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云开月明”?
什么“顺理成章”?
许太太的话分明有暗示,她背后有贵人。
贵人?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遇上什么样的贵人?
云罗顿时心口“嘭嘭”乱跳,额角冒出细密的汗:“太太,你的话我听不懂……”
语毕,就很无辜地看着许太太,强自镇定。
许太太看着她,默默地盯了一会,时间似是凝滞一般,云罗心头惴惴。
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加强语气,不等她开口就见到许太太缓缓笑开,和风细雨般地化开:“傻孩子,我都明白,你如今是怕事情有变数。你的顾虑我能了解,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完,许太太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她的手。
云罗惶惶如小鹿乱撞。
触目就是许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由恍惚起来,许太太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事情,语调如此笃定。
莫非……
惶然中,许太太又抬步继续前行,看得出来对云罗的反应很满意,步调渐渐有了韵律。
云罗却是心乱如麻地把许太太送回了屋子,然后等到了自己的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招了红缨来说话:“赶紧去府里打听打听,私下里可有什么传闻是关于……关于……我的……”云罗十分艰难地把那个“我”字说了出来,毫无意外地迎上了红缨满是愕然的眸子。
可红缨迅速地把眼中的情绪藏好,然后悄声退了下去。
还没等红缨到跟前来回禀,就听说蘩娘到芸娘那边串门被赶了出来。
姚妈妈派了个小丫鬟把云罗给请了过去。
等云罗踏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气鼓鼓坐在梳妆台前的芸娘。
“妹妹,这是怎么了?”云罗扫视了一番被重新打扫过的地面和一套四只杯子如今只剩三只的茶具。
“姐姐,你来了。”芸娘抬起头,看到是云罗,赶紧拉了帕子拭去泫然若泣的眼角,起身把云罗迎到了座位上。
“妹妹,和谁置气呢?”云罗细心地拂开她落在耳边的碎发,温柔可亲。
“还能有谁?”芸娘看着云罗的眼睛,吁了一口气。
“她就是那样的人,你何必跟她去闹不痛快?养好身子要紧。”云罗劝她。
“我一再告诫自己,别同她一般见识,别同她一般见识。可是,姐姐,你都不知道……”芸娘似是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又满是不甘,扁着嘴巴不痛快,“这个蘩娘,真是不要脸。”
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
云罗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从芸娘的话里猜测定然是蘩娘说了什么混帐话,惹恼了芸娘。
“好了,好了……”云罗笑着哄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姐姐,这个蘩娘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些个鬼心思,听说了我和母亲闹矛盾的事情,就撺掇着我去偷我母亲的印鉴弄点体己银子。”芸娘越说越气,攥紧了拳头气愤填膺地看着云罗。
云罗倒吸一口凉气。
偷许太太的印鉴?
像许太太这种主持中馈的当家太太,她的印鉴可不是一方死物,严重时可以调动手里的产业和人脉,哪止蘩娘口中轻飘飘的体己银子?
蘩娘撺掇着芸娘偷太太的印鉴干嘛?
“她说了原因了吗?”云罗即刻冷静下来,想到蘩娘身后的杨泽,后背一阵阵地泛寒。
“美其名曰说太太偏祖哥儿,许家对我们这些女儿都当成是做生意的筹码,没有半分亲情。她就是因为堪破这样的内情,所以才从家里跑了出来,想要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劝我不要犯傻,等被许家估了个好价钱随便给卖了户人家,就越哭无泪了……”芸娘学起蘩娘那种尖酸刻薄的样子惟妙惟肖,直让云罗勾勒起当时蘩娘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和表情。
“你别理会她。太太是明理的人,大人更是疼你入骨子,你昏睡不醒的时候,大人和太太为了你着急地夜不能寐,我可都看在眼里。你可不能受了蘩娘的挑唆,做糊涂事。”云罗肃起面容,郑重道。
“知道的,姐姐。”芸娘并不含糊,从郁闷中回过神来,对着云罗款款一笑,“我晓得她不是什么好人,这么撺掇着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我不会上她当。可那人说话太气人,老是挑我的软肋,我后来被她奚落得一时激动,就把茶杯给碰了。现在想想真不应该,太沉不住气了。还平白无故让你们担心。”芸娘知道云罗肯定是许太太或者姚妈妈吩咐人去请来的。
她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眼神羞羞的。
“傻丫头,没事。我和你之间客气什么。”云罗口吻虽然轻快了不少,可眼底一派紧张。
因为她担心蘩娘。
她要让芸娘偷印鉴是为了什么?
