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令慕染没有想到的是,忽然从台下走来了一身着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的姑娘,亭亭玉立的身姿直叫底下的众人是如痴如醉,还有那般妖娆的红妆,简直让在场的众人离不开了眼睛。
只是慕念薇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停留在了苏钰有些冰冷的面容上,那般好看的面容...
慕念薇神色微怔,是愈发的春心荡漾。
只不过苏钰却一直低着头,兀自独饮,并不看慕念薇一眼,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她忽然有些恼,却也顾不得其她,扬起的水袖上下翻飞,在黑夜里如从九天玄外而来的仙子,迎风起舞。
众人只觉得眼睛都醉了,慕念薇这才嘴角上扬,是一脸满意的神色。
她定是要让天下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的,更重要的是,她要让苏钰对自己一见倾心。
只是她终究还是想错了,苏钰的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般,他只是静静独饮,依旧是神色淡然。
台前的林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了,脸上是些许满意的神色,"这才是咱们慕家的孩子,长袖善舞,也没给祖宗先辈们丢人。"
张氏点头称是,只是神色却是有些异样。
慕染虽然不是很喜欢慕念薇,只是看到这般优美的舞姿之时却也是啧啧称赞,至少她是不会跳舞的,"真是厉害啊!不错,不错。"
容宸却不以为然,她本就不喜欢慕念薇,再怎么美艳的舞,是她跳得,他也无力欣赏,因而只是撇了撇嘴,并未说些什么。
与他有同样的想法的,自然是黄贯了,他饮了一大口的酒,眼神迷离,看着身旁的娇妻,并未瞧台上的慕念薇一眼。
"少喝些罢。"慕念葑唤了丫鬟端来醒酒汤来,只是看着黄贯,含笑说道。
"好。"既然是媳妇说的话,黄贯自然是不会反驳的。
慕念葑这才浅浅地笑着。
台下的众人是愈发的如痴如醉,只是相比而言,苏钰却是淡然的多,眼神却依旧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慕染与荣宸二人。
虽然慕染大多对荣宸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这场面,两人不时窃窃私语,又不时开怀大笑,俨然就是在卿卿我我,打情骂俏了,可是叫他好不生气,再无心舞蹈。
慕念薇见苏钰压根不看自己一眼,是愈发的气愤。
自己花了数个时辰精心打扮还不是为了苏钰的么?他却如此,实在是太过分了!
只要苏钰看自己一眼,她就不信苏钰不会倾心于自己。
若是吸引他的目光,慕念薇不是没有想过那般的法子的,只是林老太太那般森严的目光...若是自己...恐怕要惹老太太生气的吧。
可是若不狠一点,又如何吸引得到苏钰停留的目光。
慕念薇既然是胸有成竹,那么她便是豁出去了,双眼魅惑地一直瞧着苏钰,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慕念薇忽然双手一扬,身上的轻纱外衣落在了地上,露出了被罗纱包裹着的曼妙的身姿,叫底下众人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天哪,慕染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慕念薇要不要这么敢!
她实在不敢看老太太的神情,却还是偷偷地将眼神瞟了过去,老太太的脸上果然是阴云密布,"岂有此理!快叫人拉了这丫头下去!"
张氏赶紧低头称是,又唤了丫鬟过来,只是黑夜却遮住了她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她衣服再少一点,不就是上一场那些从西域来的舞姬了么!"荣宸的脸上是嗤之以鼻的神情,只是不屑地说道。
在他的眼里,慕念薇分明跳得是中原的舞,却要学西域女子的风情万种,不伦不类,直叫他不忍再看。
慕念薇终于得意了起来,干脆正对着苏钰,搔首弄姿,那魅惑的姿势以及绝美的脸蛋,不叫人如身在云端的,只是苏钰却依旧神色自若,似乎对慕念薇所跳得舞无动于衷。
慕染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丫头,敢情是在诱惑着苏钰啊!
贝齿摇着下嘴唇,慕染似乎有些气恼,慕念薇实在是太过分了!
