的冷光。
“你为了见我这一面,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费了那么多心思,可不是为了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话的。”李宏基望着波澜不兴的荷花池,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过去,“捡要紧的说吧,大家都很忙的。”
“二皇子今日既然愿意前来会面,想必也料到了几分不是么?”稳了稳心神的郑公公沉声说道,“贵人所求从来不多,现在只看二皇子您如何做了。”
“呵呵~”李宏基嘲讽地讥笑出声,扭过头去看着神情严肃的郑公公,漫不经心地道,“若你还是只有这些模棱两可的话,那可就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趁着我心情还不错,你走吧,省的一会儿我闲来无事把你丢进荷花池里喂鱼。”
“……”郑公公被李宏基脸上那和煦的笑容晃的不知为何地背后有些发冷,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贵人她……”
“嗯哼~”李宏基的嘴角翘的更高,骤然释放的气场压的郑公公那后半截话直接说不下去了。
“二皇子,奴才……”平日里也呼风唤雨的一方人物,可对上此时的李宏基,郑公公觉得自己的舌头都硬了。
“好了,你退下吧。”就在此时,一个清丽的女声适时地响起,帮郑公公解了围,“你这小子,出去逛了一圈,倒是涨了些本事,还学会用气势压人了。”
“娘娘……”正在苦苦支撑的郑公公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惊诧莫名地转过头,果然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形缓缓地从暗处朝这边走来。
“母后……”如果说之前的一切还都是猜测的话,那么此时蒋秋烟的现身,已然明白清楚地揭示了一切,李宏基望着眼前那张倾国倾城地脸,下意识地喃呢出声。
“一年不见,你长高了,也瘦了。”蒋秋烟看着面前的李宏基同样有片刻的失神,“不过也看着更精神了。”
“母后看起来倒是没变。”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波动的心绪,李宏基目光炯炯地跟蒋秋烟对视,“只是,到底真的有没有变,皇儿却是分辨不出了。”
“这荷花没人打理还开的这样好,真是难得。”放下披风上的兜帽,蒋秋烟寻了位置跟李宏基并肩而坐,“想当初,一到夏天,你最喜欢来这池边玩儿了,一日不让你来,你都能闹的把房顶都揭了。”
“还有这事么?孩儿怎么不记得?”李宏基也不继续逼问,顺着蒋秋烟的话转移了话题,“我只记得母亲非要我摘了荷花送那些香气熏人的闺中小姐,我嫌弃她们太熏人,死活不肯,事后别罚了几日禁足,还抄了好多页大字。”
“果然小孩子就是喜欢记别人的仇~自己的错却不记得~”蒋秋烟拿帕子半掩了嘴嗔怪一声,眼中闪过怀念的神色。
“母后此言有误,不仅仅是小孩子如此,大人才更是这般。”终归是意难平,李宏基语气有些冲地接道。
“唉~”蒋秋霜闻言也不恼,长长地叹息一声后回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我今日来,也只是想再见一面,说几句话罢了。如今见到了,我也该走了。”
蒋秋烟说完果然不等李宏基的反应,径直起身离去。
“……”李小明被蒋秋烟这干脆的动作给搞的一愣,待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等等。”
“……”听到李宏基的呼唤,蒋秋烟犹豫片刻后还是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轻声说道,“今夜的月色真好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在宫里,所以觉得这月亮都更好看了几分。宏基,你以后能一直看这样的月色,真好。”
意有所指地感慨完,蒋秋烟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去。略带伤感的话音还在耳畔,可对方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了在了阴暗交错的庭院中。从见面到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却仿佛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李宏基呆呆地坐在原地,望着身侧空旷的石墩,盯着荷花池眼神发直的久久无言。
“少爷,天快亮了,咱们回吧。”虽说这府邸现下还在闲置,可李宏基这一个“死人”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这里,却也不太合适。
“嗯。”按下脑海中比之前更加翻腾的思绪,李宏基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后扶了下石桌才又稳住身形,“回去吧,今夜的事,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说,明白了么?”
“喏。”不用李宏基叮嘱,薛景吾也知道。皇后娘娘深夜出宫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泄漏出去,那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看到薛景吾确实晓得了此事的轻重,李宏基满意地微微颔首,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地快步离开。
苏雪晴可不知道就在她酣然入睡的时候,李小明今夜在禹王府的那片荷花池前,经历了怎样的一番内心挣扎,又做出了一个必将左右大庆王朝历史的重要决定。
都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是人力无法阻挡的。可实际上则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铁钉都可以导致亡国,历史还是要靠人去书写的。很多时候,一个时代的开始与结束,就只是一个念头的距离罢了。
这个道理,座在龙椅上的李文耀比所有人都要体会的深,望着天边泛起的零星晨光,此刻他的心情竟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大家,天要亮了,您还是去踏上眯一会儿吧~”程公公看着双眼血色密布的李文耀,很是诚恳地再次劝道。
“不了,上早膳吧。”李文耀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透着一股自己都为曾察觉的疲惫,“早朝的时辰可不能耽误。”
“喏。”程公公踟躇片刻,最终还是低声应了后躬身退下。
“程二。”蓦地,李文耀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唤道。
“在。”几乎毫无停顿的,程二那平淡无奇的声音就从某个角落传了出来。
“明日,你去见他。”李文耀伸手点了点龙案上的一角,“把这封信给他,其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多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