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燕终归还是没狠下心来，辗转反侧失眠了整夜之后，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了身，连早饭都没吃，也没跟杜家二老告辞，就急匆匆地回蓑衣巷去了。
苏雪晴得了消息，摇着头苦笑了两声，心里一点也不吃惊。昨天杜海燕刚说了两句话，她就把自家娘亲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质给看透了。会这样着急忙慌的回去，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姑娘，要不咱一会儿用过了饭，也去看看？”帮苏雪晴穿衣打扮完毕，柳绿随手插了双小绒花在她的包包头上。
“我一不大夫，二不是下人的，既不能诊脉开方，也不能熬药洒扫，巴巴地过去找骂么？”看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面目，苏雪晴觉得也许是时候把镜子给搞出来了。
“姑娘这话虽然不错，可……”被苏雪晴的强盗逻辑给说的无法反驳，柳绿脑门儿上垂下了三条黑线。
“好了，一会儿你让竹青去库房里捡些能用的上的药材送过去就成了。”苏雪晴可不想被苏家的破事一大早就坏了好心情，“左右李小明送了那么多，我也用不着，放着也是浪费。”
“喏。”能送些东西过去，也算说的过去了。柳绿暗地里松了口气，转到外面招呼人摆饭等等，又是一番忙碌不提。
“唉~都是债啊~”想到过年怎么也免不了要跟苏纯生碰面，估计苏家老宅溜一趟也是逃不脱的，苏雪晴拖着下巴望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苏家老宅里也有人连连叹着气，可里面暗含的情绪却是截然不同的得意。
“唉~俺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这老了老了，还要被人这样指着脊梁骨骂~真是造孽啊~造孽~”苏老太盘腿坐在炕上，一手拿着手帕随意晃动着，时不时地按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你们这一个个的，享不了你们的福也就算了，还整天净搁俺这儿找事，你们自己说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娘，您受累了，是儿子不孝。”苏老大的脸都快涨成了猪肝色，不善的眼神狠狠地戳在旁边的王彩霞身上，似乎能剜下块儿肉来，“可这事儿已经这样了，还请娘出面拿个章程才是。”
“俺老婆子能有什么章程？！”苏老太还没摆够长辈的款儿，才不会就这么放过苏老大，“你们自家房头里的事，又轮不到俺做主，出了事，圆不上想到老婆子了？之前吃香喝辣的时候，咋不起来你老娘这儿吊着嘴呢？！”
“娘……”苏老大算是听出来，苏老太这是心里记恨上了王彩霞，今天不出了这口气，断是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了。
当下苏老大的眼风跟刀子似的的刮向了王彩霞，大手一伸就拎小鸡儿似的把后者给拽到了苏老太面前，脚下一伸就要踹下去。
“老大，你这干啥呢？！”苏老太见状故作惊奇的叫嚷起来，“好好的，干啥踢你媳妇儿？人家如今也是要当奶奶的人了，你咋能还跟以前一样不给人留面儿呢？”
“娘，你快别说了，我错了，之前都是我的错，我跪下给您磕头还不成么？！”眼瞅着苏老大被苏老太逼着就要对自己大打出手，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王彩霞膝盖一屈就麻溜地跪下来嚎上了，“娘啊~就当是看在媳妇儿我这么些年任劳任怨的伺候了您的份儿上，今儿这事，你可得给个准话啊~要不，要不这年可怎么过啊？翠翠可就活不成了~”
“你这话咋说的？听着咋这么不对味儿呢？”苏老太好整以暇地挪了挪屁股，“合着是俺花了你们家的银子让你们没法儿过年？是俺让你家媳妇儿孝期怀孕的？”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真一点没有这个意思啊~”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王彩霞也把苏老太的性子给摸透了，知道这个时候，除了尽量表现的凄惨让她看过瘾外，再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
“喂喂~你可别在这儿又哭又嚎的~”见王彩霞声泪俱下的哭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苏老太心头的这口气儿总算是顺了几分，“让别人听到，还以为俺老婆子又闹什么妖呢~”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整天不听娘的话，闹妖，折腾~搅得家宅不宁~”为了能最终成事，王彩霞这会儿是什么罪名都敢认，“娘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一般见识，就原谅了媳妇儿这回吧~”