天哪,这不是赤裸裸的勾引么?她这样想着,手指不禁攥紧了衣角。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好在苏钰自然是不为所动,只是拿着白玉酒杯兀自独饮,许久才抬眼看了慕念薇一眼。
四目相对,慕念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她还没有展露出愈发妩媚的风姿,嘴角吟吟地笑意还僵在了脸上,竟然就这般看着苏钰面无表情地复又低下了脑袋。
再不看她一眼。
慕念薇的肺简直是要气炸了,她辛辛苦苦地准备了那么久,到头来看到的不过是苏钰再淡定不过的一个眼神,而在那璀璨的灯火之间,她仿佛是瞧见了苏钰眼里的那一抹不悦,就好似不耐烦一般。
是因了自己么?
林老太太吩咐下去的仆妇们已经上了台前,看起来是想要对慕念薇动手动脚了。
她心里自然是一惊,偷偷地朝着老太太的位子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老太太恶狠狠的眼神让仿佛跌入了寒冰地狱。
慕念薇忽然惊慌起来,只是她心底依旧不相信苏钰是对自己毫无感觉的!心中虽然惊慌,只是慕念薇心里一横,在千钧一发之际,干脆假装晕倒,就倒在了苏钰身前的几案上,微微眯着眸子,小脸苍白,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凡是男子,便是一定会抱起她离开的,就像是他当初救了自己一样。
等他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再找机会,那也不迟。
她心里倒是不错的算盘。
不过一旁的慕染是再也按耐不住了,直小声嘀咕着,"当真是厉害,装晕还能装得这般想象!"
荣宸自开始便觉得慕念薇有些奇怪,如今是终于明白了过来是哪里奇怪的,只是他却依旧有些不解,"你是如何知道她装晕的,万一是真的呢?"虽然他心里想着这一定不是真的。
慕染似乎是有些无奈,只是一边啃着盘子中的袖珍鸭掌,一边说道,"你瞧一瞧慕念薇倒下去的时候,这姿势,这神情,你觉得美吗?"
虽然心里不想承认,只是客观评价,荣宸也只能点了点头。
慕染这才继续说道,"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吗?你之前难道见过那些人晕倒的时候还能有这般销魂的姿势,那时戏里才出现的,现实中啊,不说是口吐白沫,至少也是四仰八叉地趴在那儿,要不就是身子蜷曲着,反正是做不到这种姿态的!"
这个慕念薇好死不死地还要倒在了苏钰的身前,这摆明了不是勾引苏钰还能是什么?!
不过苏钰却依旧神色淡然,只是轻声说道,"阿风。"声音却是依旧沉沉的,并未看出有什么异样。
台上台下看着慕家的三姑娘竟这般晕倒在了台上,早已慌乱成了一团,有些个一见倾心或是早已爱慕许久的公子少爷们早已蠢蠢欲动,恨不得只将慕念薇拦腰抱起,面上尽是焦急神色。
只是他倒在了苏钰的身前,又怕苏钰先了自己一步,倒时候独留了自己留在台上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因而都只立在原地,没有再动。
不过走出来的并非苏钰,而是苏钰的手下,阿风。
众人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只是却在心里说道,这个沈公子如此不懂风花秋月,当真是可惜了。
慕念薇被送了下去,歌舞继续,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慕染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苏钰为人便是这般,不熟的人,他是连瞧也不会瞧一眼的,自己方才定是多想了。
荣宸却在一旁看着慕染瞬息万变的表情,却是在暗暗地纳闷。
一直到了月色渐渐地弱了下去,二三更时分,那晚宴才算是结束了,客人们也陆陆续续散了去。慕染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本来想着悄悄地溜走的,无奈那几个眼睛尖的很的仆妇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守在了院子的四个口,看样子就是防着慕家的人偷偷溜出去了。
既然是慕家的晚宴,不管是有多晚,慕家的人都得留着。
想必又是林老太太定的规矩。
荣宸也是拼不过睡意的,早已被自己家的小厮给请了回去了。
独独慕染一个人,睡眼朦胧地朝着自个儿院子里走去。
而在慕念薇的房内,她却是气得咬牙切齿,
我分明是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如何苏钰不看我一眼,难不成我真的有什么错么?"
"你又有什么错的 ?"
然而,沈洛忽然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竟然 也没有谁在外边拦着,他不过是笑得异样。
"你又想如何?"慕念薇没处撒气,瞧着沈洛来了,只是不屑一顾地说道,"因了我拒绝了你,你便假说喜欢楚慕染,又说可以帮我夺了苏钰来,其实不过是为了接近我,留在我身边罢了。你们男人,不就是这些心思么?"