肯定不是好事。
“姐姐,这次幸亏有你。多谢你了……”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芸娘一把抓住云罗的手真心道谢。
“哦,谢我?是谢我给他通风报信呢还是谢我今天拦住你和太太闹绷啊?”被芸娘的话吸引住注意力的云罗调侃起她来。
“姐姐,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你别笑我……”芸娘脸“腾”地涨红,忸怩地低头。
“芸娘,你明知道大人和太太的顾虑,何必硬碰硬走死胡同呢?”云罗忍不住劝她。
“姐姐,我也知道不能同他们硬碰硬,可是,我若再不行动,恐怕,恐怕……母亲就要和陆家……”芸娘语毕,是泫然若泣的泪眼。
云罗语塞。
是啊,若芸娘不出这么一遭事情,恐怕暗地里许太太早就悄不声息地把芸娘的婚事给定了下来。如今耽搁下来,也是因为芸娘与陈靖安的事情曝光出来,许大人和许太太不敢妄动罢了。
再加上陈夫人许氏病重的消息传到许知县夫妇耳朵里,两人对于芸娘的婚事就更加慎重了。
毕竟,若许氏病逝,陈阁老的续弦不是许家女,而陈靖安的妻子又是出在许家别的房头,那许知县以后还能不能靠到陈阁老这棵大树,就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了。
这对于试图在官场上大展拳脚的许大人就是个致命打击。
没有人提携,许大人也许只能走到苏州通判这一步,再想要走到知府这个位置,恐怕就是痴心妄想了。
这样的现实对于雄心勃勃的许大人肯定是个致命打击。
云罗分析目前的形势,再结合许大人的心理活动,认为许大人撮合芸娘和陈靖安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小。
当然,也不大。
毕竟,芸娘和陈靖安差着辈分是不争的事实。许家不是许知县一个人的许家,他想怎样就怎样。
听许太太和芸娘的争辩中,不就曾提到许家大房还有一个适龄的未出阁姑姑,与陈靖安正般配。
当年许家大房肯让三房嫁了女儿占了先机,那是因为自己房里没有合适的人选。
可如今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情况。
于情,陈阁老欠的是许家大房的恩,不是三房。
于理,芸娘是陈靖安的侄女辈,世俗眼光是肯定要诟病的。
这两个情况摆在那儿,芸娘想要得偿所愿,胜算一下子就拉低了很多。
云罗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满怀信心的芸娘,不忍心再泼她冷水,话到嘴边就换了:“嗯,嗯,我知道你也是事出有因。”
不忍再苛责她。
芸娘这才呼出了一口气,脸色舒展开来。
“不过,芸娘,你可得把蘩娘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太太,给太太提个醒。别不留神,被她乘机摸走了印鉴。这事可不能马虎,你跟太太或者姚妈妈提过了吗?”云罗转念一想就觉得蘩娘这事不能耽搁。
芸娘则是狐疑地摇了摇头:“我被她气得昏了头,还没提呢。而且,我也担心母亲她……”
担心许太太责怪。
云罗一下子就读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不禁嗔怪道:“妹妹,你和太太血浓于水、母女连心,哪里就有隔夜仇了?还不赶紧派人去通知太太一声。”
云罗催促着芸娘,等芸娘招了小丫鬟把事情交代清楚,她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安哥哥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办妥之后,芸娘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思念。
云罗望着那双盈盈闪动的大眼睛,不禁默然。
最后却还是只能让她失望,实话实说:“不知道。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云罗摇头,眼神无奈。
芸娘的眼眶一下子就有水光湿润。
可片刻之后,她却迅速地用手背拂去那水光,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表情,信心满满地道:“安哥哥那日在我耳边说过,此生定不负我。我相信他,一定能办妥的。”
完全信赖的语气。
双眼中流动着对那誓言之后美好生活的憧憬。
闪动着粼粼波光。
让云罗鼻头发酸。
却不由生出万丈豪情。
为有情人这份“此生定不负我”的执着。
也为自己情路坎坷注满了勇气。
若芸娘和陈靖安都可以圆满结局,那她和唐韶,应该不困难吧?
紧紧交握的四只手,握住的似乎满是希望。
两人谁也不肯放松,生怕丢掉了幸福。(未完待续)