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长安之外,家里其他人也没闲着,重宁后日就要考秀才,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林云儿尤其担心,觉得自己拖累了重宁,十分之内疚,最近长安忙外面的事,她在管家,家里一律不许大声喧哗,十分之小心。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八,外面的事情虽然还没定下来,陈家还在拼命挤兑自家的铺子,李家从上到下却都暂时把那些烦心事放到一边,包括重宁自己在内都殷切希望重宁能够考中个秀才回来。就连长安,因为该布置的也布置完了,也把心思放到了重宁身上,毕竟就算不考虑以后前程发展,如果此时他能中个秀才,对眼下的局势也能帮上些忙的。
长安曾经所熟悉的大夏朝的秀才倒不是考中的,而是各州府省举荐的,倒比眼下这秀才稀罕些,不过眼下这秀才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过的。青州虽然是大州,一年考一次,每次秀才也就能取中十人左右。
开考那日长安也跟着全家一起去送重宁进去,就见作为考场的府学门口围了也有上百人,参加考试的从白发苍苍的老头,到重宁这样才总角的少年都有,年少者三四人,年老者五六人,其他的大多是从二十多岁到四十来岁的中青年,大概也有四五十人参加考试,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考的过了。
“今年其实人少些呢。”旁边看热闹的道,“我记得去年有六十多人?”
“其实也差不太多,每年总是差不多那么几个人能过,倒是有不少熟面孔,年年都没考中。那不是潘家大郎?我记得我看见他不下十回了。”这位瘦高个老兄住的离这边近,家里也富裕,颇有空闲,年年来看热闹,此时嗤笑道,“要我说,趁早别浪费那个钱了才是,年年都见他买那些新书,又到处游春诗会,纵家里原本还过得去的,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保不齐今年他能过呢?”另一人笑道。
“中了也不过是个秀才,不过是看着尊荣些,实际好处也有限,再者,他这样的,难道还指望着能中举人,乃至于中进士?”瘦高个笑道,“倒是那些年少的,真要是中了,还是有些希望的。”
重宁就在那一群年少的里面,今年不足二十岁的不过四人,除了他,还有三个都是下面县里来的。倒有一个从乐陵县来的,乃是县丞的侄子,今年十八,两人曾经还有一两面之缘,不由比别人多说了几句话。也只闲聊了几句,便开始检查入场,眼下是先进了府院,再另外找地方检查的,倒看不出有没有作弊夹带的。
此时就没有什么热闹看了,人也渐渐散去,林氏还有些不舍,但也不好单留在那里,方离开了。长安却中道就和林氏分开了,她要去酒楼那边看看,陈家如今逼的越发急了。
去了酒楼那边,此时也差不多到了饭点了,大厅里竟只有一桌人在吃饭,却是几个拿刀带剑外乡人。
掌柜的正在团团转,见了长安,倒好像找了着主心骨一般,“大小姐,您可来了。”
“怎么了?急了。”长安见他这般,倒笑了。“我还在呢,急什么?”
“可是您要是再不出手,咱们这酒楼可真要经营不下去了。”陈家在对面开了一家酒楼,用极低的价格招揽客人,又对青州府里的有钱人施加压力,不许人来这边吃饭。能抗住陈家压力的倒没几个,横竖哪里吃饭不是吃?陈家虽然没有那些罕见的蔬果,却还便宜些呢。
掌柜的说起来就是心疼,“陈家还低价讨要呢,非要买了酒楼不行,咱们的厨子小二也跑了好几个,如今也最初跟着咱们起来的那几位老师傅了。”
长安听得他这般说,心中倒不怎么忧愁,她心中另有打算,只先说,“这样吧,既然难得留下的各位忠心,跑堂的每人一年都加一贯钱,大师傅一年加五贯钱,等下你叫人去家中领了来,只是比不上陈家豪富,大家别嫌少。”
掌柜的却有些犹豫,犹豫过后,却还是推辞了,又道,“眼下这情况,倒不是钱的问题,没客人哪来钱,您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吧。”
见掌柜说的真心,长安倒是对他更高看一眼,正要说话,突然见到一个小跑堂的突突从楼下跑了上来,“小姐,掌柜的,陈家又派人来闹事了。”
因为听说长安在这边,这次陈家来的还是重量级人物,乃是陈家家主的亲弟弟陈老八,虽然是庶出,也算是主人级别的。
长安看着那微胖浮肿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仆役打手冲进来,然后大放厥词不由微微笑了,然后才收敛了神色。