沈洛听了慕念薇这话,却只是依旧淡淡地笑,那笑容里似乎有什么,直耐人寻味,他只是说道,"若是三姑娘这么说,沈洛也没有法子,只是三姑娘莫要忘了,当初我是要帮你的,你却拒绝了,如今才落得了这个地步。"
他说完转身便走,毫不犹豫。
"等一下!"慕念薇果然是叫住了沈洛,"你真的是有法子?"
真奇怪!
慕染走在朦胧的夜色之中,打了个饱嗝,方才自己明明是没有吃酒的啊,如何觉得有了些许的醉意。
她忽的想起了荣宸骗了自己的,喝了那般烈性的东西,那时她便觉得古怪,那般的东西,似乎是酒,这般的烈性,只是他荣宸却是笑着,"什么酒,不过就是有些烈罢了,可是从西域来的好东西呢,不大碍的。"她这才犹豫着吃了进去。
慕染可算是明白,那个家伙,分明是欺骗了自己幼小的心灵!
在心里将荣宸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慕染这次啊稍稍清醒了些,垂着咸咸的冷风,只是他的脸颊是愈发的通红,脚步也有些发颤。
这时候忽然觉得一阵温暖,驱赶了夜晚的寒意,慕染这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些,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张冷漠得毫无表情的脸,她心中纳闷,只是忽然伸出了手来,狠狠地捏了苏钰的脸一把,"这面具做的,跟苏钰真像!"
苏钰虽然吃痛,却是任由着他拉扯着,不过眼神却是愈发的阴暗了下来。
不过慕染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错了,一下子又大惊失色,在苏钰的怀里却是双手合十,连连恭敬地摆手,"苏钰大人,我错了,您请大人有打量,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何错之有?"这般稀奇古怪的话倒是把苏钰逗得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只是将袄子裹紧了些,苏钰这才淡淡说道,"总是让人这么操心。"
语气里却没与丝毫的责怪之意,反而带着若有似无的宠溺的味道。
这话说的慕染高兴,虽然她十有八九也是未听见的,不过慕染却忽然嘿嘿地嬉笑着,"苏钰,没想到你桃花如此泛滥,这么快就有人来勾搭你了,厉害!当真是厉害!"
这丫头,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苏钰还在纳闷之际,却忽然被慕染一把推了开,她的脚步踉跄着,只是那气势却不弱,"苏钰,你是我的!我才不会让别人抢了你去!"
只不过慕染一说完了这句话又无助地瘫坐在了地上,只是嚎啕大哭,"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是如孩童一般手足无措的模样。
苏钰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只是蹲在慕染的身前,将她滑落的袄子提到了肩上,就这样在夜色里紧紧地搂住了她,"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只是这时的慕染却只是将口水落在了苏钰的身上,自己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苏钰似乎有些无奈,却还是将她横抱着,送回了房间里去。
等到慕染终于在翌日一觉醒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意识依旧模糊。
三儿赶紧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有些嗔怪道,"酒性不好,只顾着逞能,这会子遭罪了吧!"
慕染只是咧着嘴笑着,并不说话,要她说什么?她总不能是被人算计了,这酒是被人骗了才喝的吧!
不过慕染忽然有些奇怪,她最后的记忆分明是在庭院之间的台前的,如何一觉醒来,便是在了房中了,"我是如何来的?"
慕染只问道。
"竟是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三儿道,"昨儿个横冲直撞地进来,还吐了我一身,莫要在这里装傻充愣!"
"真的么?"慕染挠了挠脑袋,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三儿了。
虽说三儿不过是个婢女,不过在慕染的心中不是这般想的。
三儿倒是无所谓,反正慕染也没有真的吐在她的身上,若不是苏钰交代了她,她也不想要撒谎的,只不过慕染这丫头吐了苏钰一身,这倒是真的。
快速地伺候了慕染洗漱,慕染一拍脑袋,她这才想起了昨天夜里晕倒的慕念薇来。
也不知道这个大小姐的病是装的如何了,可是叫慕家的众人发现了?
还是继续以精湛的演技来博同情?