“咳咳~老大啊~管管你家媳妇儿~看这像什么样子？”苏老太装模作样的啐了一口，转向旁边装了半天瞎子聋子哑巴的苏老大说道。
“行了，少在这儿烦咱娘，赶紧起来！”哪怕是早就料到要来这么一回，苏老大此时的脸色也臭的不行。
苏老太这么做是让自己顺气了，算是把王彩霞的脸面踩到泥地里去了。可夫妻一体，苏老太让王彩霞这么没脸，从另一方面说，也把苏老大的脸打的“啪啪”响。
“老大啊，没了你爹，你就是咱家的顶梁柱，娘这下半辈子，可指望你了，你知道不？”作威作福够了，苏老太这还要敲打苏老大几句，“你可是从娘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啊~遇到啥难事了，娘说什么也不会真看着你难为死，也不伸手啊~”
“娘，是儿子没本事，让您跟着操心了。”总算是听到了句有用的话，苏老大紧皱的眉头略微放松了下来。
“咱家啥情况，你也知道，因着你那个不成器的二弟的事，你爹跟俺的棺材本都要贴光咯~”照例数落了一顿苏二哥的错处，苏老太这才言归正传的继续说道，“娘一个孤老婆子，今年地里也没收成，手里也没几个余钱，这二两银子，你先拿去应急。开春矿上开了工，再还过来就是了。”
“嗳，娘您放心。”虽说跟自己预想的数目差了不少，可苏老大这时也不敢再多嘴，因为这第二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这翠翠的事呢~”苏老太肉痛的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扔在桌上，拖着长音吊足了屋内两人的胃口，这才缓缓的接道，“娘听说镇上有个厉害的医婆子，胆子大的很，这几天就让人寻了来吧。那肚子里的孽种，能逃过一次，绝无可能再逃过第二次，娘帮你看着，保准出不了错。”
“娘，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王彩霞听到此处，顾不得再看苏老大的眼色，一下子就扑倒在了苏老太大腿上，“翠翠的胎眼看着就要四个月了，这坐实了的胎，再打的话，保不齐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尸两命也是你的孽障！”苏老太厉声呵斥着，猛地把王彩霞给推了个趔趄，“早给你的落胎药，你要是好好地让给喝了，哪儿还有今天的事？！”
“娘啊~那可我的大金孙，您的重孙子啊~”王彩霞故意不接茬，只一个劲儿的哭诉，“您就发发善心吧~等这孩子长大了知道今天的事，肯定千百倍的孝顺您老啊~”
“俺这半截子埋了土的老婆子，用不着他孝顺！”苏老太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拿掉那个孩子，“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过继这事，就算老三点了头，俺也不认这个孙子！苏家的血统已经让你们乱了一回了，不能再来第二次！”
“娘啊~您就行行好吧~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命啊~”王彩霞又扑过去跪在地上哭求，“栋栋成这门亲事，本就不易的很。要是再这么成了鳏夫，那以后他就毁了啊~娘啊~三条人命啊~娘~”
“老大！你是死人么？！快把这疯婆子给俺拉出去！”苏老太见王彩霞哭的涕泪横流的腌臜，往后退了退喊着苏老大动作。
“娘，彩霞她，也是一时情急。”苏老大僵硬着手脚没有移动，“娘啊，三弟他最是听您的话。就当是儿子求您了，你这次，就说句话吧。”
“这哪里是一句话的事？你是我儿子，你三弟就是捡来的不成？！”苏老太嫌弃地推搡着王彩霞，“你二弟都跟我说了，晴丫头如今可是出息了，那银子流水似的往家里搬。将来三房那么大的家业，俺怎么能做得了他这个主？！”
“娘……”苏老大看着脸色变换不定的苏老太，心里不由得凉了半截，咬了咬牙，接着道，“娘，要是您能说服三弟应了这事，将来，三房的一半财产，都是您的。您自己花也好，给人也好，儿子一句旁的话也没有，您看，这样如何？”
“他爹……”哭的嗓子沙哑的王彩霞被苏老大的这番话给惊的呆住了，张着大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一半……”苏老太低着头盘算了一阵，偷偷地牵了些嘴角又赶忙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抬起头，“好，一半就一半。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空口无凭，你得给俺写个字据。”
“成。”听苏老太点了头，苏老大心寒的同时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