她一闪而过的笑意未免太快,陈家老八一点都没注意到,只是嚷嚷着,“你们这酒楼还经营的下去?还不快快关门算了!八爷我善心,看你们平白关门了倒可怜,出个十贯买了就是了。”
“我要是不卖呢。”长安脸上做愤懑之色。
“那就要问问我身后这些人答应不答应了。”陈老八这是准备来武的了,如果长安不答应,必要打砸一番的,在他想来,那么个小丫头还不被吓坏了。
果然,好像长安被吓坏了似得,犹豫了片刻了后,竟点了头,掌柜的又拦着,说这钱太少。陈老八意思意思的加了一点,只给五十两银子,也是超低价——这酒楼光地皮就值个四百多两呢。
掌柜的当然不愿意,然而长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只叹气道,“不卖,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老八如意了,也没打砸抢一番——日后这酒楼就归他家了,砸坏的可是自己的东西,“给你们一天时间收拾东西,后儿我来清点。”
“抱歉,这几位兄台,吵到你们了,这一桌算是我们东家请客。”看着陈老八走了,掌柜的很有些意兴阑珊,却在长安的示意下,去安抚仅剩的一桌客人,又叹道,“几位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桌客人了吧。”
“你家酒楼菜做的不错,为什么生意冷清?”那之前一直旁观的客人中为首者却开了口。
“为什么?”掌柜的说起来都要掉眼泪了,看着让人心酸不已,掌柜的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方忍住鼻头酸意,“被陈家逼的经营不下去了,陈家可是本地世家,我们东家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了也没有个说理处啊。”
“世家竟骄横如此吗?”为首者相貌虽然寻常,说话声音却十分清冷好听。
“可不是,我们东家偏又人丁少,连个成丁都没有。”掌柜指了指正在和后厨大师傅说话的长安,“这是我们大小姐,大小姐这个年纪都要管家管生意了,您说,陈家欺负过来,我们不退让,还有命在吗?”
为首者顺着掌柜的指的看了看,确实是个十岁上小的小姑娘,漆黑头发挽了两个双环髻,绑着玫红丝带,身上松绿小袄,月白棉裙,生的却是精致非常,清丽的前所未见,不由也有些意外。
“你家小娘子却有些异人之像啊,生的这般好,又聪颖早慧,说不准有大造化。”尤其那小姑娘的相貌,似是在哪里见过的。
“哪里敢想什么大造化,能保住眼下就不错了。”掌柜的叹了口气,“我们东家男主人失踪了不见踪影,只有个女主人,却是伤心过度,且温软和蔼,撑不住场面的,全靠我们两个小主人支撑家业。”
“两个小主人?”为首的客人看一眼长安,“这不就一个吗?”
“我们家小公子今儿正考生员呢。”掌柜的说起重宁也是有些骄傲,“才十二岁呢,虽然不算神童,也算是聪颖的了。”
“这倒是难得,你家两个小主人都早慧,过了眼下这一关,好日子许在后头呢。”为首者看其他人也吃完了,安抚了掌柜的两句,却也不再多说,带着人起身离开了。
掌柜的喊小儿收拾桌子,却从杯子底下发现了一张银票,细细一看竟是五百两的大数额,十分吃惊,喊了长安来看。长安也有些吃惊,看了银票发现是京城里的钱庄开的,看来刚刚那桌人许是京里人,倒是没想到碰到好心人了。
掌柜的却有点遗憾,“早知道可能是贵人,咱们该求一求他们帮忙的。”
长安可不作那么天真的想法,扯了扯嘴角,“萍水相逢,陈家又不是寻常小官小吏,人家怎么会轻易结仇陈家?能给金银便已经十分厚道善良了,且看那些人带着刀,是武林中人也说不定。”或者有什么特别任务,来去都有些匆匆的迹象,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停留?
她并不把这事记在心里,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却不想那几人还真是好心人,就是差点好心办坏了事。
掌柜却依旧唉声叹气,他心里也明白长安说的道理。不过真要把自己一手经营,从小做到大的酒楼几乎是双手捧给陈家,他心里还真是挺难受的,又担心主人家一家的生活,读书可是个烧钱的活,家中小主子也没娶亲生子,花销大着呢。
长安见他这般难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虽然另有安排,却不好对掌柜的说,便招呼掌柜的,“别唉声叹气了,横竖下午也不开门了,你看着人收拾一下贵重东西,锁起来,等下陪着我去接哥哥。”
“但愿大少爷能够考中啊。”说起重宁,掌柜的又挂心起考试结果来了,倒不像刚刚那般唉声叹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