为了表示姐妹情深,慕染想着自己还是要过去一番的,便让三儿帮自己找了一个还算是素净的小礼物,便去寻幕念薇去了。
慕染料想的果然不错,慕家三姑娘的本事果然是练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
只见她抹着眼泪,只泪眼婆娑地说道,"老祖宗,都是念薇的错,念薇不该在如此的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不雅的事情,念薇真是该死!
"傻孩子。"因着慕三郎的归家,那一日幕念薇毁了马车的事情她早已是抛之了脑后,尽管幕念薇昨日晚上确实是不雅只是好在月黑风高,也没被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倒是平添了几丝风韵。
林老太太心里的怒火早已是烟消云散,只是劝道,"你又何必自己与自己怄气,如今我也未责怪你什么的,若是被人家看了去,当真以为又是我施了家法!"
想来这已经是林老太太最和蔼的语气了,只是在旁人听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没与让你哭,你有什么可哭的,真是丢了慕家的脸面,毁了我的名声。"
幕念薇是一下收住了眼角的泪水,不再哭泣,只是哽咽着说道,"是...是...老祖宗,慕染知错了。"
林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我并非是打你骂你,也不是想要你如何,自是如今我老了,这慕家不是你们几个小辈撑下去的!我这个老太婆是知道三姑娘你长袖善舞,只是咱们既然似慕家的人,便是尊贵的身份,又如何在人前抛头露面,更何况还是学着那些西域之人?不是丢了咱们呢慕家的名声,也是丢了洛城的名声?"
是尽量和颜悦色的长篇大论。
幕念薇听了百日,总算是听懂了。
四字箴言,跳舞,丢脸。
然而,幕念薇却想起了那一日自己在苏钰面前使劲了浑身解数,他却依旧神色自若,似乎根本就不知情一般。
他压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幕念薇瞬间只觉得心碎一地。
然而,她还是想着或许不过是月黑风高的缘故,苏钰定是没有看清自己的面容,才是这般的冷漠,或许当他看清楚了之时,一切便不是这个样子的。
对的,一定是这般,她如今已经不是自信,而是自恋了,所以才会这般的笃定。
慕染来了幕念薇的房内之时,只觉得一道阴狠的目光直射而来,不用看,自是幕念薇无疑了。不过慕染却还是僵硬地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便只淹没在了人堆之中,避开了幕念薇的视线。
林老太太却忽然在这个时候说话,"怎么女儿都这样了,三郎还不回来!"
那晚宴本就是为他的归来,谁知却未见到了慕三郎的身影,甚至就连几日早上也未见到直叫林老太太蹙着眉头,"三郎究竟是哪儿去了?"
"回老太太。"还是张氏毕恭毕敬地回了话,"慕家的胭脂行向来是慕家的主心骨,只是连日里却亏空了不少,恐怕三老爷是去了这件事情罢!"
"生意比家里人重要么?"林老太太一听这话,却是愈发气得不可遏,"将三郎从店铺里叫回来,就说她亲闺女病了,就等着她救命!"
幕念薇似乎是想劝着林老太太些,不想因了这等小事情麻烦了她爹,更何况自己不过是装病的。
不过老太太既是主意已定,慕三郎很快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一见了幕念薇神色惨白地卧在床榻之上,慕三郎自是无比心疼的,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说道,"是爹爹不好,没有好好地照顾我们家薇儿。"
"爹,是念薇麻烦你了。"不过幕念薇却是低声说着,看上去还真是孝顺有加,她说着又低声地哭泣着,"念薇不该这么麻烦爹爹的!"
好一出孝子图,只不过慕染是觉得自个儿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只能寻了个借口趁着人多一个闪身,偷偷地溜了出去。
也不知道在偌大的慕府之中逛了有多久,只觉得是日上三竿了,慕染这才送了一口气,想着这个时候探望的人应该都已经散去了吧。
自己既然是放了礼在那儿的,便不该被抓住的吧。
谁知还没有走几步,慕染却看见了迎面赶来的慕三郎。
慕染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怎么好死不死就在这会子碰见他了,无奈,慕染却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了一声,"三伯父好!"
慕三郎走得急,这才看见了是慕染,想来回了慕家已经有了几日,这还是第一次与慕染照面,慕三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虽说依旧是神色匆匆,却说道,"四弟去得早,可怜你这孩子从小在外边颠沛流离,如今既是来了慕家,便好生呆着,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差使了丫鬟问我拿去!"
慕染俯身道谢,心里暗想着这个三伯父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嘛!
至少比起他的女儿,是要好上许多的。
这样想来,慕染便是愈发的恭敬,也安下了心来。
慕三郎没说几乎话就要走了,许是他真的有些着急,只迈开了大步子,只是却忽的从衣兜里掉出了什么来。
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竟是一大盒水状的胭脂。
慕染心领神会,却是立即石化,她已经隐隐地猜出了自己这个三伯父为何如此匆忙了。
只是为何偏偏被自己瞧见了?
这似乎有些不好吧。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慕染此刻的脑子里俨然是一团浆糊,谁让她好死不死遇见了慕三郎,遇到了他就算了,还撞上了如此尴尬的事情,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然而,慕三郎却是神色如常,只是泰然自若地拾起了装着胭脂的锦盒,不见丝毫的慌张,慕染只是愕然,这个老爷子,究竟是能装,还是能装呢?
却在这时听见了慕三郎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这般的胭脂,倒是糟蹋了。"
他还关心这个?!
慕染又是石化,视线却落到了那一盒胭脂之上,是粘稠状的液体,只是色泽却有些单薄,看上去并非上等的好货,自然,慕染向来是不稀罕这儿的胭脂的,她先前不施粉黛,后来学了化了淡妆的时候也只是自己捣鼓了胭脂罢了,再后来,便是白湛所赠。
她又哪里知道,这街市的胭脂竟然都是这般模样,而慕家的胭脂,已经算是极品了。
无知的慕染只能咋舌几声,只是说道,"这胭脂..."
话到了嘴边慕染只觉得不妥,又只能收了回去,她总不能说这胭脂看上去就是此等的货吧,因而慕染只是讪讪地笑了笑,连连摆手,"没什么,慕染就先行退下了。"
"有什么,但说无妨。"慕三郎却是和颜悦色,他先前早已听说了这丫头的古灵精怪,又知晓她竟然曾经是一品皇商,想着必定对生意经有一番见解的,因而赶紧问道。
慕染却还是有些犹豫,她心里是慢慢的吐槽,除了这些,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你是觉得这胭脂不好?"慕三郎果然是久经沙场,慕染不说话,他也是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笑道,"你觉得是哪里不好?"
慕染心里一惊,一面想着这下自己是如何是好,一面打量着慕三郎的脸色,却见他神色自然,似乎并不是恼怒的神色,这才说道,"倒不是哪里不好,只是她是液体的,而且一眼看去便是掺了不少的水..."
说到这里,也说了大概,慕染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小命还是想要的!
只是慕三郎却在心里惊叹这孩子果然有些见底,遂说道,"依你之见,应该如何是好?"
"我么?"慕染似乎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慕三郎反倒还询问自己的意见了,她虽然有些扭捏,不过想来自己这个三伯父还是好相处的,想了一想,便从怀里衣袖里掏出了一个胭脂的盒子的,这本是她准备送给慕念薇的,不过想来若是慕念薇要是知晓这是自己送的,一定是二话不说就竟它打翻在地的,只觉得一阵心疼,因而又悄悄地收了回来。
哪里晓得,阴差阳错,竟然还真拿出来给慕三郎看了。
慕染的胭脂与慕家市面上贩卖的自然不同,是取了新鲜的花瓣研末浸出了汁水,又拿了些杨枝甘露卡,静置数月凝固成膏状形成的,珍贵异常。
慕三郎虽然不是白面小生,也不是好打扮之人,只是因着他做了胭脂的生意,对胭脂的了解也是颇深的,一见了慕染手中的胭脂,只啧啧称奇,捧在手上是爱不释手。
奇了,当真是奇了!
"慕染,你这胭脂,是哪里买来的?"
难不成是薛家的铺子不成?
一想到这里,慕三郎的心中自是一沉,薛家也是卖胭脂的,只是生意却一直被慕家压制着,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只是今年来,他不在洛城,疏忽了这边的生意,却在千里之外听说了自己家的胭脂卖不出去的消息,这才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没想到果真是如此,如今薛家的胭脂铺早已是一家独大。
胭脂的生意不过是慕家的副业,它虽说是落寞了,慕家人面上却不担心,直到慕三郎归家,在他眼里,哪一门生意不是生意?
只是如今却落得了这步田地,他自然是想要扶起来的。
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前些年岁的时候,那些胭脂不知为何竟惨进去了些许的次品,卖给了一些皇宫贵族,却差点儿毁了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脸,她们是无论如何再不敢用慕家的东西了。
有了前车之鉴,还有谁还敢再来?
就是动用了慕家的势力又如何,也是挽回不了人心的。
慕三郎昨日没有归家,错过了晚宴,便是为此事忧心忡忡。
他还在眉头紧锁,谁知慕染却在这时说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她当然知道慕三郎是在想些什么,这是白湛所治,只是洛城的人皆是知晓这位男子的,心狠手辣,皆是避之唯恐不及,自己断不能报出他的名讳的。
只是也不能说是从别姐买的,看着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了,若是从别家买的,他一定会追问是那一家。
偌大的洛城,除了慕家和只做胭脂水粉一样的薛家的胭脂铺子,还能有哪一家?
慕染急中生智,赶紧说道,反正她也不是不知道这胭脂的做法。
只是慕染此话一说出口,慕三郎是愈发的激动,拿着胭脂盒子的手有些颤栗,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这这...这真是你所治?"
慕染虽然不知道慕三郎为何如此激动,只能冷冷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还能说什么?!
"能不能..."慕三郎的手却在这个时候抖个不停,"慕染,能不能...将这一门手艺交给伯父?"
慕染总算是知道了慕三郎的打算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想来他是真的希望慕家的胭脂生意能够死而复生,便也就豁然开朗,干脆说出了心里话,"只是一门手艺,也不是麻烦,伯父既然是要,那就拿去吧。只是..."她顿了顿,这才说道,"只是前些年慕家因了劣等的胭脂没了自己的客人,那信用度就已经是降下来了,就算如今伯父您推出了新的产品,我们自然是知道它的好的,只是别人呢?他们心里害怕,自然不会再买,他们不买,又如何知道这些胭脂的好处?到头来,不过是白白浪费了成本罢了。"
这丫头,果然是厉害!一针见血,直截了当地便指出了生意上的不足。
慕三郎已经是完全的刮目相看,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会耍一些小手段的商人罢了。
如今才知晓慕染的厉害,怪不得先皇如此慧眼,让慕染担任了皇商一职!
果然是名不虚传!
慕染看着慕三郎是两眼放光,只当他是看见了商机,却是不知他是在为自己而感到惊奇,只听得慕三郎道,"慕染,你果然没有让伯父失望!你可愿意帮一帮伯父,做伯父的左右手?"
"我?"慕染奇了,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才初次见面,也太直接了吧!
慕三郎见慕染有些犹豫,却想着这是个好苗子,不栽培倒是可惜了,可惜了慕家那么多公子少爷,却一个个皆是顽劣之辈,没什么大出息,他正愁着找个接班人的,总不能自己日后归了天,叫这一大家子坐吃山空吧!
慕染自然是不肯的,虽然她停了慕三郎的话,有些跃跃欲试,却还是说道,"多谢三伯父的好意,只是老太太教导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慕家的姑娘更不应该抛头露面!"
"这不过是老太太的话罢了。若是你因了这个不肯去店铺里的话,伯父这就帮你同老太太讲去!"慕三郎不假思索地说道。
慕染这才睁大了眼睛,这才是她想要的,咧着嘴笑着,又俯身作了个揖,"既然如此,那伯父,慕染便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三郎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过林老太太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勃然大怒。
一手重重地拍在了几案上,"什么!你竟然让那个丫头跟着你学做生意,她那野性子还未改你倒是好,助纣为虐,是生怕她还不够野么!"
慕三郎俯身,毕恭毕敬,却不说话。
林老太太又说道,"是不是她挑唆的你!三郎,之前你可不是这般模样,定是那野丫头的花言巧语!"
"并不是慕染的事情。"慕三郎这才恭敬地回话,"是孩儿觉得慕染是可造之材,这才..."
林老太太的眸子是愈发的阴暗了下来。
只是在月光郎朗照下来的明亮的月色里,慕念薇却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靠在窗栏边,只是眼睛里却是飘渺得如同黑夜一般的黑色,"你说那个六姑娘,竟然要跟着爹爹学做生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